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囚鳥
林冕的臉色陰沉無比。
他平時最注重儀表, 哪次出現不是西裝革履,發型一絲不茍。
如今不僅西裝的紐扣扣錯了位置,就連裏面的領帶也是歪歪斜斜, 頭發也沒做定型,眼下那麽大的黑眼圈也沒說遮一下。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識。
林語被打了一巴掌跌倒在地後, 望着眼前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人吓得連連後退。
他不知道林冕是怎麽發現自己在這裏的。
而男人此刻, 又怎麽會是這幅模樣?
這次葉夢洲會來救他嗎?
還是跟上次一樣, 只能靠他自己?
可是兩次同樣的經歷疊加成的雙倍恐懼, 已經令林語緊張害怕到雙腿發軟,站也站不起來了。
林冕慢步上前,高大的身軀遮住了背後的所有陽光, 在自己弟弟面前蹲下,眸色陰冷, 像是凝了千年的寒冰。
“林語, 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以為和一個同樣是私生子的畜生玩意勾搭在一起就妄想扳倒林家?”
他的話說的沒頭沒尾,林語自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然沒等他出聲, 林冕便又猛地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逼他望向自己:“說!是不是你讓葉夢洲四處敗壞我們林氏集團的名聲,和杜莫謙勾結起來毀了我好幾樁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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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男人的怒吼,林語依然處于狀況之外。
因為他并不知道葉夢洲和杜莫謙一起做了什麽, 他們也必要告訴自己知道。
不過,此刻他倒更希望對方說的是真的。
甚至希望葉夢洲能下手更狠一些, 讓個動不動就扇自己巴掌的人為此焦頭爛額到再也顧不上來找自己麻煩,最好讓林冕徹底從這世界上消失才好。
“你想死是嗎!啞巴了?給我說話!”林冕再次怒吼一聲,突然擡手掐住了林語的脖子。
他使了狠勁, 指尖都用力到發白, 像是真的要置林語于死地。
林語痛苦的皺起了眉頭, 臉色慘白一片,在男人的手掌之下艱難的喘息着。
兩人力氣懸殊,他拼命想要掰開對方的手掌,卻只是在做無用功。
很快,林語嗓子眼裏的氧氣即将耗盡。
就當他以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時,對方卻猝不及防的松開了五指。
“咳!咳!”林語痛苦的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等他漸漸緩過氣來,怒瞪向面前的男人時,忽然愣住了。
林冕面容憔悴,一改先前像要吃人的神色,正滿目溫柔的望着他,眼中藏着無限疑問,卻又飽含深情。
林語懵了。
不明白林冕為何會有如此轉變。
難道真的是生意上的打擊太大,終究是瘋了嗎……?
林冕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渾身脫力的向後一仰跌坐在地,擡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肩膀簌簌顫抖。
林語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一時間竟分不清對方是在笑,還是在哭。
直到看見林冕指縫中有眼淚滑下,才愕然發現嚣張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哭了!
林冕這些日子遭受的巨大壓力,終究還是忍不住在這一刻爆發了。
自從他繼任了林氏集團的董事長位置以來,便引發了很多人不滿的情緒。
如今董事會高層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一個個都拿着他早已花錢壓下去的緋聞照片來質問自己。
林冕本以為自己和弟弟的關系是個随時可能被引爆的炸彈。
沒想到,最先被挖掘出來的,竟是他對林語求而不得的那段期間,在全國各地縱情聲色的桃.色新聞。
消息一經傳播,他不可避免的失了人心,如今董事會骨幹已經被挖走了一半,還帶走了手下的精英團隊。
現在的林氏集團,就是個空有一身光鮮靓麗外表的空殼子。
更令他雪上加霜的是,最近他談下的好幾筆生意對方都在簽約的臨時關頭反悔。
而挖牆腳的,無一例外是原本和林家沒有半點産業重疊的杜氏集團。
想到之前林語在杜莫謙手下工作過的事,林冕第一時間就懷疑到了自己的弟弟頭上。
無奈那天他強迫未遂之後,林語就不見了。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而林語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什麽也沒有帶走,完全消失的了無蹤跡。
同時,令他分身乏力的公務越來越多,他也無暇再去尋找這個下落不明的弟弟。
然而,卻在某天與人交談時,意外得知他居然參加了葉氏集團董事長的訂婚宴。
林冕當時立馬就想起了林語之前在一艘輪船上面做過的荒唐事。
熬夜辦公的他連家都沒有回,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匆匆忙忙趕來了葉夢洲的住處。
本以為要費一番工夫才能見到人,沒想到竟會這麽容易。
林冕已然被妒火和憤怒沖昏了頭腦。
絲毫沒有疑心自己能輕而易舉查到葉夢洲的住所,和沒有被房子裏三層外三層安防設備攔下的原因。
只因他在見到林語的那一刻,早已喪失了全部理智。
當年,他在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之後,一直有在試圖彌補對林語的虧欠。
自己寵着他,對他有求必應,給他買了房,縱容他辍了學,甚至對他接二連三的帶野男人回家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這個弟弟是怎麽回報自己的?
和外人聯合起來對付他?
他就算再恨自己他也是林家的人啊!
怎麽可以就這樣葬送了祖輩留下的家業?
自從林冕知道林語和葉夢洲勾搭在一起,不知羞恥的與他同居,甚至聯起手來想要毀掉林氏集團之後,原本對這個弟弟的愛意已然盡數轉化成了濃濃的恨意。
他今天本是抱着得不到就毀掉的心情來的。
想着走出這扇門之前,一定要掐死這個水性楊花的賤貨。
可是,他怎麽就是下不去手。
甚至心裏覺得他和這個弟弟之間的感情,似乎還有回旋的餘地。
“小語。”
林冕眼淚已經止住,放下雙手擡起頭,久違的這樣叫他。
“你是不是怪哥哥從前對你不夠好?你告訴我,希望我怎麽做?對你溫柔點嗎?”
林冕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瘋了,明明處于極度的暴怒之中,臉上居然帶笑。
“我又何嘗不想這麽對你,可是你根本不給我好好對待你的機會!”
他眼神癫狂,近似喃喃自語道:“我一直不願意直面自己的內心,是不想承認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而對方恰好又是自己的弟弟,你知道那晚我從你房間離開之後內心有多麽煎熬嗎?我快要瘋了!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那種畜生不如的事,只能不斷在心裏麻痹自己,是你先勾引的我!”
“在那之後,我是想補償你的,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整天帶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回來氣我!我的嫉妒,我的憤怒無處宣洩,只能那樣殘忍又粗暴的對待你……如果你能乖一點多好,不要反抗我多好,那樣的話……那樣的話……”
林冕的話語中帶着深深的悔恨之意,但更像是瘋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氏瀕臨破産邊緣的事對他打擊太大,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小語,你看看我吧,從今往後哥哥不會再去管世俗的眼光,我們是親兄弟又怎麽樣?誰說親兄弟就不能在一起?我現在就把你接回林家,以後我們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他伸手想要觸碰林語的臉頰卻被躲避。
要是從前,林語的這一舉動一定會換來狠狠的一巴掌,但是林冕今天卻并沒有這麽去做。
林冕有些惆悵的望着自己落空的手掌,漸漸收回自己的手臂。
再度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哽咽:
“小語,跟我回去吧,哥哥以後絕對不會再粗暴地對待你了,就算祖宗的基業沒了又怎麽樣,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想我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林冕說的懇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早就已經不是他的弟弟了。
對于林語來說,對林冕的印象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濫用暴力的恐怖分子。
自己本就不是林家的人。
至于他所說的林氏集團,存亡與否又與他何幹?
林冕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中帶着內心深埋已久的癡情與迷戀。
當男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低頭吻上他的時候,卻被林語厭惡的扭頭避開。
“我不會跟你走的。”林語嗓音沙啞道,語氣決絕,“我要留在這裏,跟夢洲在一起,從今往後,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弟弟吧。”
聞言,林冕的面色慘白一片,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渾身禁不住震顫。
當他忍無可忍,又要惱羞成怒的扇林語一巴掌的時候,高舉的手臂卻在半空中被攔下——
“你以為我會讓你打他第二次嗎?”
一道浸了冷水般的聲音自林冕背後傳來。
他正要回頭去看,卻猝不及防的被人掐斷了手脖子。
“啊啊啊——!”
伴随着一道慘叫聲,林冕面目猙獰的托着自己已然毫無知覺的小臂,直起身來就要給葉夢洲致命一擊。
葉夢洲側身一避,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又一腳将狼狽不堪的男人踹到門外之後,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将林冕徹底隔絕在了大門之外。
葉夢洲快步走到林語面前,對門外不斷傳來的敲打聲不聞不問,彎腰将人打橫抱起之後便輕放到客廳的沙發上。
動作小心的擡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臉上的巴掌印:“還疼嗎?”
林語緩緩搖頭。
雖然剛被打的時候有點疼,這會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葉夢洲慢慢從他面前直起身來,坐到他旁邊。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葉夢洲伸手将人摟進懷裏。
林語順勢枕在他的肩膀上,雖然這會已經不再哭泣,但只要一想到林冕強行闖進門時的那一幕,還是會有點後怕。
葉夢洲牽起他的左手攤開,望着掌心裏的斑斑血跡:“指甲該剪了,以後別再這麽做了。”
林語怔怔的點頭,到現在都像失了魂一般。
他是真的被吓壞了。
大腦已經完全停止了思考。
不然的話,說不定還能意識到葉夢洲剛剛出現時那句話的話外之意。
“夢洲……”半晌,林語緩緩張口,“那些事,是你做的嗎?”
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你這段時間早出晚歸,也是在和杜莫謙一起謀劃怎麽扳倒林家嗎?”
雖然林語并不認為葉夢洲會為自己報仇,但剛才林冕信誓旦旦的說毀了林家的人就是他和杜莫謙,為了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林語還是決定問出口。
葉夢洲并沒有正面回答:“如果是呢?你會阻攔我嗎?”
盡管他針對林氏集團,不全是為了林語,他也有他自己的利益考量。
但如果此刻眼前的少年勒令他停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終止原來的計劃。
林語沉默着思考,之後又怔怔搖頭:“不會,不管林家最終會變成什麽樣,都和我沒有關系了。”
“那林冕呢?”
林語現在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生理性的犯惡心。
“我不想再見到他。”林語嗓音冷冷道。
他已經對這個喪心病狂到不顧骨肉親情的人徹底失望,希望林家就此隕落,不要再給林冕東山再起再來威脅他的機會。
得了他肯定的答複,葉夢洲心下了然,也終于可以放手給林氏集團最後一擊。
“把林冕忘了吧。”葉夢洲低眸望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長,頓了頓,又再次出聲道,“包括林家。”
事到如今,他仍然不十分确定自己對林語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但他依然在選擇曝光林冕劣行的最後關頭,将有關林語的照片都剔除了出去。
他明知道如果讓所有人都知道林冕是個強迫親弟弟的畜生敗類,更能讓他身敗名裂至永遠翻不了身。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這麽做。
原因是什麽,他現在還不能坦誠的面對,但此刻,答案在他心裏已經逐漸明晰了。
葉夢洲剛才的話只說了一半。
至于後面的話,他并沒有說出口。
他要林語忘了林冕,忘了林家。
這就表示,徹底脫離原來身份的林語已經沒有退路了。
今後,只能待在這間密不透風的“鳥籠”裏,活在自己的庇護之下,讓觊觎這只鳥兒的人,再無得逞的機會。
葉夢洲眸色漸深,不自覺加重了摟着少年肩膀的力道。
就算林語對自己另有所圖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帶着目的接近自己的那又怎樣?
既然當初是他先來招惹的自己。
不管他想做什麽,又或是想要得達成什麽目的。
在自己弄清楚想要的是什麽之前,絕不會讓這個人輕易離開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