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姜姒妗最終還是沒去成莊子,原因是有人給周府送來了一封請帖。
請帖是郡主府送來的。
姜姒妗垂眸看着請貼上郡主府的印章,她一頭霧水,她初來京城,和郡主從來沒有過交集,這位昭陽郡主怎麽會給她送請帖?
說起昭陽郡主,她出身賢王府,賢王是先帝的十三弟,也是先帝登基後唯一存活的皇子,賢王府一直低調,在朝中也并無什麽根基,但衆人對這位昭陽郡主卻是格外敬重,原因無他,昭陽郡主的生母姓顧。
——裴初愠的生母也姓顧。
如今朝堂裴初愠把持朝政,有這麽一層關系在,沒人有敢怠慢昭陽郡主。
先帝膝下只剩下的當今聖上一個子嗣,沒有公主存在,這也就代表昭陽郡主是現下世家貴女中的第一人。
正是因為知道昭陽郡主的身地位,姜姒妗才會對這封請帖生出疑惑。
宴會是在三日後,名義是賞花宴。
姜姒妗按住心底疑惑,周渝祈不在府中,她只好讓奉延出去打聽一番,倒也讓她探聽到一點消息。
原來是昭陽郡主一時興起,加之科舉結束不久,她對這一屆的狀元郎和探花郎都很感興趣,聽聞探花郎已有妻子,便派人也給她送了封請帖。
奉延:“狀元府也收到了請帖。”
聽到這裏,姜姒妗才松了口氣,再低頭看請帖時,她倏地生出些許緊張。
她不是沒參加過宴會,但她之前見過最大的官就是衢州的知府,還從未見過郡主這般貴人,她擔心會有失禮之處冒犯對方。
姜姒妗輕咬唇,黛眉間染上些許愁緒:
Advertisement
“安玲,你去準備三日後去郡主府要穿的衣裳。”
得要好好準備,畢竟是去郡主府,要穿得一身過于樸素簡單,未免也有些對郡主失禮,其次,又不能太過出格,如今周渝祈是有官職的人,她不能僭越,分明是郡主邀請的宴會,若是越過郡主的風采,倒是容易得罪人。
安玲給她出主意:“不如問問姑爺吧,姑爺來了京城這麽久,總該給能姑娘一點建議。”
提起周渝祈,姜姒妗不由得偏過臉去,些許氣悶。
大周朝有大小朝之分,六品以上官員需要參加每三日的早朝,俗稱小早朝,而六品以下的官員只需要參加初一和十五的早朝,這便是大早朝,而周渝祈的官位只有七品。
除此之外,大周朝的官員每七日有一日休沐。
且瞧瞧周渝祈,除了她來京城的第二日陪她出去逛了一圈,後來這半個月便再沒見過他休沐,整日不沾府邸,早出晚歸得不見人影。
姜姒妗心底不是沒有怨言,但偏偏他有一個好理由,她總不能耽誤他上進,便只能将情緒悶在心底。
許久,姜姒妗長籲了一口氣,似乎要将郁氣都吐出去,聲音也聽不出什麽情緒:
“他那般忙,應當是沒時間管我。”
安玲驟然噤聲。
往日在衢州時,姑娘時常能收到請帖邀約,姑爺總是替姑娘出謀劃策,少有缺席的時候,偏偏來了京城就什麽都變了。
安玲也有些苦惱,她一時分不清姑爺考上這個功名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了,怎麽覺得對于姑娘來說,好像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明明本該是好事的……
安玲不知道問題是出在了哪裏。
但和姜姒妗想得不同,今日周渝祈回來得很早,彼時,她正準備用晚膳,她來京城後,幾乎就沒和周渝祈一起用過晚膳。
她早習慣了如此,今日也沒有等周渝祈。
甚至,她看見周渝祈進來時,還有驚愕,室內有片刻的沉默,她只是垂眸地說:
“老爺回來了。”
很平常的招呼,但擱在姜姒妗身上,卻顯得格外生疏。
她很少喚他老爺,惱怒時也是喊他名字。
周渝祈也聽出來,他一看滿桌飯菜但只有姜姒妗坐在位置上,便覺得心虛氣短,他知道他這段時間忽視了夫人。
對于夫人的冷淡,他也只能受着,周渝祈低聲苦笑:
“夫人。”
姜姒妗轉頭讓安玲擺上碗筷,她輕聲道:“不知道老爺今日會回來用膳,沒讓人準備老爺的碗筷,老爺莫怪。”
周渝祈哪敢有半點怪罪。
碗筷被擺上,周渝祈想去拉夫人的手,卻被夫人掙脫開,四周都是婢女,周渝祈只好松手,轉而持起公筷替她布起膳來,他低聲溫潤,輕易就能讓人察覺到柔情:
“夫人,你愛吃的魚肉。”
姜姒妗喜歡吃魚肉,這一點周渝祈早就知道,也因此,他練得一手挑魚刺的好功夫,一塊魚肉被他挑得一根刺都沒有,但肉片卻是完好,他沾了點湯水,将魚肉放在了姜姒妗的碗中。
姜姒妗垂着杏眸看向這片魚肉,心底陡然有些洩氣。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周渝祈好像沒做錯,他只是上進了點,他沒沾女色,沒納妾,他只是沒有時間陪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反倒是她,好像過于矯情了點。
她好像不該鬧性子。
他慣來記得她的喜好,也不吝啬在她面前做低伏小,好像沒什麽可挑刺的了。
但姜姒妗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底就是不舒服,悶悶地堵得慌,然而她卻不知道該怎麽排解。
她想問周渝祈當真就這麽忙,連回來陪她用完膳的時間都沒有?
也想問周渝祈,他既然做不到早點歸來,當初又何必答應她,不如一開始就說明他的難處,她也不是不能體諒他。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一邊道歉一邊承諾會多陪陪她,卻又總是做不到,将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姜姒妗擡眼,周渝祈還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臉愧疚不安,姜姒妗攥着木箸的手緊了緊,忽然就覺得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她生惱,周渝祈會哄她,但也只是哄罷了,哄了這一次,下次仍是會犯。
倒顯得她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
姜姒妗垂眸,将魚肉一點點咽了下去,其實有點食不知味,但周渝祈看見她咽下魚肉,卻是松了口氣的模樣。
或許他覺得,她吃下魚肉就是不再生氣了。
姜姒妗的确是不生氣了,只是因為她覺得她生氣也沒什麽意義罷了。
周渝祈根本不懂她為什麽要生氣,最終還是獨留她一人氣悶,何必浪費這個時間和情緒。
姜姒妗不着痕跡地呼出一口氣,等晚膳被撤下去,她才擡起一雙杏眸看向周渝祈,她問:“你今日怎麽會這麽早回來?”
她不覺得他是忽然意識到獨留她一個人在府中會覺得孤單。
周渝祈被問得有些窘迫,他也是想起這段時間他都是暮色降臨才回府。
周渝祈一陣愧疚,但他想起了正事:
“我聽說昭陽郡主給你送了請帖?”
姜姒妗抿了口鹽水漱口,她垂下杏眸,讓人看不清她的情緒,她低低地應了聲。
只有安玲看見她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不由得心口一陣堵塞般得疼。
要是沒有這封請忒,姑爺今日依舊不會早點回府,是麽?
這個問題不需要問,安玲覺得她都已經有了答案,她忍不住冷下了臉,但周渝祈沒看見。
見姜姒妗沒有否認,他眼睛當即一亮,做正了身子,他有些激動地說:
“昭陽郡主是裴閣老的表妹,聽聞,她和裴閣老的關系向來不錯。”
否則昭陽郡主在京城的生活不會這麽滋潤。
姜姒妗忽然覺得口中的鹽水味道有些寡淡,她擡眸看向周渝祈,想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周渝祈看向她,眼底都是明亮的笑意:
“我會接近楊鞍,不止是因為他是吏部侍郎之子,主要是他任職大理寺,雖然只是寺正,但能入大理寺這一點,就足夠讓人高看了。”
姜姒妗抿唇,知道原因。
如今大理寺寺卿便是裴初愠,有他掌管大理寺,大理寺官員的地位自然也随之水漲船高。
姜姒妗隐隐意識到周渝祈想說什麽,果然,周渝祈苦笑了一聲,他低聲道:
“要是能和昭陽郡主有交情,我便不用費盡心思結交楊鞍了。”
結交楊鞍,需要花費的銀錢太多了,哪怕花的都是夫人的錢,周渝祈也會覺得心疼,畢竟他和夫人是一體,花夫人的錢和花他的錢沒什麽區別。
和昭陽郡主有交情?
周渝祈一個七品的應奉,又是男子,和昭陽郡主一個未婚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麽交情。
于是這個交情只能會是姜姒妗和昭陽郡主。
姜姒妗深呼吸了一口氣,整個京城想要和昭陽郡主交好的人有多少?
她沒來過京城,但她也懂人情來往,怕是整個京城貴女都想和昭陽郡主結交,她一個七品應奉夫人憑什麽能和昭陽郡主有交情?
心底這般想,她也如實說了出來:
“我身份這般低,和郡主應當說不上話,又談何交情?”
一個宴會上的人太多了,郡主那種身份,豈會和她有什麽交談,她只不過去走個過場罷了。
周渝祈也知道這一點,他有些失望,卻是強撐着笑道:
“來日方長,不在一朝一暮。”
姜姒妗陡然咽聲。
她沒再拒絕周渝祈,說到底她和周渝祈是夫妻,替他搭理後宅,處理這些人情來往本就是應該。
夜色燭火下,女子杏眸輕顫了一下,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