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腎

第10章

或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關系，次日醒來的不适感并沒有上次那般強烈，沈焰躺在床上，看着頭頂巨大的吊燈，有些懷疑人生。

上次還能甩鍋給紅酒，這回竟又是莫名其妙就精蟲上腦了，結果被生生幹暈過去不說，還……他想到這裏，有些惱羞成怒的錘了錘床鋪，可無法否認的是，他的确有爽到。

……而且還有點爽過頭了。

沈焰想着想着，突然打了個激靈，心說自己不會是就此做零了吧？可……要幻想是別人壓在他身上這樣那樣的，沈焰定是會将人直接踹下床，唯有蘇佳年他可以容忍，至于原因，他沒敢細想。

反正人也丢了，爽也爽了，他包下對方不就是為了做這檔子事嘛？雖然說體位與最開始幻想的有些差異，不過……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是下回絕對不會讓他亂玩了，回想起昨天晚上亂七八糟的經歷，沈焰抖了一下，搖搖晃晃的爬下床。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蘇佳年早上便回去了，只是離開前沒忘記把飯做好，還留了個字條提醒他記得吃。沈焰打開冰箱，看見了一鍋皮蛋瘦肉粥和番茄炖牛腩，牛腩做的非常軟爛，幾乎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沈焰嘗了一口，鹹淡正好，番茄的甜味完美融入了肉湯裏，一口下去，有種家的味道。

沈焰大魚大肉沒少吃，可這樣的家常菜，卻是基本沒有。他母親在世時從不下廚，自初中住宿開始，他就與學校食堂為伍，偶爾跟着同學們翻牆出去打點牙祭，也大多是不怎麽幹淨的街邊攤小食……溫熱的米粥進入胃裏，口中還帶着皮蛋特有的香氣，沈焰就差把鍋底都刮幹淨了，吃得小腹微微鼓起，癱在沙發上，滿足的吐出一口氣。

等休息夠了，他又爬起來，進入了新一天的忙碌裏，公司的事情亂七八糟的不少，家族企業那邊也要他來掌控，沈焰埋頭幹活，等擡頭時已是深夜，拖着疲憊的身體洗了個澡，等躺上床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這床似乎變大了。

沒有了枕邊多出一份的體溫，就好像差了點什麽……他嗤笑着自己的多愁善感，裹着被子翻了個身。

睡吧，沈焰想，睡着了就不覺得寂寞了。

……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

姜冉帶來的導師起先也被蘇佳年鬼哭狼嚎的歌聲震住了，不過因為敬業的關系，他還是嘗試性的指導了一下，結果雖說不算一步登天，卻也有了相對的改善……蘇佳年沒日沒夜的練歌，金嗓子喉寶磕了好幾板，才終于在月底時能夠勉強不那麽跑調的唱完一首。

他開心壞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找沈焰展示，卻被告知對方去外地出差，至少得等下個星期才能回來。

蘇佳年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太多的抱怨，只給沈焰發了不少信息，叫他不要累壞了身體。

沈焰的微信號姜冉一早就給他了，兩人通過了好友後，并沒有時常的聊天，主要是因為沈總太忙的原因，蘇佳年不好太過打擾，只偶爾去看看他有沒有發新的朋友圈，如果有的話會點贊留言什麽的。

蘇佳年先前的微信號因離家出走的原因已經擱置不用，新創建的這個只有沈焰姜冉兩個聯系人，所以朋友圈一拉，基本就那些東西，不用刻意去翻找。

只是沈焰從沒有回複過他的評論，像是刻意要拉開距離那般，蘇佳年察覺到了，卻什麽也沒有說。

其實他可以理解對方此舉的目的——從關系上來看，他們是單純的利益交易，沈焰是他的金主，對他卻有些過于的好了。明明知道他沒有歌唱的天賦，卻還是願意花重資投入在這短短的一年合約裏，蘇佳年不在乎對方看上了他的什麽，他只知道，自己有了可以正式唱歌的機會，而那個機會是沈焰給的。

家族會容許他一時放縱，卻不可能讓他在外滞留太久，所以他們的關系只能到這裏，他無法回報沈焰的付出，就只能盡可能對他好……

一直到這段關系結束的那天為止。

……

沈焰這次出差，其實是為了處理私事——他爸的三姨太的私生子出車禍撞傷了人，對方在本地有點勢力，賠錢不夠一定要讓他進局子。三姨太哭爹喊娘，只差沒把天花板掀了，沈老爺子覺得煩心，幹脆把爛攤子甩給沈焰。而沈焰——沈家正方太太的長子，被迫接過這燙手山芋，打着飛滴跑到臨市，給傻——逼弟弟擦屁股。

其實他完全可以開口拒絕，但老爺子用手上的股份作為交換，拿到那筆股份，沈氏的江山就是他的——其實沈焰也不在乎這個，但他那管生不管養的親娘臨死前，抓着他的胳膊撕心裂肺的要求，說沈氏決不能落入別人手裏。

哪怕她在外頭也有人，只是不像老爺子，搞大了姨太的肚子，給沈焰弄了一堆便宜兄弟。

反正這關系錯綜複雜，要往前追溯，起先也不是沒有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甚至未婚先孕——只是自結婚開始，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吵架，到了後來不知誰先邁出了第一步，再然後一步錯、步步錯，結婚照上那對幸福親吻的小夫妻漸離漸遠，他們忘記了當年發下的誓詞，變成了如今這幅醜陋不堪的樣子。

而沈焰便是這段感情破裂的見證人，他見過他們如膠似漆的過去，雖然那已經過于遙遠，但那的确真切存在過，如今回想，只剩下諷刺。

沈焰還記得某天，父親第一次帶人回家，母親氣紅了眼，與對方大吵一架——三天後，他被帶到一個年輕的哥哥面前，他的母親倚着對方的肩膀笑得花枝亂顫，還開玩笑似的對他說：焰焰，來，叫小爸爸。

自從那一刻開始，沈焰的感情觀便崩塌了。

關系破裂的父母對外仍然維持着虛假的婚姻，私下各玩各的，恨不得牽着情人的手到彼此面前示威，像是幼稚又無聊的較勁，有像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他們誰也不想彼此好過，花邊新聞漫天飛着，化成沉重的奚落與嘲笑，壓在了年幼的沈焰身上。

“沈焰，我又在購物中心看到你媽了，陪她逛街的人是你哥哥嗎？”

“沈焰，你爸昨晚來我小姨的婚宴，帶了個好漂亮的姐姐……”

“沈焰，你爸媽是不是感情不好啊？”

“沈焰，你好多哥哥姐姐，真羨慕……”

少年時的天真總帶着幾分不自知的殘忍，沈焰在這一聲聲不知本以為何的慰問中，緩緩收拾着書包。為了逃避那個讓人窒息的家庭，他甚至會故意在超場上閑逛到學校關門，才不情不願的慢慢往回走……就這麽一直熬到了初中，他被丢到了寄宿學校。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二十八歲的沈焰從睡夢中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高級酒店裝潢華麗的房間，床頭燈忘記關了，此時正散發着微黃的光線，卻讓他感覺不到暖意。

起身抹了把臉，沈焰從床上爬下來，拖着身體進入衛生間，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變成那個儀表堂堂自信滿滿的沈總。

為了給便宜弟弟擦屁股，他不眠不休的奔波了三天，好不容易對方同意出來吃飯，答應當面協商此事，沈焰暗松一口氣，又是賠笑又是吹捧的客氣了一番，選了本市最知名酒店的VIP包廂，就等着對方大駕光臨。

作為東家，他早約定時間一個小時到了地方，先将上菜流程核對了一遍，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一邊看手機一邊等。

他這幾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沒有時間打開微信，這一登錄，就被滿滿的留言刷了屏。

他按着順序回了幾條，就看見蘇佳年的聊天框一躍到了最上面，點開盡是些唠唠叨叨的生活小事，混着關心的慰問，往上一拉，竟一時拉不到頭。

“今天導師又誇我了，說我有進步……雖然還是強差人意，但至少昨天跑調的地方今天沒跑！”

“姜姐說給我準備了一首歌，現在開始學，好難啊但是歌詞我很喜歡，我會努力唱好的。”

“沈總姜姐說你出差了，什麽時候回來？我想唱給你聽。”

“我常吃的那種潤喉糖出了新的口味，我吃了一顆，現在說話嗓子裏都冒冷氣。”

“沈總你喜歡小動物嗎？我今天在宿舍樓下看到了一只小狗，看樣子像是誰家走丢的泰迪，我問了一圈沒人知道，宿舍又不讓養，我就先放在了附近的寵物店……”

“那狗可乖了，看起來也才不過幾個月大，但是長得很可愛[配圖]”

“……如果你讨厭狗的話當我沒問！”

“今天做了大盤雞！第一次做，比想象中成功[配圖]，就是一個人吃有點寂寞。”

“今天是糖醋裏脊[配圖]，特別下飯，你回來我做給你吃吧。”

“食堂今天有紅燒肉！嘿嘿，打飯的大媽給我舀了好大一勺。[配圖]”

……類似的內容還有許多，沈焰一條一條慢慢看過去，嘴角不自覺彎起一個弧度。其實最近他有刻意冷落對方，加上實在太忙，幾乎沒有主動聯系，可蘇佳年依然每天定時發些生活小事，像只繞着他打轉的、搖着尾巴的小狗，沈焰甚至能想象出他看着自己時亮晶晶的眼神——在商圈裏打滾摸爬了這麽多年，一個人是真情還是假意，他還分得清。

像是有一股暖流湧進胸腔，沈焰閉上眼，仿佛能聽到那潺潺流動的水聲，不似海浪般洶湧，也沒有激流般沖動，只是一處小巧且無聲的泉眼，日夜不息的滋潤着幹涸了太多年的心河。

正當他挪動手指，準備給對方回複些什麽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在頭頂。

“沈總看什麽呢？這麽高興？”

沈焰吓了一跳，猛然擡頭，對上了齊冰似笑非笑的臉。

他幾乎是戒備的眯起了眼，将手機屏幕按掉：“你怎麽來了？”

“沈總費盡心思準備了一桌菜，卻連自己邀請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齊冰一手撐在沙發的後背，他又靠近了一些，沈焰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兒，麝香混着焚香，怎麽聞怎麽人渣。

“……你跟賈冠雲什麽關系？”賈冠雲就是那個被撞的倒黴受害者，這會兒正打着石膏住院呢。

“冠雲是我表弟，”齊冰說：“小時候我還抱着他換過尿布呢……怎麽，弟弟被撞了，還不允許我這個做哥哥的給他出頭了？”話中諷刺意味不可謂不明顯，沈焰的眼角跳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怎麽會呢，齊公子大駕光臨，我歡迎還來不及……”他瞥了眼橫在頸邊的手臂，暗示道：“只不過既然是吃飯，那有什麽話還是邊吃邊說吧，不然等菜涼了，我這個做主人的可不就失職了麽？”

齊冰聞言，倒也沒有再做糾纏，十分紳士的收回手，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那麽，沈總請吧？”

“齊總客氣……”沈焰捏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起身入座。

這事兒本來就挺尴尬，畢竟自己這方并不占理——現下倒好，再加個剛被自己甩了臉色沒多久的齊冰，沈焰心裏頭郁悶的都想撂挑子不幹了，奈何如今騎虎難下，不管心裏頭再怎麽罵，面上也要露出得體的微笑來。沈焰親自替對方倒酒，等兩杯紅酒在空中輕碰，各抿了一口後，才道：“齊總現在，有什麽想法，不妨直說。”

他不想和齊冰廢話太多，可明顯對方并不這麽想，只見慢條斯理的放下手裏的杯子，将太極打了回來：“沈總不要這麽急麽，不瞞你說，我在國外待久了，都忘記了正宗的中餐是什麽味道……“

沈焰就看着他東一筷子西一筷子的吃東西，每吃一口還要裝模作樣的評價上幾句，着實是裝逼中的戰鬥機……不過他也不是出顧茅廬的毛頭小子，這點兒時間還等得起。于是沈總大手一揮——十分闊氣的将菜單從頭到尾點了一遍，心想你不是能說嗎？我叫你說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