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姜柚追上祖孫二人。
“老人家,我想看看您的孫子可以嗎?”姜柚在這裏長大,她說的是方言。
老人渾濁的雙眼中透露出疑惑,姜柚盯着他露出大腳拇指的解放鞋,有些難過,她笑着解釋,“我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我想看看您的孫子可以嗎”
老人有些無措,“我們剛看了醫生,還買了藥,花了三塊六毛錢。我...我沒有錢了。”
老人手裏還緊緊地捏着藥盒,健胃消食的藥,他幾乎當成救命的仙丹,花了他全部的積蓄,這讓姜柚的心一陣發緊,她看向生病的小孩,他躲在祖父的腿邊,仰着臉看她,這麽近距離,她能看到他不僅僅是皮膚發黃,甚至連眼白也是黃的,這不是積食,姜柚肯定地判斷。
“沒有關系,我先看看孩子。”姜柚一邊說,一邊蹲下,就地給孩子做檢查。
臨近飯點,蘇原忙完了手上的事,提着從食堂裝好的飯菜去醫院給孫俊送飯,走出駐地大門,不遠處的幾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最先注意到姜柚,她在跟一個老人說話,老人身邊還依偎着一個孩子。距離并不遠,兩人的談話很清晰地傳入他的耳膜。
蘇原愣在原地,因為他竟然看到一向冷臉示人的姜醫生此時臉上帶着淺笑,她半攬着那個孩子,很輕柔地跟他說話,“哪裏痛?肚子痛嗎?”
小孩怯弱的不敢說話,老人在旁邊很心痛地說道:“經常肚子痛,痛得滿地打滾,吃不了飯,吃了就吐...”
“幾歲了?得這個病有多久了?”姜柚一邊說,一邊将孩子的衣服掀開,用手按壓小孩的腹部。
可能是疼了,小孩哼哼了兩聲。
“八歲了,得了好久了,多少都有一個月了。”
蘇原看到姜醫生好看的眉頭皺在了一起,心也無意識地跟着揪了起來。
姜柚有了一種猜測,可這裏無法化驗血常規,更無法做ERCP,做內鏡逆行胰膽管造影能很輕松地協助診斷,可是這裏什麽都沒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醫者的經驗,可她确實沒有這樣的病例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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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着輕輕按壓小孩的肚子,小孩痛苦地掙紮起來。
“我懷疑是蛔蟲病,小孩子的情況有點嚴重,住院觀察兩天吧。”姜柚放開小孩,他仿佛是知道了這位是能解除他痛苦的醫生,眼巴巴地盯着她,沒有躲回他祖父身後。
老人聽到要住院,有些無措地捏着沾着泥的褲腿,渾濁的眼睛裏冒着無奈的水光,“這娃兒造孽(可憐),爹媽都沒了,家裏條件困難,飯都沒得吃的,沒得錢住院吶...”
“沒事,我們先治病,其他後面再想辦法。”姜柚勸說着讓祖孫倆返回了醫院。
楊勝出來倒茶水,正好看到姜柚将祖孫帶回來,他不解地問道:“姜醫生,你怎麽把人帶回來了?”
姜柚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詞語,庸醫殺人。她心裏湧出一股難言的憤怒,她想起她前世就職時的宣誓:“我志願獻身醫學事業,恪守醫德,救死扶傷....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從她選擇走上從醫這條道路起,她就決心終身獻身醫學事業,救死扶傷,竭盡所能,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學習更多的醫學知識和技能,平庸和無知的醫生不是救死扶傷的天使,而是在害人性命的劊子手。
姜柚本不想讓楊勝難堪,可當她回頭看向這對貧窮的祖孫,想起他們唯一的救命的錢被用來買了一堆無用的健胃消食片,她的憤怒就難以平複,她将孩子牽過來,指着他皮膚上的黃疸,“楊醫生,這個孩子皮膚黃得如此不正常,您看不見嗎?您難道沒有詢問他們日常生活,不知道這對祖孫生活極其貧困,孩子連吃都吃不飽,怎麽會得積食症?”
楊勝被诘問得無言以對,他意識到姜柚是在置疑自己,臉慢慢漲紅,其實他也不知道小孩到底得了什麽病,他懷疑是蛔蟲病,但是小孩渾身皮膚都發黃,他沒見過這樣的蛔蟲病,不敢亂開藥,只能胡亂開了點健胃消食片,反正吃不死人。
門外的蘇原靜靜地立着,姜柚側身對他,秀麗的眉眼間籠着薄怒,神情冰冷。蘇原看着咄咄逼人的她,心裏卻沒有之前那種淡淡的讨厭,他視線不覺被她修長的脖頸吸引住了,白皙而纖細,讓他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支文工團同志跳的芭蕾。
楊勝說不出話來,他心裏門清兒,先羞後腦,這個新來的女同志似乎不懂人情世故,即使發現他的誤診,怎麽能在大庭廣衆提出來,他可是前輩。
“不是積食症是什麽?就是積食症!”一旁的張蘭看不慣姜柚大庭廣衆落她丈夫的臉面,指着姜柚對老農說道:“她就是個新來的毛丫頭,剛從學校出來的,她懂什麽?你別被她騙了!”
此時的她嘴臉醜惡,跟兩天前邀請姜柚去家裏吃飯的和藹鄰家大姐的模樣相去甚遠。
吵鬧聲将醫院的人都吸引了過來,連病房裏的孫俊都走了出來,剛好看到張蘭指着姜柚叫嚣,眉頭一皺就走了過來,想護着姜柚。
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蘇原擋在姜柚面前,對張蘭說道:“張姐,你口中這個什麽都不懂的毛丫頭,前幾天剛做了一例你丈夫無能為力的手術。”
蘇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奇怪,他分明是不喜歡這個傲氣的姜醫生的,為什麽會站出來擋在她的身前,蘇原将原由歸于她是個合格的救死扶傷的醫生,她救了他最好的朋友孫俊,也在為患者打抱不平。
姜柚對蘇原的出現感到驚訝,她無意與他們争吵,将有些無措的老人和孩子引入自己的診室,給孩子做更詳細的檢查。
她基本能确定孩子患的就是蛔蟲病,只是更加嚴重,應該是蛔蟲鑽入了膽道,導致膽道梗阻,造成黃疸的症狀。好在蛔蟲病非常常見,醫院有相應的藥品,她開了阿苯達唑驅蟲,又開了甲硝唑預防膽道感染。
門外面,張蘭本來還在喋喋不休地辱罵姜柚,言辭過激,越來越難聽,孫俊怎麽聽得他的救命恩人這樣遭人辱罵,拳頭都握緊了,蘇琳見他這樣維護姜柚,更加讨厭姜柚,害怕孫俊犯錯誤,死死地拉着他。
蘇原神色冰冷,銳利的眼神讓張蘭有些害怕,楊勝并不想将事情鬧大,這對他沒有好處,他想要留在這裏工作,畢竟兩口子只不過在這工作了兩三年,就已經斂了他們之前一輩子也無法想象的財富。
“行了!”楊勝阻止張蘭繼續辱罵,“小姜新來的還不懂事,你跟她計較什麽?”
張蘭悻悻的住了嘴,理智回神,她明白過來,這件事不能鬧大。
蘇原将飯盒遞給孫俊,孫俊氣紅了臉,低聲說道:“這姓楊的分明就是庸醫!”
蘇原沒接話,蘇琳揚眉說道:“得了吧,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剛畢業的學生,手上能接觸多少病例,會有人家楊醫生從醫那麽久的有經驗嗎?我看啊,這回就是她沒事找事。還有那對祖孫,髒死了,隔那麽遠我都聞到臭了,這醫院就這一間病房,可千萬別住院,不然就得和我們一間病房了。”
蘇琳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嫌惡,甚至揚手在鼻子邊扇了扇,蘇原不禁想起姜柚攬着孩子檢查的那一幕,表情那樣柔和,沒在乎孩子髒不髒,關心的只是孩子的病。
孫俊也皺緊了眉頭,對蘇琳說道:“他們肯定是住院的,蘇琳,別熏着你,你趕快回去吧,你在這幫不了我什麽,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助。”
果然,那對祖孫被姜柚安排了住院。病床就在孫俊的隔壁,蘇琳嫌棄得直皺眉,可她就是賴着不走,病房裏萦繞着一股氣味,讓蘇琳難以忍受,她擅自去找姜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