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蘇原之前來過姜家溝,他來邊關兩年了,對駐地範圍內的村莊都十分熟悉,老遠就看到村委會那所木房子前站了一男一女,對這次突如其來的相親他是很抗拒的,但是宋指導員說這是任務,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不得不來這一趟。
對方越走越近,姜滿樹的眼睛也越來越亮,西南山區的村民身材普遍偏矮,這唐連長身材也太高大了,長得也好,一表人才。要不是二婚帶孩子年紀偏大,真是沒有別的可挑剔了。
蘇原很快就走到了兩人跟前,他先伸手跟姜滿樹握手,操着一口标準的普通話,“您好,我是蘇原,我們唐連因為臨時出任務,派了我過來相親。”
姜滿樹對于這個城裏人打招呼的方式顯得很生疏,拘謹地學着他伸出手握了握,頓了頓才想起跟他介紹姜柚,“同志,這就是姜柚了,她可是我們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大學生呢!”
蘇原看向姜柚,即使他不注重外形,這個姜柚同志的外形條件也叫人眼前一亮,在這個村民們普遍都是黑瘦外形的大山裏,難得看到這樣水靈漂亮的女孩。蘇原收回目光,朝姜柚伸出手,“你好,姜柚同志。”
難怪這男人看起來這麽年輕,原來不是她的相親對象。看起來應該是唐連長來不了,所以臨時派了這個蘇原過來頂替。姜柚眉頭微微一挑,是誰來她都無所謂。于是她伸出手,對方禮貌地只握了握她的指尖。
就在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異狀突發,一股仿佛碰電般的觸感擊中了她,時間彷如停滞,她腦海裏突然閃過一些奇怪的片段,如放電影一般在她腦海裏飛快劃過。那仿佛是一部電影,男主角叫蘇原,女主角仿佛叫劉馨,故事是從一個叫姜柚的配角角度講述的。
電影裏的姜柚和她一樣,出生西南偏院山區,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首都醫學院。畢業分配工作的時候,因為沒有背景,她被分回了家鄉的一所駐地部隊醫院,她很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努力就是想逃離這片貧瘠的土地,她已經窮怕了。可命運之神不眷顧她,她被迫回到了這個偏院山區工作。她無時無刻不在想逃離這個鬼地方,她無法靠自己調回城市,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給部隊上的戰士,一個來自城市的戰士,對方轉業的時候能把配偶的工作一起調回去。
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唐姓連長,一個是男主蘇原。心高氣傲的姜柚看不上結過婚還有孩子的唐連長,而年輕帥氣的蘇原是一個完美的選擇。她開始尋找機會接近蘇原。可越接近對方,她就越被對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她無法控制地深陷。
可蘇原并不喜歡她,他和戰地記者劉馨走得很近,那是他們旅長的女兒。劉馨活潑開朗,出身也好,在她面前,貧困出身的姜柚心裏自卑的種子越催越旺。在一次野外行動中,劉馨為蘇原擋了一顆子彈,之後兩人開始成雙入對。姜柚怕自己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鼓起勇氣跟蘇原告了白,卻慘遭拒絕。消息不知怎的傳開,姜柚成了人人口中唾棄的第三者。
姜柚的母親不知在哪裏認識了一個‘城市人’,為了将女兒嫁入城市她好跟着享福,哄騙姜柚獨自去跟那男人相親,誰知那男人是專門做非法生意的,綁架了姜柚,将她賣到鄰國緬國。在那個毒的金三角,姜柚過得生不如死,她痛恨母親,更加痛恨她認為造成她一切不幸的蘇原和劉馨,憑着驚人的毅力,她成了老大的女人。
在一次大型打擊走私行動中,華方取得重大勝利,蘇原卻不幸被俘,他寧死不屈,被折磨得沒了人形,毒老大将失敗的怒火都發洩到了他身上。
姜柚沒有想過她和蘇原的再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幾乎要認不出那個渾身血跡的男人竟然是她曾經傾慕過的人。蘇原也認出了她,他幾乎不能說話,從他的口型,姜柚知道他是在說:“殺了我”。
姜柚舉起刀,卻只是割斷了捆綁蘇原的繩索,她下不去手,她還深愛這個男人,在幫助蘇原逃出賭窩的時候,她被槍手射中,而蘇原成功地逃了出去,還帶着她送出的情報。最後在這份情報的幫助下,華方成功将犯罪人員一網打盡。
這個‘姜柚’的一生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在姜柚的腦海裏放映完了,姜柚姜柚,名字就已經映射了她在這場單戀裏注定只是打醬油。這個‘姜柚’和她的成長軌跡幾乎完美融合,除了她回山村工作是自願,除了她是來自異世的一縷魂魄。
Advertisement
其實她弄不明白來這個世界到底是穿越還是重新轉世投胎,她本來是21世紀的一名外科醫生,是一家三甲醫院外科的住院醫師,可能是過勞的工作讓她在下了一場長達18個小時的手術後猝死,醒來就成了一個小嬰兒。她就這樣在這個偏遠貧窮的山村長大,深知讀書才有出路的她,不管怎麽艱難都堅持要讀書,最終考入了首都醫學院。
她明白了在腦海中放映的‘姜柚’是原本的‘姜柚’的一生,姜柚垂下頭,迅速将手抽離。
其實‘姜柚’一生的悲劇并不是蘇原造成的,即使這樣,她也不想跟這個蘇原有什麽交集。
姜滿樹連忙招呼蘇原進屋,“進屋說,進屋說。”
姜柚本想轉身離開,又改變了主意,跟着一起進了村委會這間小木屋。
等進了屋,姜滿樹招呼蘇原坐下,聊了幾句就開始打聽蘇原的情況。蘇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除了部隊上的事,他個人家庭情況問什麽就回答什麽。
城市人,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在京城,自己在部隊的職位是排長。
長相好,家世好,出乎意料的好。姜滿樹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只可惜自己的女兒是個野丫頭,人家肯定瞧不上,姜滿樹看了看姜柚,這可是他們村的金鳳凰,配這個蘇排長妥妥的了。
姜柚卻置若罔聞,姜滿樹看她反應淡,還以為是自己在她不好意思,一輩子忠厚老實慣了的姜滿樹在這個時候突然開了靈光,他找了個借口走了。
姜安悄悄地跟在姜柚後面摸了過來,她躲在村委會外面的旱田裏,收獲過後的稻草紮成束散落在旱田各處,只等曬幹之後堆起來儲存。
眼看姜滿樹從木屋裏出來走到一邊抽旱煙去了,她摸了過去,想看看姜柚相親的這個三十歲的老男人長什麽樣。木屋的窗格是過年的時候用草紙糊的,大半年過去,早就已經破損不堪,她很容易就看看清屋子裏的人。
只一眼,她就呆住了。
坐在姜柚對面的男人正好對着她,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軍裝,正襟危坐。姜安形容不出他長什麽樣,只覺得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英俊的男人,他身上那身綠軍裝給他平添了幾分陽剛,讓人怦然心動。
這就是姜柚那個三十歲帶孩子的二婚老男人嗎?為什麽會長得這麽好看!姜安瞳孔緊縮,一瞬間就難受起來,姜柚永遠都有這樣的運氣。
而在她出現的那瞬間,警覺性極強的蘇原瞬間就捕捉到了,他猛地擡起頭來,在對上他寒冰般凜冽的視線那瞬,姜安仿佛見到了山林間的野豹,霎時汗毛倒豎,她意識還沒動,身體的本能驅使她趕忙逃開。
只是一個小姑娘,蘇原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收回視線落在表情冷淡的姜柚身上。
剛才為了緩解尴尬他主動說了兩句話,但是姜柚的反應不鹹不淡的。蘇原也不放在心上,他現在根本沒有結婚的心思,只當是完成任務過來一趟。不過他發現姜柚的普通話說得很好,幾乎沒有什麽口音,這讓他挺驚訝的。
正在這時,姜柚開口了。
“你剛才說你在部隊裏是什麽職位?”
“排長。”蘇原如實說道。
姜柚眉頭高高挑起,臉上是肉眼可見的輕蔑,她很沒禮貌地‘嗤’了一聲,“只是排長啊?不好意思,連級以下不考慮。”
蘇原驚愕片刻,因為在姜柚說出這句話之前,雖然他沒有相親的意思,但對她的印象不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失禮又傲慢的話,他眉頭微微一皺。
姜柚說出這話等于是她主動結束這場相親了,蘇原随即站起來,即使姜柚這話很沒禮貌,蘇原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不會說出沒有風度的話,他依舊禮貌地致歉道別,“不好意思同志,沒能達到您的要求,耽誤了您的時間,部隊上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本來今天這場相親就非他所願,純屬是宋指導員趕鴨子上架,實在沒必要再留下來浪費時間,他朝姜柚點了點頭,率先往外走去。
等在外面的姜滿樹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姜安,正要出言呵斥,被走出來的蘇原打斷。他沒想到這兩人這麽快就聊完了,連忙迎了上去。
“這麽快就說完了嗎?”姜滿樹留神觀察蘇原的表情,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到任何不虞,稍微松了口氣。
蘇原客套了幾句就告辭了。
“閨女,和人家蘇排長聊得怎麽樣?”姜滿樹留不住去意已決的蘇原,連忙進屋去問姜柚。
姜柚沖他笑了笑,“大伯,辜負你費心,我跟這位蘇排長聊不來。”
姜滿樹聞言失望不已,多俊的小夥啊!
姜柚一走出門,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野梨樹下東張西望的姜安。
等她走過去,姜安飛快地湊過來,語氣前所未有的親密,“姐,姐,那人就是唐斌嗎?”
姜柚看了她一眼,沒有立馬回答。
對這個妹妹的心思,姜柚心知肚明,當年姜柚順利去上大學,而姜安只能留在家裏務農,對這個事情,她大概一直心懷怨恨。不過在這件事上,姜柚并不虧欠她。因為姜柚上大學的路費是她沒日沒夜在山上挖草藥,一趟趟背到縣城去賣,攢夠的。
當年,姜安考上中專,家裏卻拿不出路費,白秀娟就不許姜安去讀書。姜安哭了很多場,還好多次哀求姜柚把她存的錢分她一半,那樣她就有錢去上學了。
姜柚沒有同意。她考上的是首都醫學院,三天的路程,她存的錢剛剛夠路費,村民們送的黑面饅頭是她路上的口糧。沒有多餘的錢分給姜安。當年兩人一起挖草藥賣,姜柚一分錢都沒亂花,全存起來為求學做準備,姜安被縣城裏的漂亮衣服吸引得走不動路,掙的錢幾乎都買衣服買吃食了。
而姜柚也正因為當年村民們湊起來的幾十個黑饅頭,才決定要回到這輩子養育她的這片土地為山村基礎醫療獻身。她上輩子生活在21世紀,再多的繁華也見過了,城市不足以讓她留戀。
姜柚的思緒轉回來,“不是,那是唐連長下面的一個排長。”
姜安驚訝地瞪大眼睛,“那不是唐連長?那他是誰?怎麽會是他來?”
姜柚不想跟她解釋那麽多,只回了一句:“不清楚。”
兩人一起往家走,姜安不肯放棄,繼續追問,“那你們說得怎麽樣啊?”
姜柚警惕地看了姜安一眼,不出意外地在姜安臉上看到了迷戀的神色,雖然她帶着前世的記憶,但和這輩子的家人是同一血緣,也一起患難,特別是兄長姜平,一直很照顧她,她将他們都當成真正的親人,蘇原這個男人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沒得說,她怕姜安會如原來的姜柚一樣迷戀上他。
姜柚停下腳步,鄭重地警告姜安,“這個男人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別打聽。”
姜安的臉色猝然難看,姜柚在羞辱她!姜柚說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嘲諷她只是個村姑,不像她那樣念過大學,配不上別人嗎!
姜柚一看姜安的臉色就知道她誤會了,自從五年前姜安沒能去上學後她就變得越來越敏感,姜安甚至連信都不願意給她寫,每一封家書都是識字不多的姜平絞盡腦汁寫的。
姜柚解釋了一句:“這個男人是被他們領導強行叫過來的,人家根本就沒有要相親的意思,他家裏條件好,肯定不會在這個山區找對象的。”
姜安臉色稍微緩和,問她,“你呢,對人家有沒有意思?”
“沒有。”姜柚回答得幹脆利落。
那個男人實在是太出色了,姜安回想他擡頭那一瞬,淩厲的氣質不影響他的好看,她心砰砰地越跳越快,她回頭看了一眼對方離去的方向,他已經消失了。除了沒能上學那次,第二回,她嘗到了苦澀的滋味,她其實明白姜柚說的都是實話,那樣的男人,不是她能接觸到的。
姜柚沒有等太久,過了兩天,她收到了部隊上發來的錄用函,是姜滿樹親自送到她家的。拿到錄用函,她第二天就可以去部隊醫院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