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秦越長得美,家裏又有錢有勢,天天都在被人拍馬屁。
經驗多了,自然就看得明白,一句贊美裏到底有多少的真心實意,又有多少的附加企圖。
令她感覺驚訝的是,小白花說出這句話時,神色一點作假都無,更是沒有一絲讨好。
就只是單純地、直接地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這讓黎秦越感覺到愉悅。
哪怕聽過千百遍,女人也喜歡別人誇自己美。
于是女皇的姿态收了收,黎秦越微微彎下身,手肘支在欄杆上,手掌撐在下巴上。
微微一笑,問大廳中央的小白花:“有多好看?”
小白花看着她,認真道:“剛才打架的時候一直忍不住看你。”
這話真是……讓衆人一片咂舌之聲。
黎秦越的唇角上揚,問她:“為什麽打架?”
小白花眉頭一皺,神情嚴肅:“公共場合故意裸露身體,勸說不聽,并意欲猥亵,警告三遍後,動用武力。”
這下換來的是廳內衆人一片倒吸氣聲。
淩夕低低罵了句“靠”,難以置信地看向黎秦越:“這是招來真警察了?”
黎秦越直起身,步态優雅地往下走:“問問不就知道了。”
有了剛才一番對話,黎秦越和淩夕來到中央大廳時,不管旁邊看熱鬧的衆人,還是被打了的脫衣舞男,全都噤若寒蟬。
小白花站在這一群人前,淡定自若,仿佛這就是她該幹的事,是天理如此。
黎秦越在她面前站定,本就傲人的身高加上十多厘米的高跟鞋,簡直像大人俯視小孩。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卓稚。”小白花答。
“你來這裏做什麽?”黎秦越稍稍挨近了那張年輕的臉,擋住了一旁淩夕的視線。
“找你。”小白花毫不猶豫,毫無隐瞞。
“好。”黎秦越直起身,往一旁走去,“那跟我來。”
卓稚緊走兩步跟上,和黎秦越平行的位置,擡頭挺胸,像一株挺拔的白楊,絲毫沒輸了氣勢。
淩夕追上來,低聲喊:“黎總,就這麽走了?”
“不然呢。”黎秦越頭也不回。
淩夕想說什麽磕絆了下,從兜裏掏出手機給黎秦越發消息。
嗡嗡嗡,手機在黎秦越手裏連續震動,她瞄了眼,回複道:
-醫藥費撫恤金賠償款算我賬上。
遠離了喧嚣和明亮的燈光,被風兜面一吹,黎秦越才發覺自己忘了拿外套。
一件厚重的皮草,搭配這件長裙最顯風韻,但為了身側這個麻煩精,她沒打算再回去。
卓稚跟在她身邊,走路腳步輕快,比起她高跟鞋磕在地上的聲響,安靜得只剩下身體的溫度。
黎秦越吸了口氣,像是對身邊的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可真是份好禮物。”
一陣窸窣之聲,卓稚手上的羽絨服蓋到了黎秦越肩上。
接觸皮膚初有些冰涼,但很快就熱起來,黎秦越偏頭看向她:“你什麽時候拿的衣服?”
卓稚顯然會錯了意,急忙道:“動手之前我脫了放在椅子上的,剛才出來才拿的,沒沾上汗,幹淨的。”
黎秦越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羽絨服特有的動物味夾雜着洗衣液的香味,難聞,但的确算得上幹淨。
卓稚笑起來,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還非得說出來:“是吧?香香的。”
黎秦越也不知道哪裏好笑了,突然就跟着笑起來。
有些忍不住,拉着羽絨服的衣服邊,笑了好一會兒。
她高興,卓稚就更高興。
兩人樂樂呵呵地穿過石徑,抄小道回了黎秦越的私人別墅。
門一開,暖氣湧過來,黎秦越将羽絨服脫下扔到了玄關的衣架上,踢了高跟鞋,踩上柔軟的長毛地毯。
卓稚愣在地毯邊緣,左右看看,有些手足無措。
黎秦越沒管她,徑自進客廳拿了包煙,吸了半支,這才把情緒重新拉回來。
卓稚這種武力值極高的丫頭片子,扔在任何一個她出門玩的路邊,碰上了說兩句話就會喜歡。
要再像今天這樣展現展現實力,不等人過來誇她好看,黎秦越可能也會上去搭讪。
但既然是家裏人派到她身邊的間諜,那就不能有以上的情緒。
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與家裏的拉鋸戰但凡退後一步,就可能徹底失去掌控權。
卓稚還站在地毯邊上,黎秦越望過去,道:“你找我幹嘛?”
“給你做保镖。”卓稚快速從兜裏掏出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這是委托書。”
“我的保镖我怎麽不知道?”黎秦越彈了彈煙灰,“誰委托的你?”
“黎元熙先生。”
說的是黎秦越爺爺的名字。
黎秦越噙着煙笑了,她爸越來越精了。
千方百計挑的人是她喜歡的類型,把人送到她面前,還要以她爺爺的名義。
黎秦越從小被爺爺寵着長大,哪怕如今老頭站到了她爸的陣營裏,黎秦越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跟他對着幹。
所以,人收是要收的,但走,就不能是她讓走了。
“做我的保镖可不容易。”黎秦越按了煙,起身走到了卓稚身邊。
卓稚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很快道:“你可以測試我。”
“讨厭煙味?”黎秦越唇角勾起。
“吸煙有害健康。”卓稚道。
“哦。”黎秦越應一聲,故意低頭貼近了距離,呼吸間,逼得卓稚身子晃了晃。
小孩的心思都在臉上,這一瞬,不管黎秦越多好看,卓稚還是産生了讨厭的情緒。
黎秦越要的就是這效果,距離不僅沒拉遠,反而湊得更近了些。
近得能夠看清卓稚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和唇上裂開的細微縫隙。
“你多大啊?”黎秦越緩緩地問。
“十八歲零三個月。”卓稚繃緊了背沒後退,說話時嘴唇動的幅度極小,聲音像是滑出來的。
頓了一瞬,她補充道:“成年了。”
“真成年了嗎?”黎秦越意味不明地對她笑,伸出手指點在她肩膀上,一下又一下,“你猜猜你今晚上花了我多少錢。”
“花錢?”卓稚的眉頭實打實地皺起來,“我沒有花你的錢。”
黎秦越直起身體,嘆了口氣:“那些公共場合故意裸露身體的男人,是我花錢請來的。”
卓稚瞪大了眼。
“你享受了本該屬于我的服務,還打傷了他們,不僅敗了我的興,還讓我掏了不少賠償。”
卓稚往後猛退了一步,一臉的不可思議:“我沒有享受!”
“你說他們猥亵你,怎麽猥亵了?”黎秦越看着她。
“我讓他們穿上衣服,他們反而又在我面前脫了一件,還在我跟前扭來扭曲,企圖用身體接觸我!”
“哦。”黎秦越笑了笑,“這就是成年人買的服務啊。”
卓稚愣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鐘沒說話甚至沒眨眼。
黎秦越心裏都快笑得打顫了,面上還要維持所謂的成年人污濁的表情,實在有些辛苦。
她幹脆轉了身,道:“你得賠我錢,從你的工資裏扣。”
卓稚終于放棄了不踩髒地毯的想法,三兩步跟了上去:“我只會賠償打人的醫藥費。”
“為什麽?”黎秦越往樓上走。
“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六十六條,賣淫、嫖娼,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處五千元以下罰款。既然是違法的事情,我進行了制止,不能要求我賠償。”
她說得順暢,竹筒倒豆子一般,黎秦越腳下卻一個踉跄,差點踩空樓梯摔下去。
她這一晃,卓稚體貼地扶了她胳膊一把,有禮有節,待她重心穩定以後快速撤了手。
黎秦越轉頭瞪着她,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什麽?”
卓稚垂眸盯着樓梯,嘴巴碎碎念得還是很順暢:“組織或強迫他人賣淫,觸犯刑法,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引誘、容留、介紹他人賣淫,處十日以上……”
“你再給我把那兩字說一遍。”黎秦越打斷了她的話,有些想揍人。
卓稚擡眼看了她一眼,倒是沒假惺惺地裝作自己不知道黎秦越說的是哪兩字。
嘴巴嗫嚅兩下,低聲道:“你不能強迫我接受那種服務。”
黎秦越快氣笑了:“我是不是得誇你邏輯和法律都學得不錯啊。”
“沒學過。”卓稚道,“我就背了背。”
“還挺驕傲?”
“反正我不賠那個錢。”卓稚挺了挺身板,沒看黎秦越,“那個事是不對的。”
黎秦越五味雜陳。
聚會時叫些牛郎公主,高端點搞些小明星作陪,這在她那個富二代圈子裏,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她雖然潔身自好對這些沒興趣,但耳濡目染該看的沒少看,不該看的也長針眼看過不少,卻從來沒把這些和卓稚背的那些條例聯系到一起。
因為但凡這些條例出現,不得是警察壓着一隊衣衫不整的抱頭小姐、嫖客從電視裏一一經過,太接地氣了,根本不會在黎秦越的世界裏出現。
但你能反駁嗎?能說這不是一回事嗎?
不能……
黎秦越本來想用這些成年人的腌臜玩意惡心一下青春期的小姑娘,讓她積累厭惡值,早早地知難而退。
到頭來,卓稚一口一個賣淫嫖娼,讓黎秦越覺得自己身上仿佛被潑了糞。
“靠……”她低低罵了一句。
卓稚望向她,嘴唇微動,但沒說話。
“你是不是想說說髒話是不對的?”黎秦越驚訝自己竟然這麽快跟上了這破丫頭片子的腦回路。
“嗯。”卓稚眼睛閃亮,充滿期盼。
“我艹你大爺。”黎秦越平靜地回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