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誰知，很快的，卻起了戰争......後來，他便和小蓮散了......多年以後，當他到一處做生意，在那個小城外河岸邊的九裏桃花林裏遇見了小蓮，才知道她後來發生的事情。當時她坐在那桃花林裏一處歇腳的酒樓二樓窗口旁邊，看不遠處的橋和流水。
她的眼神凝視窗外，仿佛從來沒有移動過。她樣子并不慈祥，也沒有其他老人那樣富态，臉瘦削着，嘴癟着，手布滿青筋骨節粗大，但是她的頭發還是很多黑色的，她一個人沉默着坐在那裏沉思。雖然她的樣子改變了許多可是他還是一眼便認出她來。
他也老了，步履蹒跚的走上前叫她的名字，他看到她驚喜的眼神，然後是寒暄敘舊，訴說別來以後的情形。他的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幾十年如一日，她的經歷卻是不平凡的。她說她的丈夫就埋在桃源的墳墓中。
微風乍起，桃花紛飛着飄入窗子，七十歲的小蓮說着說着無聲哭泣起來。說起打仗，她丈夫說分開來逃命活下來希望大。她丈夫拿着錢自己走了。後來他丈夫又找到了他們，沒有抛棄他們。
他想問你愛他嗎，卻沒有問出口，他知道她一定是愛過他的。她丈夫找到他們以後，不到一年便死了......她只得獨自撫養他的母親，帶大了他和前妻所生的四個兒女，還帶大了他哥哥的兒子，然後是他哥哥的兒子後面八個大大小小的表弟表妹，他們變成了孤兒，她也不能眼看着他們變成乞丐。
為了生計她什麽都做，每天糊七個時辰的風筝，或者做七個時辰的手工、刺繡......批發了蔬菜，買賣蔬菜，給人洗衣服、看小孩，幸好後來兒女逐漸長大，可以幫襯她做事。
她笑着說：”雖然也常常遇見欺負我的人，但是大部分雇主都很好。所有遇見的人都知道，蓮媽媽做事做的又快又好，誠信不愛計較，爽快大方好相處，是可以把活兒交與的人。”
她身體一直很好，後來，一個孫女嫁給了一個窮苦的男人，婚姻不幸福，她還常将小曾孫子背進竹簍，走20裏山路去看孫女，給她帶去些糧食。這時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上樓來，叫她道“老祖宗”，依偎在她旁邊。
原來今天她孫子帶全家來河邊祭奠他的爺爺和父親，順便游玩。那年，她六十七歲的時候，擠到一輛牛車買便宜的菜，被一個小夥子推倒，摔斷了腿，自此便瘸了，否則此刻她也不會在窗口靜靜的安坐，腿瘸了以後她安坐的時候便多起來。
他問：“你有親生骨肉嗎？”她答：“有兩個呢。”他說：“恩，我有三個小子四個姑娘。”兩人沉默了片刻，她又笑着道：我可是旅游過的人呢。當年你帶我去榮譽的故鄉，那之後我去了很多地方。”他便也微笑起來......
她的小曾孫女，趴在窗口看外面，看了一會道：“老祖宗，要是我像小鳥一樣會飛多好啊。”她笑了，從包裏取出幾顆糖果打發她。
他說：“我不像你頭發還是黑的，我的頭發都白了。找了很多營養品吃，可是卻不能阻止衰老。老成這個樣子，幹什麽都不方便，死了也沒什麽。”她說：“活着就還是開心的活着，找活頭。”
這個時候她的小曾孫女說：“我們下去玩了。”她看一眼剛上來的小男孩說：“好，看着四兒，別讓他亂跑，跑丢了。”
他說：“你對人生沒有什麽不滿嗎？”她說：“真沒有。”他說：“對了問你一件事情，你想要擁有讀心術嗎？”她說：“沒有特別的欲望想要。有當然也好。”他說：“擁有讀心術還能喜歡人，真的要很勇敢。一般人都想要擁有更多本事去攫取好處，卻不知道擁有本事的同時，也會帶來更多的承擔。不過很多人都是只要好處不要承擔的。”
他又說：“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助嗎？比如有沒疾病用藥的需要？”她說：“沒，一些小病。”他說：“小病別忽視。多檢查幾個醫生，确診了，藥的副作用一定搞清，才吃藥。”她說：“謝謝你的提醒。”
Advertisement
這個時候樓下上來一個年輕的男子，叫小蓮：“奶奶。”小蓮跟他介紹：“這是我的孫子，四更。”他笑着跟四更見禮打過招呼，小蓮說：“他是我年輕時候的朋友。”四更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他說：“你住在哪裏？下次來，我去看你？”她說：“城裏秋蟬胡同。你問蓮媽媽，胡同裏的一般人都知道。”說着站起身，她孫子來攙扶她，兩個人便再見離開了。
再後來，他翌年第2次來這個小城，看到她的墳墓立在桃花林裏，她丈夫旁邊。陽光很好，他在她的墓碑旁邊種了一棵橘子樹，然後靜靜地陪她坐了一會兒，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他想，再怎樣的刻骨銘心終究要被時間磨成沙礫吹走吧，許多年後，她的墳墓也會湮滅不見。
他手裏拿着一片發紅的落葉，踏上記憶的弧線，回到年輕時候的那刻，她對他說：“我們雖然是兩條不會相交的線，可是永遠都是好朋友，保持着适度的距離，也讓我覺得好幸福。”
他當時對她說：“是的，永遠。世上多是狗肉朋友。我們這樣的友情很稀少很珍貴。”後來她和他就變成兩條不同方向的線，從一個地方出發，很多年沒有遇見，發現不了對方的存在。可是無論去到多麽遠，他的心都有在她那裏......
年輕的時候他也曾經，好像一個弧，把最低谷當作支撐，想要越過，去的更高、更高、生活永遠有波動，這樣更加帶來新奇，而不是平靜。可是她卻是順其自然，沒特別的追求，波動的也一點不比他少，感悟也不比他少。
這個時候有人經過，說道：“人生看破了，不過是聚散，都有定數。有時越是看重的越得不到。”他輕輕的說：“小蓮，你不喜歡吃蘋果，可是蘋果是溫補的。你手腳涼，應該注意護理腳，頭和腳是人體的兩個末梢，不好護理容易出問題。”
他沒有跟小蓮在一起也沒有多難過，他過的也還可以。小蓮有過三個男人，一個對她不好一個坑了她一個是守財奴，過的也不好也走過了，也順遂。他們沒名分在一起，敗給世俗了，他助了小蓮，也沒得到什麽，但是愛情變成了友情。
小蓮把他當成好朋友感激他，把他幫助她的事當做美好關系互動來記憶，想起來會微笑和滿足，覺得人生不虛，是一種友情的享樂，他也那樣了。他們的關系就是他能幫助她，她卻幫助不了自己，他也不需要她幫助自己。
小蓮也是個難懂的人嗎，一般人開不了的鎖，他有幸可以和她互動，彼此也能開了彼此的鎖，卻造化弄人，沒在一起。如果有來生，希望他們有緣而且緣份好一些，能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