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枯樹紋章
枯樹紋章
眼前，暴怒的情感随着力量的激烈碰撞展露而出，而腳邊，顫動的碎石掉落而下，空蕩蕩得沒有聽到回音。
莉希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她直望着此時的洛德，他冷得可以的金眸裏……卻蒙着一層淺淺的水汽。
那裏蘊藏着極端的恐慌和害怕，如同怕被丢棄、被抛棄的小狗般。
他在害怕她會抛棄他。
她忽然發覺，自己要是敢無緣無故抛棄他，她會死得很快。
她知道洛德很喜歡和她在一起，只是因為那時她恰好出現救了他，這種情況下容易對她産生雛鳥心态。
但是，就像快要溺水時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他只是依賴她，這種不真實的情感是會轉移的，當他遇到讓他産生真正情感的人時，她也不需要當雛鳥眼中的第一人了。
莉希沒有後退的打算，她往洛德身邊走去。
只要莉希一靠近，洛德身上暴戾的暗元素開始平穩了下來，蹭在他周圍的暗霧緩緩地一點點、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天空的黑幕中，光輝刺破黑暗，照耀天際，第一縷晨曦落入，照亮在這座被半毀的建築上，也一同照亮在莉希身上。
他的眼眸瞳孔随着她的靠近而擴張、收縮，在他的眼中，她的身影比任何東西都要耀眼。
走到他身邊的莉希睜着眼睛看着他的身體，暗紅與鮮紅交雜，沒有一處她能碰觸的，她昂起頭，擡起手，洛德仿佛習慣般地微彎下腦袋。
當莉希的手碰觸他頭頂的時候，輕撫中碰觸到他的兩個小角，洛德微紅着臉，髒污的血跡和塵土掩蓋臉頰泛起的紅暈，他僵着身體忍耐着，比身上留着血的傷口還要讓他難以忍受和動搖。
他微擡起眼，悄悄地透過額前的黑發看她，她好像察覺到他的角又長大了，微微頓了一下，随後收回手看向他。
她微彎着眼角，展露的微笑是落進他心裏的第一縷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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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去吧，洛德。”
……
“……”
半毀的建築裏變得寂靜，這裏沒有了人影，看着不遠處獸人的殘肢和屍體，矮小的身影被陽光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他托着下巴，仿佛在嗅着遺留在空氣的氣息，身影背着光芒，昏暗的面容裏勾起一抹笑容，瞳孔晃閃着光。
聲音夾着興奮與詭異在這個空間裏逐漸響起。
“啊這次不是我的錯覺，這裏真的出現過濃厚的暗元素，預言果然沒錯……”
……
在擺放許多藥劑的房門外，莉希着急地站在門前，那扇門裏藥草味道透過門縫溢出，比平常還要濃烈。
等管家爺爺從裏面将門打開了，莉希立刻快步走了進去，視線快速轉動，看到坐在椅子上差不多全身裹着繃帶的洛德，她靠了過去。
此時，一件外套被扔在洛德身上，蓋住他只綁着綁帶的身體，莉希和洛德同時瞅了瞅站在一旁的父親。
父親面對洛德依舊沉着臉：“雖然有藥劑，但是這家夥恢複的速度真是異于常人，特別是這張迷惑人心的臉恢複得更快。”
“真沒想到，地上已經有只無法除掉的害蟲，連樹上也爬滿了害蟲。”父親轉眼看着滿眼關心洛德的莉希，“被這些害蟲咬到的傷口痊愈了？”
聽到這句問話，洛德也直直地将視線投落到她肩膀上，莉希看了看他們兩人，手按在她肩膀上的傷口。
相比洛德的傷口嚴重程度，她肩膀上的皮外傷早就已經痊愈了，而腿部的傷口因為在魔獸咬合的力度比較深，皮膚上還留有結痂，小腿上還綁着遮掩結痂的繃帶。
莉希點了點頭：“我的傷早就已經好了。”
聽到她的回答，只見洛德盯着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有些小小的失望。
看到一直窺視自己女兒的黑山羊的反應，父親直皺起眉頭，今天的晚餐看來要來個烤全羊。
将自己女兒送回她的房間，長廊上，父親邊走邊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他還留着一口氣？”
跟在身後的管家回答道：“索爾·倫納德伯爵被教會的神父用回複魔法救了起來。”
“光明教會真是慈愛于人類。”父親無表情的臉色轉而變得黑沉，眼神銳利起來，“明天該準備拜訪一下伯爵，我要好好和他談談，擅自‘邀請’我女兒到他私邸做客的事情。”
……
從伯爵半毀壞的私邸回來後，心情平靜下來的莉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後怕。
總覺得自從将洛德撿回來後，她的平淡的人生開始激起莫名其妙又危險的水花，這難道就是反派光環的力量嗎？在這光環下，她的人生似乎不能平淡下去，就像原本好好一條躺着的鹹魚，現在總要被人拿刀指着喉嚨被迫彈跳幾下。
現在的洛德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崽，他擁有一定能力可以自保，可是，将認定主人的野獸抛棄野外後，回予的将會是滿眼怨恨的眼神和帶來死亡的契機。
拿着一本筆記本的莉希坐在窗臺上，陽光落在她身上，她翻了翻又添幾筆的方正鬼畫符文字，站起身，将它塞回到書架角落裏滿不起眼的位置。
正從書房走出去，一位女仆迎了上來。
“莉希小姐，這裏有小姐你的信，是從王國首都寄過來的。”
莉希接過女仆遞來的信件，信封好像是特制的，連封邊的紋路像是某種特定的象征意義，火紅的火漆印章上還帶有禁制的魔法，也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開。
從首都寄來的信函？
她疑惑着，她從沒離開過這個她所出生的城鎮，況且這裏算是這個國家的邊緣地帶，若是了解這裏與首都的距離，沒有人不清楚，比起首都，這裏離領國獸人的聯盟國度更近些。
總而言之，她怎麽可能結識到首都的人？
她重新認真查看火漆印章圖案，圖案上一圈細小的蔓葉圍繞其中，而圖案最中間，是金粉裝飾的枝條橫縱交錯的枯樹圖樣。
她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印章圖案，今天父親和管家爺爺也外出了，她沒辦法向他們詢問。
莉希邊漫步走着邊思考着，想從細碎的記憶裏搜尋着答案……
忽然間，她腦海裏猛然閃過什麽，莉希驚愕地睜大雙眼，她手裏拿着信封，轉而改變了方向，邁開步伐往宅邸最偏遠處而去。
窗外落入最為暖意的陽光，輕灑在桌面放置的物品上。
洛德站在自己的房間內，穿着還沒整理好的襯衫，領口敞開，露出裹在身上素白的繃帶。
一根繃帶從胸膛、鎖骨直到纏繞上脖頸，束縛着輕輕随着吞.吐而滑動的喉結下方。
他垂着眼直直盯着桌上的東西，一張整齊疊好的手帕放置在之上，純白的手帕上曾沾染的肮髒污穢已經全部除去，刺繡和花邊在陽光下展現得如同嶄新之物一般。
和他的手帕不一樣，那是莉希給他的手帕。
他擡起手，手指小心翼翼地往手帕靠近，指腹接觸到手帕軟柔的觸感，他好像受到驚吓地縮了縮爪子。
但是下一秒，爪子還是忍不住再次靠近。
碰觸手帕，輕輕移動指腹，滑過帶着凹凸紋路的花邊和精致的花紋，仿佛在輕柔地對待純潔而稚嫩的肌膚一般。
他的眼眸閃動着灼躍的內心情緒，清透眼底變得更加深沉起來。
喉結滑動，束縛在脖頸的繃帶随之被拉緊。
撲通跳動的心髒鼓動着全身，一聲一聲的心跳聲好似要從耳朵和嘴巴裏蹦跳而出。
他抓住手帕的一角，将它拿起來，整齊沒有褶皺的手帕已經被他下意識的用勁而揉皺。
“……莉……希。”
輕聲呢喃混合着難以抑制的感情從喉嚨裏發出，如同摻假許許多多話語的喟嘆和謹慎的征詢。
想起手帕拂過鼻尖時的氣味，他怔怔地快速眨了眨眼睛，懵懂地盯着手裏的手帕許久。
這是莉希一直帶着身上的手帕……現在或許還殘留着她的氣味？
他猶豫了許久，睜着小狗般的眼神看了看窗外，然後又看了看關起的房門。
然後他盯着手帕還是沒有動作，要是被莉希發現了他會被讨厭的，要是她知道他有種肮髒陰晦的想法，她不會再讓她待在她身邊。
“……”
可是他仍沒有放下手帕。
盯着手帕的眼神逐漸變得越來越深邃，他顫動着眼睫，抓着手帕的手越來越接近他漲起微紅的臉龐。
陰暗的欲.望将要得到滿足，一切的沖動和滿足将會潰散他僅有的理智。
他祈求着——
請原諒我，
不要讨厭我，
莉希。
手帕越來越靠近，心跳也越來越快速，就要碰觸臉的時候——
啪嗒的一聲開門聲乍然響起，在安靜的氛圍內，這一聲響仿佛晴空的雷聲，響徹這一方空間與隐晦的內心深處。
接着，一聲又一聲混亂之中，物品跌落地面，椅子傾倒。
被眼前的景象驚到的莉希怔愣在原地，帶着急切的心情的她沒有敲門，她突然打開房門的手僵住了，此時，她恨不得将房門重新阖上。
洛德好像專注着做着什麽事，被她突然踏入他的領域，驚吓之下，現在洛德整個人跌落地面，一張手帕落在他臉上，将他好看的容顏全部遮掩起來。
洛德将手帕拿開一些，他臉上熟透的紅暈完全無阻礙地滲透出皮膚，露出的一只眼睛像是磨亮的寶石，帶着難以啓齒和手無足措的慌張神情注入其中。
莉希懵了一下，飄忽着眼神，卻被蓋在洛德臉上的純白手帕吸引了注意力，而手帕上，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花邊和刺繡……
“！”莉希逐漸睜大雙眼，那是她給他的手帕？
一片混亂和空白的腦海裏，莉希正嘗試着理解此情此景的狀況。
洛德臉上的餘暈還沒散去，他恍惚中有種被發現的背德感——她看見了，但他奇怪地是，除了慌張和害怕，卻又更加沉迷這種感覺，不一樣的刺激和感覺下，讓他更加殷紅着臉。
而這邊的莉希思考着狀況，他剛才是想對她的手帕做什麽！？
她好像抓住某種念頭但她下意識抗拒這個可能性，她甩了甩混亂的想法，現在更重要的是，這種情況，她對未來的大魔王該如何反應？
她努力擺出平常的表情，假裝沒有看到那一切，她催促着自己的意識，開始踏進房間。
洛德也站起身，拿起那張手帕背在身後，通紅的臉偏向一邊，琥珀色的眼眸低垂着視線。
他感覺到莉希的靠近，她的氣味與手帕的氣味一樣清淺地飄了過來，只見莉希睜着那雙純淨的藍眸看着他，她開口：
“洛德是不是發燒了？難道是傷口還沒有完全好起來？”
說完，她就探着手過來，洛德閉上眼睛。
她掀開他的劉海，手掌覆在他額頭上，感覺到她的觸感，洛德還睜開眼簾悄悄擡起眼眸看她。
被那樣幼犬般的模樣戳中心髒，莉希忍不住地将手掌往下挪動，蓋住他那雙誘惑人的眼睛。
“莉希？”突然被蓋住眼睛，洛德感到疑惑，懵然地眨動眼睛，眼睫掃過她的手心，很癢。
她再也忍受不住想收回手，手腕卻被抓住，洛德将她的手擡高舉到他頭頂上方。
他的身軀朝她壓近而來，眼裏閃動着炙熱的光，聲音不自覺地變得低沉：
“不夠……碰觸這裏才行。”
感受到與平常不大相同的氛圍，莉希縮了縮手腕，抗拒着洛德引導的動作。
與此同時，洛德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抓着她的手也停頓下來。
循着他的視線，她的另一手上，攥起的手指無意識地松開了，那封蓋有火漆印章的信件掉落地面。
洛德松開她的手，彎下腰将它撿了起來，印章的禁制已經被莉希解開，信封已經被打開，而信封裏，一封信放置在裏面。
莉希只是掀開了信封，還沒看到信件內容，她就來到洛德的房門前，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機會拿出信件閱讀。
洛德還沒有抽出信件，表情卻好像要把不明的信件撕碎，被莉希重新拿回信件，洛德只是沉默不語地盯着她。
莉希沒有察覺他的沉默，舉起信件背面，讓洛德看得更加清楚火漆印圖案：“洛德，這個紋章不覺得有些熟悉？”
看了一眼紋章，再看向一臉覺得他會知道的莉希，洛德沒有回想起有關的記憶，他一直以來的目光都在莉希身上，而其他所有的無關緊要的東西他都不會關注，更不會記住。
沒想要洛德回答的莉希繼續說着，“我在薇薇安老師随身攜帶的筆記本上看到過，封面的羊皮紙上印制着這個枯樹紋章。”
直覺告訴她，這封信不是別人寄給她的，而是許久都不再聯系的薇薇安寄過來的信件。
她抽出信封裏的信紙，本來空白的信紙仿佛被觸碰了什麽開關，一個個文字顯現出來。
【我兩個可愛的學徒，莉希、洛德你們還好嗎？沒有少一兩個胳膊吧？我看莉希是不會少一兩個胳膊，沖動行事的洛德可能真的已經缺胳膊少腿了……】
一大堆瑣碎碎碎的吐槽真的很像薇薇安的風格，她也确定，這封信無疑是老師的手筆。
莉希無奈地一邊想着一邊看了下去，薇薇安還提到自己又有哪些有趣的冒險事跡。
當她以為這封信都是薇薇安述說她日常的時候，文字卻突然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新的文字重新出現在信紙上，而且更像原本真正手寫在信紙上的文字。
文字的最後，一個圖案慢慢浮現而出，如同刻印之上的枯樹紋章全部顯現。
感覺到文字不同剛才的随意，莉希的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她重新将它讀完。
不久，當莉希讀到最後薇薇安的簽名落款的時候，她擡起頭看向洛德。
“老師她讓我們去首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