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京城富饒,在姜姒妗還未來京城前就知道了這個事實,但萬千傳聞不如親眼所見,姜姒妗進了一家首飾鋪,待詢問價格後,她不由得眼神一閃。
相較于江南衢州,京城的物價溢出不少,将近三成有餘,而這首飾尤其突兀,幾乎翻了數倍。
怪不得京城的鋪子總要比其餘地方的收入要高上不少,姜姒妗心底對京城物價有了底,不由得輕蹙黛眉。
周渝祈雖說入了朝為官,但每年俸銀加祿米,以及養廉銀三項折合不過五百兩左右,每月也才約四十兩,于府中開銷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周渝祈全然沒意識到夫人在想什麽,路過賣糯米糕的鋪子時,他記得夫人愛吃,刻意停下來買了一份。
“周大人。”
不遠處傳來一聲女子呼喚,姜姒妗覺得聲音很陌生,卻是立即意識到這聲是喚周渝祈。
周渝祈中得探花郎後,入了翰林院,官至正七品應奉,負責翰林院中的書籍修編,有了官職在身,旁人稱他一聲大人倒也不為過。
果不其然,周渝祈很快擡起頭,姜姒妗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一穿着鵝黃色素錦裙的女子站在不遠處,在看見周渝祈擡頭後,她雙眸明顯一亮,拎着裙擺走過來,直接忽略了她。
少女懷春的模樣很明顯,容不得姜姒妗忽視,她偏頭朝周渝祈看去。
仿若察覺出不對,周渝祈不動聲色地将手中的米糕往她面前遞來:“夫人嘗嘗這米糕如何?”
宋安榮腳步一頓,她有些猶疑地看向姜姒妗,在看清姜姒妗時,她不着痕跡地一點點攥緊了手帕。
宋安榮在京城很多年,自覺見過許多美人,但在看見姜姒妗時,仍是愣神了片刻,女子矜持地朝她看來,黛青色的蘇裙襯得她格外溫柔內斂,腰肢只堪堪一握,脖頸下露出一截潔白的肌膚,一雙杏眸顧盼生姿,令人自慚形穢。
須臾,宋安榮回神,立即想起周渝祈對女子的稱呼,腦海當即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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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渝祈有妻子了?!
意識到這件事,宋安榮臉上有些不易察覺的難堪。
周渝祈未曾察覺到宋安榮的情緒,他在知道夫人不會誤會後,心底松了口氣,這才擡起頭看向宋安榮,溫潤卻疏離地問:
“宋姑娘喚我有何事?”
姜姒妗輕抵住唇,只覺四周氣氛些許尴尬,不禁覺得周渝祈有時候真是榆木腦袋。
她都看出來宋安榮對他有意了,他卻是沒察覺到。
宋安榮又看姜姒妗一眼,心底再多情緒,她也沒有在一刻表現出來,也沒有失态地去确認姜姒妗的身份。
她握緊手帕,沖姜姒妗抿唇笑了笑:
“原來是周夫人。”
姜姒妗也沖她點了點頭。
和姜姒妗見禮後,宋安榮才回答周渝祈的問題,笑吟吟地:“只是偶遇周大人便來打聲招呼,并無旁事。”
周渝祈不習慣在夫人面前和其餘女子交流,聞言,很快道:
“周某和夫人還有事,先行一步。”
街道四周人來人往,有些擁擠,眼見有人從姜姒妗身邊走過,周渝祈立即擡手擋在她身側,護住她。
宋榮安将一切盡收眼底,她眼神稍暗,笑着道:
“周大人請。”
直到周渝祈護着她離開,整個過程,姜姒妗什麽話都沒說,任由周渝祈和宋榮安交流。
等二人離開後,宋安榮看着二人背影,握緊手中的帕子。
婢女柳莺有些擔憂地看向她:“姑娘……”
宋安榮臉上得體的笑容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她冷着臉,咬牙低聲:
“喊什麽喊。”
柳莺倏地噤聲。
她是知曉姑娘為何這麽氣惱的,半月前,周大人高中探花郎,姑娘和一群好友在頌雅樓喝茶,從二樓的窗戶正好看見狀元郎和探花郎三人游街,周大人容貌清隽,不知是誰誇了一句,姑娘便看見了周大人。
如此也就罷了。
偏偏姑娘順手丢下的花,恰好被周大人接在了手中。
許是那日春風甚好,讓姑娘輕易就記住了周大人,夫人和老爺知曉此事後,卻也沒什麽阻止之舉,這便讓姑娘動了念頭。
京城這片地,若是姑娘有心,自然很容易和一個人相遇。
周大人是個很溫柔的人,縱使疏離守禮,卻也越發因此吸引人,京城沒有不透風的牆,宋尚書家的姑娘看中了探花郎一事在一些人眼中早就不是秘密。
姑娘都豁出了臉,親自來試探周大人的心意,如今乍然得知周大人已經有了妻子,可想而知姑娘一定很難接受。
尤其姑娘往日那般驕傲,這件事必然會叫姑娘覺得格外難堪。
柳莺不敢在這個時候觸姑娘的黴頭,默默地噤聲不語。
宋安榮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看不見周渝祈夫妻二人的身影,她深呼吸了一口氣:
“回府!”
姜姒妗和周渝祈都不知道宋安榮的心思,姜姒妗被周渝祈帶入了一家酒樓,才進包間,姜姒妗還在想着京城的物價,就見周渝祈皺眉低聲道:
“夫人,我和她并無關系。”
一聲忽如其來的解釋直接打斷了姜姒妗的思路。
姜姒妗一懵,片刻,她驀然回過神。
姜姒妗意識到周渝祈在說什麽,也意識到她先前的想法錯了——周渝祈并不是不知道宋安榮的心思,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姜姒妗有點說不清什麽感受。
這一趟來京城,才只有短短兩日,給她的感覺卻不怎麽好。
說不上哪裏不好,只是周渝祈給她的感覺,讓她有點不安,因為她覺得往日一直很順遂的生活似乎發生了些許改變。
但她卻不知道這些改變是好是壞。
姜姒妗握住手帕,她擡起頭,抿出一抹柔和的笑:
“我知道,夫君不用解釋。”
周渝祈仔細地觀察她的神色,确認她沒有不虞,這才放松下來,他和姜姒妗介紹宋安榮的身份:
“她是戶部尚書府中的姑娘,我和她只是有過數面之緣,并不相熟。”
姜姒妗一怔,數面?
周渝祈只比她早來京城一個半月罷了,其中還有一個月是備考的時間,時間這般緊湊,卻是能和宋安榮遇見數次?
姜姒妗很難用巧合來形容這件事,只能是有心人的刻意之舉。
安玲也察覺到姑爺話中的不對勁,她皺了皺眉,忍不住想說點什麽,卻在看見姑娘垂眸時,又按捺下來。
姜姒妗只是說:“原來她是尚書府的姑娘啊。”
很輕的一聲驚訝,聽不出其餘情緒。
周渝祈點頭,一筆帶過宋安榮的身份,就沒再說起宋安榮,正好有小二來上茶水,周渝祈替她将米糕拿出來,擺在桌面上,桌面上還有在店內點的糕點,擺盤格外精致,相較而言,米糕顯得廉價又粗糙。
姜姒妗看了眼和四周糕點格格不入的米糕,她輕顫了下眼睑。
周渝祈沒察覺到異樣,他指着窗外道:
“這是頌雅樓,京城文人雅士常來之處,從二樓窗戶望去,正好能瞧見長巷街和朱雀橋的景色。”
長巷街和朱雀橋都是京城盛景,長巷街行人往來,道路平坦,朱雀橋下的湖面上停擺着畫舫琳琅,形成了一副說不出奢華美景。
姜姒妗輕呼出一口氣,她擡起頭,順着周渝祈指着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她沒有驚豔,而是臉上稍露出愕然,問:
“這是怎麽了?”
街道上行人似乎有些退避三舍,在姜姒妗不解的眼神下,一輛馬車從不遠處不疾不徐地駛來,橫穿人群,衆人沒有任何怨言,只是默默地讓開道路,等馬車離得遠了,才重新恢複熱鬧的景象。
離得近了,姜姒妗才瞧見馬車左上角懸挂着一串鈴铛,風一吹,鈴铛作響。
馬車路過樓下,簾布都是最金貴的雲織錦緞,只一匹布料都快比得上姜姒妗剛置辦的那座宅院,馬車輕飄飄地離去,四周護衛步步緊跟,手一直握在腰間刀柄,不曾松手,四周行人不敢靠近半分,這般陣仗讓姜姒妗看得目瞪口呆。
在衢州城,知府是最大的官,但眼下這輛馬車卻是比知府大人出行還要威風。
等馬車離得遠了,姜姒妗轉頭朝周渝祈看去,想從他那裏解惑,卻見周渝祈微皺着眉頭,他眼底有些複雜,謹慎低聲:
“這是裴府的馬車。”
裴府?
姜姒妗一怔。
姓裴,又在京城有這般陣仗,哪怕姜姒妗才來京城不久,也是立即意識到馬車中人的身份。
裴初愠,本朝最年輕的一位閣老,先帝在位時,格外信重他,短短幾年,他一路官升內閣,後來先帝臨終前,将當今聖上托付給他,如今聖上年幼,他便是當之無愧的掌權者,攝政大臣。
偏偏其性情不定,陰鸷薄涼,聽聞朝中有不少朝臣命喪于他手下,所以,縱使他做出過不少實績,卻也惡名遠揚,讓人敬而遠之。
甚至有傳言,當初先帝膝下只剩下一位年幼的皇子,其中也有他的手筆,以至于他如今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
但傳聞終歸是傳聞,并沒有證據,衆人都是緘口不言。
姜姒妗立時咽聲,沒再議論這件事,省得惹出事端。
但周渝祈在看見裴府的馬車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一直緊皺着眉頭,頗有點心不在焉,二人沒再繼續逛下去,很快回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