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黎秦越看着卓稚那一臉勇往直前的樣, 心裏挺開心的。
卓稚願意什麽時候都護着她,也算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裏。
但黎秦越是不會讓她喝的。
平時吃飯或者去玩, 自己願意了喝點酒,和在這種飯局上,被強迫着喝酒,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她黎秦越要是真不願意,誰敬過來的酒都不會喝, 而卓稚跟現在桌面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利益糾葛,黎秦越更不會讓她受這個委屈。
場面上熱鬧,黎秦越夾了卓稚喜歡的菜到她碗裏:“行, 我知道了, 你多吃菜。”
“嗯。”卓稚很聽話,大口塞進嘴裏, “喝酒前墊墊肚子對胃好。”
黎秦越只是笑。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王自來又勸了兩次黎秦越喝酒,卓稚在旁都摩拳擦掌了,黎秦越硬是打着彎地繞了回去, 一口酒都沒喝。
她今天從一進門就态度堅決,其他人或跟她不熟,或不敢為難她, 便也沒人再把重點放在她身上。
卓稚摩擦了好一會兒沒用得上,定定地蹲在黎秦越身邊, 也不跟桌上的人說話, 跟朵小蘑菇似的。
米興益攢這個飯局是有生意要談, 既然請了王自來,那肯定就是傳媒方面的了。
王自來手下有好幾家傳媒公司,最大的一家由現在當紅的四小花旦之一坐鎮,往下同類型的新生代女演員,都發展得不錯。
和黎秦越手下那家盛樂算是競争關系,但盛樂現在的級別,完全跟人家不是一個檔次。
所以王自來才敢三翻四次地勸黎秦越酒,嘴裏說些油膩調侃的話。
黎秦越推了酒可以,但不能發脾氣走人,一方面不想輕易得罪同行大佬,讓手下公司管理為難,另一方面給米興益面子,不能因為她,把這局給壞了,讓米興益的生意談不成。
幾輪酒過後,桌上已經有一多半的人醉醺醺的了。
王自來又讓上了茬海鮮,給藍溪夾了只生蚝進碗裏,示意她吃。
藍溪端着酒,說了句話,卓稚耳朵好使,又一直注意着那邊,聽清了她說的是,我對海鮮過敏。
但這句話以後,王自來并沒有放過藍溪,他的聲音挺大:“诶,過敏多吃點就好了啊,那些酒桌上說自己酒精過敏的,一個比一個能喝。”
藍溪抿唇沒回話,也沒動。
她已經喝得很多了,光卓稚看見的,桌上的人都敬過兩輪了,而且王自來一直給她倒的,都是度數挺高的白酒。
卓稚盯着那邊,眉頭漸漸皺起來。
黎秦越注意到了卓稚再一次的摩拳擦掌,拽了下她的衣袖,問她:“怎麽了?”
卓稚出了聲,沒壓着聲音:“過敏會要人命的。”
藍溪望了過來,不過她的視線在卓稚身上只是頓了頓,就移到了黎秦越身上。
黎秦越與她目光碰撞,平靜地移開,對卓稚道:“所以對什麽過敏,自己得注意着。”
這話意思挺明白的,藍溪是個成年人了,對自己吃不吃東西這點事情,付得起責任。
就像對于她喝不喝酒這件事,沒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想要從王自來那裏獲得利益,那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別人要幫她擋了,指不定是破壞人家的好事。
黎秦越沒再看藍溪那邊,又夾了兩筷子菜到卓稚碗裏,催着她吃。
卓稚嘴裏吃着,目光還放在藍溪身上,王自來和藍溪推來擋去兩下,藍溪突然端起生蚝,仰頭便吃進了嘴裏。
卓稚正咬着一塊肉,愣住。
藍溪吃完後下一秒,就突然站起身,捂着嘴往外跑去。
王自來作勢要跟上,卓稚筷子一扔,凳子一聲響,人便已經沖到了包廂門口。
黎秦越沒動,看着卓稚的背影消失,對王自來道:“王總,我朋友過去了,沒事了,您可不能走,這桌上沒你不行。”
這是自從來了以後,黎秦越第一次主動理王自來,王自來笑呵呵地指了指門外:“不知道怎麽回事,喝得有點多了。”
說完他坐下了身,沖黎秦越眨了眨眼:“小黎總,別一口一個朋友了,這是你那位小女朋友吧?”
黎秦越笑了下,沒說話。
王自來道:“你可別覺得我八卦,都是一個圈子裏的,小黎總寵着護着的,瞞不住。”
“是什麽都瞞不住王總,”黎秦越岔開了話題,“那王總今天帶的這妹子,也是王總的小女朋友?”
王自來一陣歡笑,左右看一看,跟所有人對完眼神了才道:“這話不能亂說,人小姑娘今天來就是來認識下大家的。”
“哦。”黎秦越道,“我以為是王總旗下新簽的藝人呢。”
“我覺得是不錯,”王自來道,“小黎總覺得呢?”
“差了點東西。”黎秦越道。
“哈哈哈哈哈……”王自來端起酒杯,沖她揚了揚,“是差了點東西。”
藍溪一路跑進了洗手間,抱着馬桶就開始吐,也沒關門,卓稚跟在她身後,也不知道該怎麽上手。
吐得挺撕心裂肺的,等動靜小了,卓稚問了句:“你沒事吧?”
藍溪只擡起手,沖她揮了揮。
有點趕她走的意思,卓稚暫時離開了洗手間,随便抓了個服務生,要了瓶礦泉水。
再回到洗手間時,藍溪在洗臉,放的冷水,順着脖子流下去,染濕了一片衣服。
卓稚觀察她的臉色,有些紅,但還算正常,呼吸精神都平穩,她松了口氣,抽了張紙遞給了藍溪。
藍溪擦完臉上的水,将紙扔進垃圾桶,擡頭看向她。
卓稚又把手上的礦泉水擰開了蓋遞了過去。
藍溪接過來,喝了兩口。
“怎麽樣?”卓稚又問。
“沒事。”藍溪回答她,聲音有些啞。
“沒過敏嗎?”卓稚問。
藍溪看着她,道:“我對海鮮不過敏。”
卓稚愣住。
“但我不愛吃,惡心。”藍溪道。
“哦哦,那還好。”卓稚突然覺得自己追出來真的挺多餘的,“那什麽……我先回去了。”
“你喜歡在那裏面待着嗎?”藍溪突然問。
“當然不啊。”卓稚回答。
“跟我來。”藍溪往外走,出了門,拐去了另一個方向。
卓稚道:“你沒事的話,我得先回去了,雖然我不喜歡那種場合,但黎總在裏面呢。”
“沒人能逼她。”藍溪還是在往前走,“但他們能逼我。”
卓稚聽這話,有些不認同,但又覺得有點難過。
“你要去哪裏?”她追上兩步問。
藍溪突然一擡手推開了走廊側面一間房門:“不去哪裏,找地方休息會。”
這是間黑漆漆的橋牌室,沒人,門一關上就很安靜。
藍溪沒開燈,就近坐在了沙發上。
卓稚問出了從進那間包廂以來就有的疑問:“你是那個王總的下屬嗎?”
藍溪擡頭看她:“不是。”
“那你欠了他很多錢?”卓稚皺了皺眉。
“沒欠。”
“被他抓住了把柄?”
“沒有。”
“那為什麽他讓你喝酒你就喝,讓你吃讨厭的東西你就吃?”卓稚有些生氣。
“我……”藍溪有一瞬的怔愣,而後笑了笑道,“卓稚,你是叫卓稚吧?”
“嗯。”卓稚應了聲。
“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幸運的,”藍溪頓了頓,“能待在黎秦越身邊。”
卓稚想了想,覺得黎秦越作為她的雇主,雖然有時候幼稚調皮了點,但大體上還是很好的。于是點了點頭道:“我是有一份好工作,但我相信你努力努力,也可以找到的。”
“工作?”藍溪笑了,“你們沒點其他關系嗎?”
卓稚頓住,腦子繞了一圈:“你喜歡黎秦越?”
藍溪臉上的笑容沒了,她大概是沒想到卓稚會這麽直接,一時接不上話來。
卓稚當她默認了,畢竟之前在酒吧裏,這人和黎秦越眉來眼去,怎麽都不像對對方沒意思的樣子。
而且後來黎秦越回到酒吧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卓稚到現在都不知道。
她趕去的時候,就是打了一架,渾渾噩噩地帶着興奮的黎秦越回了家。
卓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喜歡黎秦越,為什麽要去讨好王自來?你覺得黎總和王自來關系很好嗎?你明明可以直接找黎總的,這麽繞了一圈,他讓你喝了那麽多酒……”
藍溪打斷了她的話:“你真傻還是假傻?”
卓稚眼睛一瞪:“我不傻,你才傻。”
藍溪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卓稚心裏挂着黎秦越,轉身又欲走:“我要回去了。”
“我見不到黎秦越。”藍溪突然道。
卓稚對這種擠牙膏式的談話很無奈,她轉過頭:“你不是在笙歌駐唱嗎,找經理問一下就有她的聯系方式了啊。”
“她不會接我的電話。”藍溪站起身。
“哦。”卓稚沒想到這茬,在她一貫的印象裏,黎秦越雖然脾氣不好,但挺平易近人的。
“死纏爛打不是我的作風。”藍溪道,“我得有合适的身份和她交流。”
“哦。”卓稚應了聲,有些心虛,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藍溪就是黎秦越需要她這個擋箭牌為她擋掉的人。
“王自來說了,他會把我引薦給黎總。”藍溪頓了頓,“以藝人的身份。”
“哦。”卓稚沒什麽說的了,卓稚再待下去會覺得自己背叛了黎秦越。
而且藍溪的确不需要她的幫助,人家目标明确,曲線救國,聰明得很着呢。
卓稚拉開門:“我回去了。”
這次真的是擡腳就走,一點都沒停留,而且走出去之後還有些生氣。
是真生氣,但具體氣什麽,方向不太明确。
卓稚就這麽氣呼呼地到了包廂門口,一推門,愣住了,包廂裏已經沒人了。
桌面一片狼藉,服務員正在打掃,卓稚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她離開的也沒多久啊。
并且手機上沒有黎秦越打給她的任何未接來電和信息。
卓稚那點氣突地就被焦躁點燃了,她準備給黎秦越撥電話,一旁的服務生看了過來,問她:“您找?”
“剛才在這吃飯的人呢。”卓稚道,“他們去哪裏了?”
她氣勢洶洶的,服務生愣了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又問道:“您是?”
“我是和他們一起吃飯的!”卓稚眉頭皺起來,“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就不見人了!”
她這點生氣看在服務生眼裏,這會倒正常了。
一彎腰對她道:“您這邊請,米總他們去唱歌了。”
卓稚在心裏腹诽,這些有錢人真無聊,除了吃飯就是唱歌。
跟着服務生七拐八拐,終于到了個豪華K歌房門口。
服務生彎了彎腰,退開了,卓稚推開門,鬼哭狼嚎的歌聲瞬間炸開。
于此同時,還有讓人糟心的七彩燈光,随着音樂節奏閃起來,跟山下鎮裏的中老年迪斯科舞廳似的。
卓稚皺着眉在裏面搜尋黎秦越,房間可太大了,不僅大,還是套間。
看了一圈,黎秦越沒找着,發現屋子裏的人,比他們剛剛吃飯的時候多了許多。
而且男男女女的,大冬天的,都穿得很清涼。
雖然這裏暖氣足,但還是過于清涼了。
卓稚盯着一片白花花的大腿,腦子裏“叮”地一聲,終于反應上來了。
她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對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
清靜日子才過了幾天而已,她差點就忘了,這些人除了吃飯唱歌,還離不開一項娛樂項目,就是非法□□。
兜兜轉轉,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見的時候。
但與那時不同的是,卓稚更有底氣,她不僅是黎秦越的保镖,還可以是她的“女朋友”。
女朋友抓這種事,那可真是太理直氣壯了。
卓稚就近瞄着一個剛才飯局上的人,三兩步過去,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問:“黎總呢?”
男人愣了愣,卓稚重複道:“黎秦越呢?”
“啊啊啊,黎總啊。”男人一連串地叫,“她和王總米總在另一邊。”
“哪邊?”
“左邊。”男人指了指。
卓稚風一般地刮出去了。
男人摸了摸胳膊,感嘆道:“一個小姑娘,勁這麽大,沒看出來。”
身邊的人湊過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闖禍了知道嗎?”
“我闖什麽禍了?”
“你知道那是誰嗎你就給指路?”
“剛才一塊吃飯的姑娘啊,但是不知道名字。”
“她和黎秦越什麽關系?”
“艹!”男人反應了上來,“看王自來那意思,是黎秦越新歡啊。”
“人王總好不容易趁着這姑娘沒在帶黎總去玩,你倒好,指路捉奸啊。”
“靠,”男人心裏很慌,“不關我事啊,跟着這些總,心裏不得做好這個準備嗎?”
卓稚是做好準備了,卓稚心道自己什麽場面沒見過,第一天就看過一群男人脫得只剩下內褲跳舞了。
她順利地到達了另一間房間門口,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門。
幾秒的怔愣,卻還是被眼前的畫面閃得眼睛要瞎了。
黎秦越坐在豪華的長沙發上,手握紅酒,二郎腿,指尖還夾着一支煙。
煙霧袅袅升起一縷,繞過她散下的長發,把她的側臉趁得迷人又危險。
她微眯着眼,視線前方站着的,不是一群赤裸的肌肉男,而是一排一個比一個嫩的美少女。
穿泳裝的,穿JK的,穿運動服的,穿層層疊疊的洛麗塔的……
長發的,短發的,黑發的,五顏六色頭發的……
日系的,韓範的,本土的,泰國的,歐美大眼睛高鼻梁的……
各式各樣,在一個範圍內應有盡有,統一的特點是膚白腿細。
卓稚有一瞬間想起她和黎秦越窩在沙發裏看的那些綜藝,研究過的那些選手,要是換個環境,卓稚會覺得這可能就是一場綜藝海選。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在吵鬧的音樂裏,在五彩迷幻的燈光裏,王自來拿着瓶酒,抖着那個大得仿佛十月懷胎的啤酒肚,小跑着從裏間裏過來,沖黎秦越喊:“小黎總,選好了沒呀?挑花眼了?我就說了,你要喜歡這一類,這裏什麽款都有。”
沒人注意到推開半邊門的卓稚,卓稚火上澆油,使命感上頭,忍了一晚上忍無可忍了,用力地咳嗽了一聲。
所有人都轉頭望向了她,包括那形形色色的美少女們。
黎秦越看着她,突然就笑起來,那笑容即使在這樣的畫面裏,也好看得不得了。
或者說,更加好看了。
忽明忽暗的光線裏,黎秦越的眼睛仿佛會說話,望着卓稚不過幾秒,卓稚腦袋裏已經轉過同她交談過的适合現在情況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
卓稚已經不是那個初出茅廬見到違法亂紀先打一頓再說的小石猴了,她找着了一箭不知道多少雕的好方法。
一皺眉,一跺腳,卓稚不太用去回想電視上的吃醋怎麽演,這一刻的怒火足以讓她惟妙惟肖。
“你幹什麽!”剛成年不久的少女獨有的清脆嗓音喊道,“你把我丢外面,就是來見這些人的嗎?!”
黎秦越挑了挑眉,王自來神色尴尬,美少女們倒是見多識廣,神色依然甜美淡定。
卓稚擡手指向美少女們,狠狠地剜了一眼王自來,然後瞪向黎秦越:“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子的嗎?!我和她們一樣嗎?!我沒有她們好看嗎?!你對我已經沒興趣了嗎?!你要選我還是選她們?!!”
撕心裂肺感天動地五連問,卓稚中氣足,聲音足夠大,震得整個房間仿佛都抖了抖,音樂和時間終于在這一刻凝固了起來,詭異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