第29章
第29章
頌雅樓內格外靜谧,但雅間內卻是一點都不安靜,姜姒妗伏在裴初愠肩頭,很清晰地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很平穩,讓人很難想象他不久前會那般兇狠,也将她的緊繃顯得好不值錢。
姜姒妗挽發的玉簪适才掉了,一頭柔順的烏發披散在肩頭,就仿佛她這個人一樣,瞧着那般溫順,但裴初愠知道,這都只是假象罷了,他伸手替她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淚痕,許久,她終于喘勻了氣。
裴初愠不合時宜地想,她這具身體似乎有些不争氣。
不止他,姜姒妗也在心底惱自己的不争氣。
他的一雙手最終落在她後背上,是在扶持她,不許她跌倒,指骨落在那根敏感的脊椎上,讓人很難忽視,他也不規矩,輕點着往下順撫,姜姒妗咬住了唇,不敢再和他離這麽近,倉促要起身。
在裴初愠皺眉時,她餘光瞥見地上的玉簪,将這當成了一個借口,嗓音綿軟得發顫:
“我要撿簪子。”
好可憐,連他懷中起身都要找一個像樣的借口,實則漏洞百出,裴初愠沉默了許久,還是松開了她,他在心底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将人逼得太緊。
見他松動,姜姒妗立即起身,她其實也說不清,這次在他面前,她怎麽就仿佛短了一截氣,那日屏風內外的對視,他眼底的情緒到底在她心底落了痕跡,叫她沒有像往日那般強硬地拒絕他。
她心底有些許的自我厭棄,其實她一點也不清白。
姜姒妗蹲下撿起玉簪,青絲側垂,擋住了她臉,叫人看不清她這一刻的情緒。
她蹲着沒有起身,沒有木梳,只用手指一點點梳理着青絲,裴初愠沒怎麽看清,就見她手腕輕轉,很快,一頭青絲就被那支玉簪輕盈地挽起,行雲流水,除了她微紅腫的朱唇,一切都仿佛很平靜。
但清單上的褶皺卻是揭穿了這些假象。
裴初愠也沒有再叫她必須袒露心思,她這般倔強,只一點心思流露就仿佛要了她命一樣,她被教導得太好太好,好到裴初愠見到這樣的她,除了生惱,也不得不生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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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內安靜了下來,打破平靜的是女子站起來後的問話:
“如今科舉一案,是否和你有關?”
冷不丁的一聲問話,聲音很輕細,叫室內那點溫存瞬間褪去,迫使人一點點回到現實,分明七月烈陽天,但雅間內的氣氛卻仿佛初雪後的冷然。
姜姒妗也不想讓二人這麽難堪,但這件事堵在她心中,讓她根本不能忽視。
姜姒妗其實不敢想,如果真的是他,她該怎麽辦?
和他糾纏本就是不堪,如果因二人這段關系還會牽累到周渝祈和姜家,她還有什麽臉面去見周渝祈和她父母?!
沒人知曉姜姒妗心底的掙紮和痛苦,她是對裴初愠有一點歡喜,但她一點也不想要一時歡愉,尤其是這點歡愉還會隐患無窮。
雅間內很冷,裴初愠見她又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眼底神情一點點淡下來。
他控制不住地想,她今日這麽乖巧,是不是因為想要替周渝祈求情?
把周渝祈摘出這次風波,多簡單?簡單到他一句話,周渝祈便是清白的。
她是不是就是因此而來?
他胸口堵着難以纾解的悶澀,握住杯盞的指骨也用力得發白,話音的冷意不作掩飾:“你倒是當真看重他。”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聽不出什麽情緒,卻是讓姜姒妗堪堪偏過頭。
她不想再和裴初愠解釋——周渝祈是她夫君,于是由不得她不看重他——這一事實,她擡起杏眸,一錯不錯地直視他,再一次問他:
“到底是不是?”
她沒哭,也沒鬧,只是平常一樣地詢問,但裴初愠卻仿佛瞧見她将要支零破碎,她的肩膀在這一刻越顯得單薄,要不堪負重。
裴初愠不得不沉默下來。
每和她見一次面,他都必須意識到,她們二人糾纏的關系對于她而言,是一段難以承重的負擔。
裴初愠按住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嫉恨情緒,最終還是回答她:
“不是。”
聲音冷清得不像話。
裴初愠說得不是假話,奏折是禦史臺呈上來的,他只是沒有攔着罷了,同樣的,他也沒有刻意針對周渝祈,但誰叫周渝祈動作不幹淨,自己撞了上來。
于是,他回答姜姒妗這個問題時,也格外理直氣壯。
姜姒妗卻是仿佛一個飄浮在海面上的人終于找到了支撐自己的浮木,她肉眼可見地松懈下來,整個身體都有一刻發軟,險些跌倒在地,被裴初愠手疾眼快地撈在懷中,但如今,姜姒妗卻是顧不得這些,她些許無神地呢喃:
“……不是……不是就好……”
她聲音很輕,但捺不住雅間內過于安靜,于是這些話讓裴初愠也聽得一清二楚。
他其實了然姜姒妗在想什麽,他也見過不少這種人。
她們太善良,道德感也太強,所以會将一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覺得是自己帶來的事端,從而愧疚不安,郁郁寡歡。
裴初愠攬着人,俯身去親她,将她的心神都引回來,他親她的額頭,她的鼻尖,最終,很輕很輕地親在她的唇角,叫姜姒妗杏眸顫了又顫,最終迷惘地看向他,裴初愠的聲音很淡:
“即便是我,也和你無關,你只管怪我。”
而不是自責不安,從不是她的錯。
姜姒妗不想哭的,卻總被他逼得落下淚,她猶然記得在她病重,他來見她時說的那句——你什麽都不需要做。
和眼前一幕何其相似,他總告訴她,壞人全是他,叫她清清白白。
姜姒妗很清楚,一次偶然遇見其實不能叫她有太多的動容,再出衆的樣貌也會淡忘,讓她節節退敗的從不是一瞥驚豔,只是他罷了。
只因他是裴初愠,他在她面前說的每一句話,叫她的防線一點點崩塌。
她徒勞地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不能這樣。”
她一直以來的觀念都不允許她做出這種出格的事,生出這種出格的念頭,她推不開裴初愠,只能困住自己心中難安。
安靜的雅間內,有人按住了她的肩,将她攬在了他懷中,他什麽都沒說,卻是叫姜姒妗狠狠地哭了一場。
安玲看着奉延和頌雅樓掌櫃的談生意,雙方都清楚這門合作是鐵板釘釘的事,掌櫃的格外規矩,對樓上雅間內的事沒有一點過問和打聽的念頭,對奉延和她的态度也好像平常合作商,叫安玲忍不住地驚嘆。
出身不同,眼界終究是不同。
她做不到這麽淡定,甚至,她忍不住地一而再看向被燒毀的後廚,擔心被人發現,叫人覺得她沒見過世面,她看兩眼就趕緊偏頭看向窗外。
頌雅樓大門還是關上的,但楹窗卻是打開了,能聽見外間的熱鬧動靜,安玲擔憂雅間內的姑娘,有點心不在焉的。
視線中閃過一對身影時,安玲還有點沒回過神,稍頓,她驀然瞪大了眼站起來。
動靜将店內幾人的注意吸引過來,不止奉延,還有衛柏,兩人都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奉延的臉直接黑了,衛柏則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
“這不是周應奉和宋姑娘麽。”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順便替自家主子拉踩一下情敵,不愧是主仆,一番挑撥離間的話說得好不自然:
“聽說周應奉和宋姑娘一向走得近,看來真不是傳言啊。”
街道上,周渝祈和宋安榮并肩而立,彼此的距離一瞧就知曉二人關系絕對不簡單,安玲再一想衛柏的話,臉色也不由得有點不好看。
孤男寡女的,一個未出閣,一個有妻子,不管什麽原因,倆人都不應該走得這麽近。
安玲也是隐約知曉宋安榮對姑爺的心意,正是因為知道,才覺得難以容忍,尤其是知道宋安榮的身份後。
安玲沒有奢望過姑爺只守着姑娘一個人,但宋安榮的身份絕不允許她做妾,還是一個七品小官的妾室,否則宋家的臉都要丢盡了,她不做妾,自家姑娘又是正頭妻子,宋安榮只要不放棄姑爺,兩人就注定了立場對立。
安玲簡直納悶,宋姑娘這樣的身份,嫁入皇室當正妻都是可以的,怎麽就盯上自家姑爺了呢?
安玲一邊覺得宋姑娘眼瞎,一邊也覺得姑爺沒良心,整日瞧着焦急,在府中一刻都待不住,如今卻是陪着別的女子在這逛街賞景!
滿心憤慨,叫安玲忽視了樓上雅間內的姑娘和裴大人。
或者說,在她心底,這完全是不同的兩件事。
安玲不管誰對誰錯,總歸在她心底,她家姑娘不能受半點委屈,要沒有她家姑娘,姑爺還不知會在哪裏了,做人得要有一顆良心。
安玲恨不得沖出去質問姑爺到底在做什麽,奉延知曉她的脾氣,直接攔住她:
“別亂來。”
被一打斷,安玲陡然想起樓上的姑娘,她臉色白了白,要是她出去了,她該怎麽和姑爺解釋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男子風流只是一時談資,女子卻不同,兩兩都被揭露,自家姑娘絕對處于下風。
安玲低罵了一聲:“就叫他這麽欺負姑娘麽!”
衛柏聽得挑眉。
奉延什麽都沒說,他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意,他說:“這件事你別管,我來處理。”
聽到這裏,安玲當即噤聲。
奉延這幾年脾氣好了很多,但他們一起長大,安玲卻是知道,奉延慣是個刺頭,只聽夫人和姑娘的話,他少時家鄉鬧荒,沒遇到夫人前,乞丐窩都待過,見過的肮髒事多了去了,姑爺要真欺負了姑娘,奉延什麽不要命的手段都能使出來。
安玲有點猶疑,不知道她該不該勸奉延收斂一點,那到底是姑爺。
忽然,安玲想起了什麽,瞪大了雙眼,她動了動嘴唇,卻嗫喏着沒說出話來。
她想起了竹青。
姑爺一心讀聖賢書,府中事一點都不管,府中的婢女和小厮的賣身契其實都在姑娘手中,姑爺身邊跟着的竹青也是如此,都是姑娘帶來的人,後來放在姑爺身邊使喚的。
但實際上,竹青也該是要聽奉延的,誰叫府中小厮都被奉延管着呢。
如果真的按照衛柏所說,姑爺和宋姑娘一直走得很近,竹青不可能不知道,而竹青知曉了,奉延也該知道這件事才對,但為什麽奉延一直沒有告訴姑娘?
安玲糾結得臉都皺了起來。
奉延一看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他沒說什麽,只是瞥了一眼故意慫恿的衛柏,衛柏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挑撥歸挑撥,但他說的也是事實不是麽?
許久,又好像不到半個時辰,樓上終于傳來動靜,奉延和掌櫃的也談好了細節,裴初愠确認清單只是個過場罷了,餘下的細節自然有陳管事的接手。
安玲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姑娘,瞧見了她有點微腫的朱唇,倏然噤聲。
姑娘又被欺負了。
安玲皺了皺鼻子,不着痕跡地瞪了眼衛柏。
衛柏不是第一次背鍋,只好聳了聳肩,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馬車一路回了周府,時辰已經不早了,姜姒妗心中惦記着宋謹垣給她透露的消息,一回府,就問了下人:
“姑爺回來了沒有?”
下人搖了搖頭:“姑爺卯時出門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姜姒妗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沉得叫她發慌,讓她不得不擺脫裴初愠帶來的影響,回到現實中來,她不解,這麽大的事情,周渝祈為什麽要故意隐瞞她?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論和裴初愠如何糾纏,又何時能擺脫關系,她如今心底最緊要的事情就是科舉一案會不會牽連到周渝祈。
在頌雅樓中,她不是沒想過請裴初愠幫忙,但一想到她和裴初愠如今的關系,她就怎麽都開不口。
她和裴初愠不是簡單清白的合作關系,一旦她真的和裴初愠開口,她和裴初愠的這段糾纏就要變成了她心甘情願的交易。
她甚至懷疑,裴初愠不是沒起過這個心思。
誠如她所想,裴初愠的确這麽想過,她太倔了,溫和手段不會讓她低頭。
而且,裴初愠也瞧得出來,她是個聰慧的人,這個聰慧不是指她做事多麽出色,而是她挺會揣測人心,她瞧他溫情,便會得寸進尺,只消掉兩滴眼淚,就能叫她的處境暫時安穩,何樂不為,她巧妙地拿捏住了裴初愠對她的心思。
裴初愠看得明白,所以,科舉一案又豈是只針對周渝祈,他從一開始在這段糾纏中想要的就是姜姒妗罷了。
姜姒妗黛眉一直緊蹙着未松開,安玲見這樣的姑娘,只覺得心疼難受,忍不住道:
“姑娘,奴婢今日看見姑爺了!”
姜姒妗驀然轉頭看她,奉延頭都沒擡,他早知道安玲對着姑娘瞞不住事,安玲噼裏啪啦地将在頌雅樓內看見的一幕說了出來:
“他和那位宋姑娘旁若無人地走在街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二人才是夫妻呢!”
說這話,安玲不過是氣憤,倒也不至于真心,但姜姒妗臉色依舊不着痕跡地白了些許,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七巧節那日男女站起一起相談甚歡的情景,她有片刻失神。
安玲的話還在繼續,她撇了撇嘴,哼道:
“我瞧姑爺那模樣,壓根沒有在府中時的焦慮和擔憂,看來姑爺是找到路子摘出自己了,怪不得一個字都不和府中透露。”
她是個牙尖嘴利的,一番話叫她說得陰陽怪氣,她說的路子顯然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事情。
姜姒妗眼睑顫了又顫。
她忍不住想起初來京城,周渝祈帶她去頌雅樓的情景,那一杯茶水和糕點擺在案桌上,和她喜歡的米糕擺在一起,彼此不相融,也顯得她分外格格不入。
周渝祈不肯和她透露一個字,卻是頻繁地去見宋安榮,叫姜姒妗不得不正視起她和宋安榮的差距。
在周渝祈做官後,她姜家便幫不了他太多了,絕沒有宋安榮能給他的多。
周渝祈會意識不到這件事麽?
人的選擇是會變的,在利誘下,在威脅下,總會叫人不自由在地改變想法。
姜姒妗知道周渝祈如今歡喜她,但他的歡喜能讓他堅持多久不變心呢?
姜姒妗不知道,但她瞧了眼冷清的府邸,許久,她不着痕跡地抿了抿唇。
奉延瞧了眼姑娘的臉色,默默地低下頭。
他知道姑娘現在心底不好受,但長痛不如短痛,他看得出姑娘這段時間的掙紮和痛苦,姑爺搖擺不定,有些事情也由不得姑爺做主,他顧及不了姑爺,只想叫姑娘心底舒坦一些。
說到底,姑娘的掙紮不過是負罪感太重,如果這時,姑娘發現姑爺其實根本不值得她費心呢?
想到這段時間姑爺的所作所為,奉延眼底閃過一抹冷意。
裴大人不是好人,但姑爺絕非良配。
最近京城人人自危,翰林院中氣壓一日比一日低,這段時間總傳來有這次科舉的考生被刑部帶走拷問,讓清白的考生也難免覺得不安。
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狗急跳牆,自己活不了了就肆意攀扯旁人。
翰林院中唯一鎮定自若的人應該就是孔清茲了,周渝祈看了一眼和往日沒什麽不一樣的孔清茲,眼底閃過一抹晦澀,有人瞧見他看向孔清茲,忍不住酸言道:
“你看他作甚,他是孔家的麒麟子,又是祭酒的孫女婿,誰出事都輪不到他出事!”
說着酸話,但說話的人心底也清楚,孔清茲的成績應該是沒問題的,畢竟人家是有真材實料的,孔家百年清高也不敢做出這種毀清譽的事情。
周渝祈勉強扯了下唇角,忽然,那人看向周渝祈,意味不明道:
“我差點忘了,你也不用愁。”
誰都聽得出他話中有話,周渝祈臉色一變,知道這人是在暗指他和宋安榮的關系,他一改往日溫和态度,語氣不好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覺得發愁。”
同僚被一噎,讪笑着點頭附和,但心底忍不住呸了一聲。
不愁?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最近和宋家嫡女走得越來越近了,為的是什麽,誰瞧不出來?
周渝祈沒再和他搭話。
就在這時,有一對禁軍直接進了翰林院,四周倏然靜下來,周渝祈臉色不由得變了變,那領頭直接問:
“魯青寒何在?!”
有一人當即煞白了臉色,被人指出來後,禁軍二話沒說,直接讓人押走,這時,劉昃文聽見動靜才走出來,禁軍對他還是很恭敬的:
“劉大人,這人涉及科舉舞弊一案,禁軍奉命捉拿。”
道是恭敬,也只是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劉昃文臉色不好看,但沒有出聲阻攔。
見狀,翰林院內愈發噤若寒蟬,沒一個人敢發出聲音,這不是第一個被帶走的人,卻是叫衆人有點驚疑不定,魯青寒不是這次科舉的考生,禁軍沒來前,誰都沒想到魯青寒會和這次科舉一案有關。
一時間,往日和魯青寒交好的人都有點忐忑不安。
禁軍走後,劉昃文掃了一圈衆人,話音中透着警告:
“都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在看見周渝祈時,劉昃文皺了皺眉,但他也沒多管周渝祈,自家外甥女鬧出的動靜,他不是不知道,這次科舉一案事關重大,劉昃文不願牽扯進來,周渝祈的舉動,讓他不由得生出不喜。
周渝祈注意到劉昃文的态度,心底立時咯噔了一聲,他低垂下臉,沒叫人看見他眼底的陰沉。
姜姒妗等了三日,還是沒等到周渝祈對她坦白,那雙星眸黯淡了又黯淡,可惜周渝祈一心都是科舉一案,根本沒注意到姜姒妗的不對勁。
直到這日,周渝祈匆忙出門,留下一句:
“我今日有事不回來了。”
姜姒妗攔住他,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周渝祈眼神一閃,他下意識地不想把這些事告訴夫人,他好不容易科舉得中做了官,叫他能在夫人面前挺直腰杆,他不想再叫夫人看見他的狼狽。
周渝祈找了個借口:
“朝堂上的事,我能處理好,你就不要管了。”
見他還是不說,姜姒妗心底涼了涼,她沒再等周渝祈主動坦白,忍不住擡聲問:“科舉一案,你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
周渝祈臉色一變,沒想到她早就知道了,他扭過頭,不想見夫人這時的神情,數日的情緒緊繃,讓他控制不住地失态道:
“我都說了我能處理好,告訴你有什麽用,難道你能幫我不成!”
話音甫落,滿室驟靜。
姜姒妗陡然安靜下來,她仿佛被釘在了原處,一錯不錯地看着眼前逐漸陌生的人,許久,她扯了下唇角:“我幫不到你,你便什麽都不告訴我了?”
“你寧願去找宋姑娘,也不願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想辦法?”
她們明明是夫妻,但這等危及滿門的大事,她卻是從別人口中得知。
周渝祈一時失言,滿臉懊悔,他想要去拉夫人的手,幹巴巴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怕你擔心,才沒告訴你實情。”
他又一次說:“我真的能解決,夫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姜姒妗看着他真心實意地解釋,鼻尖忍不住一酸,終是覺得無力,她豈能不知,他脫口而出的話再是失言也是他的真心話。
她試圖告訴他問題所在:
“你不該讓我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件事。”
枕邊人的事情,卻需要從別人口中知道,這是愛護還是不信任,姜姒妗分不清,但她記得很清楚,在宋謹垣發現她居然不知此事時,眼中流露出的驚訝,叫她很難不生出難堪。
周渝祈:“是我不好,我也是怕你擔心,想把事情解決了再告訴你。”
他向她再一次承諾: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姜姒妗數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向她承諾了,她也不知道周渝祈能不能做到。
她深呼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也沒有再提起宋安榮,她知道什麽才是緊要的:“你需要我做什麽?”
周渝祈下意識地搖頭:
“不用。”
他不敢直視夫人,他下意識地拒絕讓夫人知道他和宋安榮有牽扯。
而且,他也的确覺得在這件事上,夫人幫不到他。
姜姒妗沉默了片刻,許久,她輕聲說:
“我會讓铨叔備好銀票,你需要的話,就直接去賬房支用。”
周渝祈含糊地應了兩聲,不敢直視夫人,轉身匆忙離開了府邸,姜姒妗看着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府中。
奉延在這時忽然出聲:
“竹青說,姑爺和宋姑娘約好了今日見面。”
外間刮來一陣風,鑽入骨子中的冷意,叫姜姒妗打了寒顫,半晌,她輕聲說:
“我知道了。”
她聲音輕得有點讓人聽不清,藏了許多情緒,被風一吹似乎也跟着散了。
安玲忽然有點茫然,即使姑爺逃過這場風波,對于姑娘來說,就是一件好事了麽?
姑爺欠宋姑娘的人情該怎麽償還?
安玲手指忍不住地發顫,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還有半年,姑娘和姑爺成親就要三年了,三年未得子嗣,姑爺完全可以借此休妻。
即使姑娘曾在姑爺微末時伸出援手,但一個女子不能替夫家誕下子嗣,似乎就是天大的過錯。
姑爺在這次事件中嘗到了宋姑娘家世的甜頭,還會舍得放手麽?
安玲渾身一個哆嗦,她忽然出聲:
“姑娘,要不咱們去求求裴大人吧!”
話音甫落,就見姑娘艱澀地扯了下唇角,安玲倏然臉色一白,因為她意識到她說錯了話,姑娘去求了裴大人,必然要付出什麽,一旦邁過那條線,姑娘日後要怎麽自處?
安玲陡然意識到,姑娘在這時好像做什麽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