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元君剔骨,自降為人(1)
臨江小築。
院中坐着一女子,滿頭白發,擺弄着石桌上的一盆君子蘭。
身邊站着一個三尺高的小老頭,滿眼焦急看着她,“洛姑娘,你還是快進屋去吧,這幾日風大,若是受了寒……”
那女子輕笑一聲,轉過頭。
面頭白發,卻還是年輕面容,“好了,我進去就是了。”
這女子,便是洛傾。
那一日仙魔大戰,應知清以骨血禦劍,仙骨祭出傷了元神。
洛傾為了救她,違反天規,自剔仙骨。
沒了仙骨的她,如今便是凡人一個。
因為先前九栖在她身上下的毒,如今,她已經是一只腳踏進棺材裏的人了。
為仙時有神光護體,就算身上有毒也不會真把她怎麽樣。而且那日見過藥師以後,其實她已經在研制救治她的解藥,可沒想到變故來得如此之快。
洛傾剔了仙骨,沒了神光庇佑,那毒在一個凡人身上蔓延起來就容易多了。
今日才第三日,她已經滿頭白發了。
再過幾日,就連容貌也會漸漸老去。
她現在,還真的是嬌貴的很了。
“阿傾?”洛傾回頭,見應知清回來,微微一笑伸出手,“抱我,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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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應知清把手裏的藥葫蘆遞給土地公公拿着,自己走上前将她懶腰抱起來往屋裏走,柔聲問道,“怎麽到外面來了,等我?”
“屋子裏悶得慌,你又不在,我就想出來看看那盆蘭花。”洛傾窩在他懷裏,笑道,“不過幾日,花都開了。”
“你養的,自然好。”應知清将她抱到床上放下,“今日我去阿娘那裏拿了藥,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洛傾湊上來堵了嘴,她有些生氣的模樣咬了一口他的唇角,撒嬌道,“阿清哥哥,我不想吃藥。”
應知清一愣,将她抱進懷裏,心裏酸澀的很,聲音帶了些顫,“阿傾,我、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把這藥吃了好嗎?”
“你明知道的,沒用。”她伸手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不要再為我白費心思了,好好陪我幾天不好嗎?”
土地公公站在一邊,看着眼前這情景也是挨不住心裏一陣難受。
将手裏的藥葫蘆放在桌上就匆匆跑了出去,給他們帶上了門。
洛傾笑了笑,“這土地公公真是越來越沒有禮貌了,今日見了你,怎麽招呼都不打。”
她直起身子看他,應知清慌忙撇開臉,擡手胡亂抹了一把,“是啊,沒大沒小的。”
她伸手,掰着他的臉轉過來,歪着頭笑着問他,“阿清,你說,我這樣,是不是不好看了?”
“沒有,好看的。”他伸手,覆在她頭頂,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我的阿傾,怎麽樣都是好看的。”
她又不高興地扯着他的臉,“那你怎麽不看我?”
“我……”應知清一陣語塞。
為什麽不看?
他怕自己撐不住。
洛傾在他面前總還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樣,他真的怕自己繃不住。
他這張笑臉,更像是一把劍,紮在他心上,說不出的疼。
他寧願當初沒有被救,也不想看見她現在這副模樣。
洛傾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起身拉着他往一旁的梳妝臺走。
方才沒注意,這會才看見,這桌子上放了兩身衣服。
大紅喜袍。
洛傾拽着他的袖子,臉色微紅,“我……我今日托土地公公去買的,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歡紅色?”
應知清看着那兩身衣服,心裏五味雜陳。
他擡袖一揮手,倆人身上便換上了那兩身喜服。
“好看的,你穿什麽都好看。”
洛傾拉着他的手,看着他這身打扮,白了他一眼,“你又敷衍我。”
應知清拉着她坐下,站在她背後,望着銅鏡裏他們兩人的倒影,“我沒有敷衍你,真的好看。我的阿傾長得本就很美,穿什麽都好看。”
他伸手,拿了桌上的眉筆,笑道,“凡間的夫妻,丈夫是不是都要給妻子畫眉的?我想試一試,你敢不敢?”
洛傾轉頭看他,“若是畫醜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賬的。”
他笑道,“好。”
洛傾端坐身子,揚起臉讓他畫。
應知清畫得竟異常認真,時不時會問她幾句。
“好了,你看看?”
洛傾轉過身子看着銅鏡裏的自己,笑了笑,“挺好,阿清哥哥果然是什麽都會的。”
“你叫我什麽?”應知清放下眉筆,從背後抱着她。
洛傾愣了一下,“阿清……哥哥?”
“方才你拉我來穿嫁衣的時候,是怎麽喊的?”應知清偏頭,笑着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方才怎麽喊的,現在便還是怎麽喊。或者,你想換一個叫法?”
洛傾低頭,悶聲道,“你又戲弄我。”
應知清抱起她往床邊走,背後清冷的裝飾瞬間紅亮起來。
紅綢錦緞,大紅喜被,紅燭搖曳。
應知清抱着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躺上去,又将她抱進懷裏,低頭問她,“累不累?”
洛傾縮在他懷裏,搖頭,“還好。”
她現在的身子不似從前,就算是坐着,不多時便會累。
方才陪她鬧了那麽久,應知清就怕累着她。
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不累也把眼睛閉上吧,休息一會。”
洛傾始終是身子不如以前了,沒過多久便睡着了。
屋外夜色漸深。
應知清低頭看了眼懷裏的人,低頭在她額頭輕吻,“好好睡覺,等我回來。”
他慢慢起身,推門而出的片刻,洛傾便睜開了眼。
望着緊閉的房門,擡手摸了摸額頭,笑了笑,又閉上了眼。
他說,等他回來。
小築屋後竹林裏,應知清滿身戾氣,一手扼着眼前人的咽喉,“你是不是覺得,如今的我不能奈你們何?你當我應知清是什麽人?”
眼前人不是別人,正是南淩。
他怎麽也沒想到,應知清換上了洛傾的那一身仙骨,保住了性命不說,傷也恢複的那麽快,實力較從前竟然半點沒有減弱。
他只單一手便掐的他毫無還手之力,應知清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此次來的目的,可我絕不允許你們再傷害她半分。你們那個魔君絕不可能在此時派你來此行刺,想必這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應知清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既然知道商行對洛傾的心思,那自然也知道,如今的商行身負重傷,而且,絕不可能會害洛傾。
而眼前這人,不僅半夜來此,而且還是來行兇的。
那意思,就有待斟酌了。
南淩被他扼了咽喉說不出話,但他也知道,今日必定是栽了。
應知清綁了他,帶着他橫沖直撞進了魔界,一路阻擋攔路的妖魔皆被他揮打開,直奔挾天殿。
商行因為反噬也受了重傷,那日洛傾自剔仙骨之後,阿茕強行突破他身上的魔族禁制,自毀本體,驅散元神。
自此,穹岩劍便不再存于世。
商行又受了這禁制毀壞的反噬,傷上加傷。
應知清綁着南淩闖進來的時候,商行還愣了一下,見他綁了自己的人,神色萬般難看,“應知清,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應知清甩手将人丢出去,“我是沒什麽意思,不過就是想問問魔君,你是什麽意思?想要阿傾的命不成?”
商行神色一滞,“你說什麽?”
“字面意思。這個人是你魔族之人,我不會插手,發生什麽,你自己問他吧。我不會允許阿傾受到任何傷害,我想你也一樣。該如何處置,你自己看着辦。若是你不舍得,大可派人來知會我一聲,你下不了的手,我倒是願意代勞。”
說罷,他便甩袖走人了。
商行看着地上的人,臉色陰沉,“他說的,什麽意思?”
南淩沉默了半晌擡頭看他,全然沒了當初臣服的模樣,“什麽意思?意思就是,我要去殺了那洛傾!”
“商行,你可還記得你自己是魔君?你是這魔族的主宰!你自己坐在什麽位子上你知道嗎?這場大戰是為了什麽而打的你還記得嗎?我看你是半點都不記得了,你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叫洛傾的女人!”
“九栖說的果然不錯,權利地位如今在你眼裏,都比不過那個女人重要!魔君?哈哈哈哈哈,你怕真是當了個笑話!”
商行一掌揮出去,南淩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掌,咳出一大口血,“商行!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沒用的,你救不了她!你是魔,你身上的魔氣只會毀了她,加速她的死亡而已!你們注定了生生世世無緣與分!哈哈哈哈哈……”
原本挂在刀架上的銀刀劇烈抖動起來,倏然間便紮在了南淩心口的位置。
南淩低頭,看着心口的銀刀,口中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他擡頭,面露猙獰看着商行,“九栖,是我殺的……她根本不想、不想死……哈哈哈,她不想死……咳咳,她以為是你要她死……她做的那些事,其實都是我指使的……哈哈哈哈哈——”
商行眉間微皺,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銀刀随即又插進了幾寸。
南淩臨死,還是猙獰的面容,“商行……你、你就是個……笑、話……”
不過片刻,銀刀便閃着紅光自己飛回的刀架上。
地上,只剩一身黑衣,一根繩子。
商行盯着那些,喃喃道,“我說過,不許任何人傷害她,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