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亵渎
亵渎
天空闖入窗臺的陽光刺醒了她，她睜開眼，逐漸明晰的視線中，她看到奧蘭等候在幾米外的身影。
他那異瞳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遮擋他眼睛的緞帶此刻還遺留在她頭發之上。
奧蘭準備好了一切，她雙腳落地，踩在地毯上，她看到洗漱的水泛着光芒，連這些都是珍貴的聖水。
她側眼看向奧蘭，即使她不願意，他也不會因此離開這個房間。
做完這些，食物也端了上來。
她久久地盯着食物，卻沒有動餐具。
”女神大人不喜歡吃？我會重新準備好另外的食物。”奧蘭直接就将這些食物端了出去。
很快，又準備好另外完全不一樣的食物。
莉希沒有吃。
食物換了許多輪，奧蘭望着窗外，不知道想着什麽，他沉着聲音，緩緩地開口的話語裏卻暗含着可怕意味：“看來那些做不出符合大人口味的廚師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莉希頓了頓，眼眸閃了閃，随後她拿起餐具，叉起一塊食物，将食物放進口中。
“還好我做的這一份能夠符合女神大人的口味。”奧蘭笑了起來，他很高興大人能夠喜歡他做的食物。
莉希将叉着食物的刀叉放下，“你要将我關在這個房間嗎，奧蘭。”
奧蘭的右手按在胸膛的心髒處，态度誠懇，“我不會禁锢女神大人的自由，除了這個房間，這裏所有地方大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只是夜晚，為了确保大人的安全，大人房間的保護魔法會更加強烈。”
只有“這裏”可以自由出入……
莉希沒有看他，“我并不是你的女……”
“女神大人請寬恕我的過錯，那些神明……如果沒有自然與四季之神赫爾缇思的蓄意引導，我……”奧蘭的神情懇求着，他異常誠摯，半垂下眼簾，“請原諒我。”
他的女神大人沒有任何回應，“女神大人現在不願相信也正常，慢慢地您會相信這一切。”
看着她吃完，奧蘭終于肯離開這裏。
莉希等了一會，她從飾品裏拿出一條嵌着寶石飾帶，她将寶石弄了下來，長長的飾帶綁在大腿上，将自己的魔法杖一同綁住。
她放下裙子，弄好這些，她走到房間門前，抓住門把，她等了一下，稍稍一用力，房門真的打開了。
她走了出去，視線環繞着四周，能看到晴朗的天空，右側的長廊，還有左側不知通向哪裏的轉角。
她往長廊走去，沒幾步，花園出現在長廊左側，到了盡頭，右邊只有一條道路，那裏一個個房門出現。
莉希幾乎将這個聖白的小城堡裏裏外外查看了一遍，她沒有發現這裏有能走出去道路，這裏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逃離的出口，連牆邊都是浮動着魔法屏障的波動。
随後她打開眼前最後一間房門，沉重的門軸聲音響起，她走了進去。
而同一時刻，遠離聖白的城堡、王國首都的光明神殿，聖白的光明神殿旗幟随風飄蕩，人們仰望着神殿之上，人群嘩然。
他們瞻仰着最接近光明女神的存在——神使奧爾塔蘭大人，無論與黑暗的争鬥勝利與否，只要神使大人在，他們堅定勝利女神會向他們抛出月桂枝。
展望臺上，被所有人稱為奧爾塔蘭的神使轉過身，他走進光明神殿之中，所有跟随的大神官逐漸退下，只有尤西斯像以往一樣跟随在他身後。
神使停頓了腳步，尤西斯立刻知曉地低頭停在原地，過了片刻，他擡頭望着神使大人遠去的背影，緊握着拳頭。
穿過水銀鏡面，神使沒有走去她的房間，黃昏染盡的長廊盡頭右側，他打開一扇門，厚重的木門打開。
穹頂上的水晶吊燈灑落着旖旎昏暗的光芒，半明半暗，影影綽綽。
空闊的大殿只有灰暗的大理石地面延伸至盡頭，盡頭一級一級的臺階，穿着純白衣裙的少女如同記憶中的高貴身影降臨在王座之上。
只有在女神面前，名為奧蘭的他單膝跪在她面前，仰望着臺階之上的她。
他的女神大人站起身，長長的裙擺遮掩她的腳踝，她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奧蘭低着頭，他只看着她近在眼前的白裙，恍然，下巴被白皙的手指碰觸，他被迫擡起頭。
瞳孔落盡她俯視他的姿态。
女神大人的唇瓣輕輕張合着。
“奧蘭，你說過不會禁锢我的自由，現在我連離開這個地方的自由也沒有。”
他剛想開口，女神大人捏得更緊了，“你在違抗我的意志嗎？”
水晶燈的光芒似乎全部投落在奧蘭的眼中，閃亮了一下後半掩了眼簾。
“我不會禁锢大人的自由，但是現在外面很危險，只要鏟除所有危險後，大人想去哪裏都可以，我也會陪同大人去所有想要去的地方。”
莉希看着在她手裏的奧蘭，眯了眯眼，她以為，既然他說過不會禁锢她的自由，他也堅決地認為她就是他的女神大人，所以，她才嘗試着以女神姿态命令他，讓她能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他所說的自由是他允許的自由。
莉希一下子甩開他的臉，轉過身。
他看着女神大人的背影，女神大人她想要離開這裏，是因為那個肮髒的東西……
“我的女神大人，您是要拿回您的血嗎？”
奧蘭的聲音突然變得如同夜晚冰結的湖面，莉希轉回身看向他，他繼續說，“您的血讓我成為長生不老半神的軀體……我會給您，只要您能答應我卑微的願望——”
他們之間，莉希的眼前，一瓶細長鎏金的玻璃瓶出現，裏面裝滿深紅色的液體，奧蘭站起身，将它拿在手裏，獻在她的手心上，“喝了它，忘了他，永遠不要愛上他。”
“……就算女神大人會忘記許多東西，即使外面很危險，我也會保護大人，永遠不違背女神大人的意志。”
聽到這些話，莉希感覺到手裏的玻璃瓶觸感冰涼極了，這種東西她不想喝，也不會喝。
但看着奧蘭的眼神，她即使不想喝，奧蘭也不會遵循她的意願。
水晶燈的光芒明明明暗暗，投落身上的光影落入黑暗，又閃過明光。
莉希捏緊玻璃瓶，擡起眼，緊緊瞪着他，情緒一股腦發洩了出來：“不能愛上別人？那我可以愛上誰？愛上信仰光明的你就可以了嗎！”
她是生氣了，就算他再怎麽渴求他的女神大人，但是用這種方式也很讓人生氣。
只是話音一落，周圍突然陷入毫無動靜的安靜之中，莉希感到奇怪地看向奧蘭。
奧蘭睜大眼睛，完全呆住在原地，他浮現的神态驚訝又迷茫，簡直像一個懵懂的、剛啓蒙認識世界的孩子，在愕然和震撼的混亂中，在從來沒有的認知間，奧蘭遲緩地張了張口：“……愛上……我？”
莉希也頓住了，這出乎意料的反應讓莉希也混入震撼的混亂之中。
他的目的不是這樣嗎？雖然他搞錯人了，他費盡心思弄這一切，不是為了這些嗎？
她又瞅了瞅奧蘭凝固的身影，難道……是她搞錯了嗎？
水晶燈的光芒突然暗了下來，莉希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只見昏暗之中，奧蘭轉身就離開了。
莉希皺着困惑的眉頭，她轉眼盯着手裏的玻璃瓶，快速地打開瓶塞，趕緊趁着奧蘭離開将遺忘的藥水全部倒掉。
第二天，如平常一樣離開不了這個小城堡，莉希吃完奧蘭送過來的食物，她看見她手邊又出現了一瓶新的遺忘藥水。
莉希擡頭看向奧蘭，他還是和平常一樣，但卻多了些小動作，閃躲的眼神，有些害羞不安地微偏着臉，還有欲言又止的嘴唇。
奧蘭躊躇了許久，終于開口問她：“如果……”
莉希：“？”
“如果我可以的話……”
莉希滿臉怔然，可以什麽？
還沒等她有其他反應，奧蘭的表情突變，他立刻跪了下來。
在她面前，極快地，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把小刀，啪滋的一下，奧蘭将那把小刀插進自己的肩膀，鮮血從刀刃間溢出，他那彌漫着哀求的異瞳，仰着頭凝望着她。
“大人，我竟然滋生出如此肮髒污穢不堪的欲望，亵渎神聖的您，請您處罰我。”
她被突如其來的一系列操作吓愣住，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發蒙地盯着這一幕。
他自捅的刀傷處，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周圍的白衣，紅與白變得無比矚目。
奧蘭看到女神大人直直望着她的傷口，他恍然想起了什麽：“……我竟然讓你的血流出來了。”
他利落地拔出刀，着急地将手覆蓋在傷口處，一陣明亮的光明魔法過後，傷口治愈完全，沒有血再流淌出。
可是，奧蘭看着白衣上的鮮血，還有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液，他定住了，顯而易見有些恐慌。
他盯着手上還沒凝固的鮮血，他像要将這樣珍貴的血液回到自己的身體，他将手靠近嘴唇，他極其認真誠摯地舔.舐着手上的鮮血。
一下，兩下……
他忽然擡起眼，望向她，血液染上他的唇瓣，白衣沾染着血液，而他這樣的眼神，莉希只想要逃走。
“不是啊，這是女神大人的血液，不該回到我的身體，它應該回到女神大人的身體裏才是正确的。”
奧蘭站起身，他靠了過來，碰觸到桌面上的遺忘藥水，它落到地面，深紅色的液體從瓶口緩緩流出，轉眼間，沾着鮮血的手已經接近在她的唇邊，“為什麽？女神大人要将血給我，明明那是女神大人的東西，現在我要讓它回到大人身上。”
莉希睜大驚恐的雙眼，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拼命地抗拒着：“我……我、不要喝……”
我為什麽要喝你的血啊！
他在她身邊溫柔地低語：“大人，不要任性，您的血要讓它回到您身體裏。”
那些血沾上了她的嘴唇，是血腥的味道。
啪的一下，莉希推開了他，情緒無法平複，胸膛起伏，她擡了擡眼，看見奧蘭疑惑又無助又着急的模樣，她深吸了一口氣：“血……讓它回到你的身體，回到你的身體才是完整的，到我這副人類身體也沒有什麽作用不是嗎。”
奧蘭恍然地看着她好幾秒，他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沒有再強迫她：“……我明白了，女神大人。”
可是接下來，莉希只能一臉面無表情坐在那裏，被迫看着奧蘭一下一下地舔幹淨他自己手上的血液。
莉希無比心累地扶着額頭，沒有結束的第三天，圓桌上放置着泡好的紅茶，她又看見新的一瓶遺忘藥水放在正中央。
她知道不可能每一次都像前兩次一樣幸運，她已經想好了對策，要是她謊稱生病，在奧蘭的光明魔法面前，這樣的謊話無所遁形，但要是隐晦的、難以啓齒的身體狀況的話，或許奧蘭不會強迫她。
“現在是……每個月都會出現的那幾天，所以現在喝這種藥水對身體不好。”莉希露出少女的羞怯。
果然，奧蘭愣了愣，他聽懂了。
她想，現在可以好幾天都不用見到這個遺忘藥水了，只是下一秒，奧蘭的聲音傳來。
“女神大人，這不可能，女神大人現在的起居衣食都是由我親自負責，內衣的話，今天、昨天并沒有發現暗紅色的污漬。”
莉希：“……”
莉希已經不知道擺什麽表情，“……那是因為我現在突然來了。”
“我失職了，請你更衣讓我……”
“不，不用了，我發現是我錯覺。”
午後，莉希趴在花園外的花亭，奧蘭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早就離開了，她将今天的遺忘藥水倒在花園裏，藥瓶扔在草叢裏。
她轉了轉頭，從花園望着這個小城堡，這裏的每一個地方她都查看過好幾遍了，就只剩下一個無法打開的地下金屬大門。
她想，在這個地方沒有發現任何出口，唯一的突破口或許就是那一扇打不開的金屬大門。
她已經被困在這裏好幾天了，她不知道大家現在都在哪裏，或許都在找她，想起洛德最後沖過來的那一幕，她抿了抿唇，站了起來。
無論試多少次，她都要嘗試一下。
她走回長廊之中，往地下入口的方向走去，邊走也邊嘗試召喚一下混蛋神明先生，那個什麽都不管事的神明。
走了幾步，她依舊沒有得到神明先生的回應，她默默罵了好幾句，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滋啦的魔法波動從身後響起。
莉希的心激動又恐慌了一下，她想，這不會是神明先生降下的神罰，亦或者他終于願意給她一點點幫助了。
她轉回身，長廊的盡頭，那一面灰暗的牆面，一個水銀色的鏡面出現在那裏。
莉希慢慢地靠近它，那是什麽？
要是那裏就是能離開這裏的出口，要是那裏真的是神明先生給她的幫助——
她就能離開這裏了。
忽然，她在那一面水銀鏡子前停了下來，她沒有動作，她在懷疑着，神明先生的引領不一定是安全的，就像那次在教會直接撞上雙胞胎魔族一樣。
或者，她有種感覺，這并不是神明先生的傑作。
這樣想着，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她皺了皺眉頭，往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水印鏡裏迅速抓了過來，她反抗着這個力量，只是那只手抓陷進她的皮膚，死死地也要将她拖進鏡面之中。
水銀鏡面之中，少女最後的裙擺落入其中，死寂地回歸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