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姜萱心心念念想搬家,做好午飯,眼瞅着大蛋二蛋又回來了,連忙把竈臺收拾幹淨,端着鍋和盆,砰的一聲關上門。
看都不想看那兩個髒兮兮的熊孩子。
衣服髒,頭發也是油膩膩的,還拖着長溜溜的一串鼻涕。
想到被搶走的那張紅薯餅,姜萱氣憤,就當是喂狗了。
說是這麽說,心裏依舊忍不住憋屈。
平時鄭西洲在家,誰也不敢靠近這邊,她才做了一次好吃的,立馬就招來兩個沒教養的東西。
不就是欺軟怕硬嗎?
她也不是默默吃虧的性子!
坐在飯桌前左等右等,沒多久,總算等到了某人回來。
姜萱高高興興開門。
鄭西洲眉頭緊皺,納悶道:“大白天的,你把門關上幹什麽?”
姜萱沒吭聲,扭頭看向大雜院。
只見正在吃飯的大蛋二蛋,端着飯碗飛快跑回家,屁都不敢放一個。
田寡婦似乎很淡定,幫忙把門關緊,坐在外面繼續啃着糠菜團子。
……這是篤定了她不會告狀嗎?
開玩笑,姜萱不報複才怪了。
姜萱拉着鄭西洲,殷勤地關心道:“去鄉下逛的怎麽樣?”
“肚子餓不餓?”
“今天我專門翻了菜譜,給你做了一頓紅薯餅。你看看,焦香酥脆的薄餅,新鮮出爐的,楊嬸嘗了一口都說好吃呢。”
鄭西洲:……
鄭西洲總覺得哪裏不對,瞅着姜萱殷勤讨好的笑臉,動作遲疑,拿起筷子,對着碗裏的紅薯餅,試探地咬了一口。
嘗起來意外地好吃。
姜萱期待:“怎麽樣?是不是還不錯?”
“……還行。”他神色淡然,坐下來準備吃飯。
誰知下一秒,姜萱眉眼彎彎,笑眯眯的,面不改色奪走了他手裏的碗筷。
鄭西洲:???
還不讓人吃飯了?
姜萱深呼吸一口氣,噼裏啪啦和他告狀:“咱們家的竈臺不是在外面嗎?中午我正烙餅呢,鍋裏還有一張紅薯餅,大蛋二蛋直接搶了!”
鄭西洲上上下下打量,看着姜萱的眼神,猶如看一只廢物。
他懷疑道:“大蛋二蛋搶東西,你就不能搶回來?兩個小男娃也打不過?”
“你讓我去搶?”姜萱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還是別了,大蛋二蛋的那個手,指甲縫裏都是髒兮兮的黑泥,碰一下我都嫌髒。”
更不用說衣服有多髒了。
姜萱嫌棄地要命,看都不想看一眼。
鄭西洲氣笑了,“那你現在是和我告狀呢?”
“什麽告狀?”姜萱恨鐵不成鋼,“你搞清楚啊,大蛋二蛋搶了你的口糧,你不想找他們算賬嗎?”
“不想,我也嫌棄他們髒,不想碰。”
姜萱:……
鄭西洲淡定地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姜萱氣得跺腳,指着門外道:“不行,你得幫我出氣!”
他笑了笑,忽然捏住她下巴,靠近那雙鮮活明亮的眼眸,“昨晚才和你說的話,你又忘了?”
“什、什麽?”姜萱緊張。
鄭西洲松開她,聲音冷冰冰的,“什麽時候肯嫁了,什麽時候再來使喚我。”
“喂!”
“別叫了,”他神色淡然,“吃飯。”
姜萱扣着飯碗,氣道:“你不幫我,我也不讓你吃飯。”
“我就想吃,你擋得住嗎?”
事實證明,姜萱真的擋不住。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本就懸殊,更何況鄭西洲還是當過兵的,故意使了巧勁,輕輕松松從她手裏奪過碗筷。
厚着臉皮開始吃飯。
不僅自己吃,還勸着姜萱:“別愣着了,快吃,這個豆腐還挺嫩的。”
“那是麻婆豆腐!”語氣憤憤。
鄭西洲差點沒忍住笑,故意道:“我說呢,還挺好吃的,不錯,下次繼續努力。”
聽他這麽說,姜萱氣都氣飽了,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當即回了裏屋。
談對象有個屁用!
關鍵時刻不肯幫忙,還在那一直說風涼話。
姜萱越想越氣,幹脆插上門闩,坐在地上抵着門,不想讓外面的狗男人再進來。
她必須要快點賺錢。
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夠早點搬出去。
想到這裏,姜萱拿出空間裏的一沓稿件,還有抽屜裏的鋼筆,低頭認真修改。
正寫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其中隐隐夾雜着男人的熟悉嗓音。
姜萱停頓了一下,當即把稿件塞回空間,小心翼翼打開門,從門縫裏偷偷打量,沒看見人。
又往前走,扒着門悄悄探頭。
只見大蛋二蛋正趴在長凳上,撅着光屁股挨揍,哭得震天響亮。
田寡婦圍着圍裙站在一邊,一副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的模樣,心疼地看着自家孩子挨揍。
楊嬸一家緊緊關着門,裝作不知道外面的動靜。
鄭西洲拿着竹條,挨個戳了戳兩顆圓溜溜的腦袋,教訓道:“說,哪裏做錯了?”
大蛋抽噎:“我、我不該吃紅薯餅。”
二蛋捂着屁股附和:“我……我……”
話音未落,鄭西洲繼續揍他屁股,“我看你還是沒學好,你哥怕我怕得要死,你倒好,故意撺掇他來偷餅吃,當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是不是?”
“小小年紀,好的不學,盡學着偷別人家的東西了?”
說罷,又拿着柳條狠狠抽了兩下。
二蛋屁股疼得發麻,哇的一聲嚎了出來。
“我就要吃,我也要吃面條,雞蛋,紅薯餅……都是我的!”
鄭西洲看着他原地撒潑,不耐煩道:“行,你媽不好好教你,我來教!”
他扔掉竹條,從牆角撿來一塊沉甸甸的板磚。
二蛋喉頭一哽,哭得越發慘烈了。
田寡婦看不下去,在圍裙上搓搓手,試探道:“小鄭啊,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用不着拿板磚揍吧?”
鄭西洲似笑非笑,“吃了我的東西,挨揍就沒事了?哪能那麽容易?”
田寡婦臉上的笑漸漸僵硬。
以前大蛋二蛋忍不住饞,不是沒有偷過饅頭餅子,那會也沒見鄭西洲要賠償,最多就是抓着兩個小兔崽子,狠狠打了一頓。
這次怎麽不肯松口了?
鄭西洲冷道:“要麽給我一斤糧票,要麽,我打爛你兒子的屁股。你看我敢不敢打?”
田寡婦聞言,徹底笑不出來了。
看到這裏,姜萱揚眉吐氣,樂得繼續看熱鬧。
大蛋二蛋還在哭,瞧着鄭西洲手裏的板磚,吓得紛紛捂住屁股,一瘸一拐地跑到了田寡婦身後。
一句話也不敢吭。
“拿來,一斤糧票。”鄭西洲随手扔掉板磚。
田寡婦不甘心:“俺不給,有本事你就打,打死了——”
話還沒說完,二蛋連忙拿出口袋裏的糧票,顫顫巍巍地遞過來,“糧票,糧票給了,不、不打了……”
趁着田寡婦沒反應過來,鄭西洲眼疾手快地拿到手。
貨真價實的一張糧票,面額一市斤,不多不少剛剛好。
鄭西洲笑笑,“行了,都散了啊,沒事了。”
田寡婦納悶,低頭看着腳邊的二蛋,“哪來的糧票?”
“大街上撿的。”二蛋擦掉鼻涕說。
站在後面的大蛋捂着屁股,欲言又止,最後想了想,還是閉緊了嘴巴。
那邊姜萱興高采烈,關上門,殷勤地給鄭西洲捶肩按摩。
“不是說不幫我出氣嗎?你怎麽又跑去揍他們了?”
“……閉嘴,得了好處就安分點!吃飯!”
他沒好氣地拍她腦袋。
要不是擔心逼得太緊,惹得姜萱又和他生分,他至于當場打臉嗎?
姜萱哼哼:“剛剛是誰說的,什麽時候肯嫁了,什麽時候才能使喚你呢。”
鄭西洲看着她,語氣微涼,“要不今晚我和你一塊睡覺算了,明天就去領證!”
姜萱吓得立馬閉嘴。
吃了兩口飯,她到底忍不住好奇,“二蛋手裏的糧票是哪裏來的?”
鄭西洲頭也不擡,“還能是哪來的?偷的呗。”
“……不會是偷了他媽的糧票吧?”
“應該是。”
四歲半的小男娃,能有多大的本事偷糧票?
那肯定是偷了自己家的。
也不知道拿着糧票去幹什麽了?恐怕這會田寡婦還被蒙在鼓裏呢。
不一會兒,姜萱還沒吃完飯,外面猛地傳來田寡婦尖利的聲音。
“二蛋!你給俺出來!”
“哇!”又是熟悉的哭聲。
“糧票呢?俺壓在床底下的糧食,是不是全讓你拿了?”
二蛋抽抽噎噎不吱聲。
田寡婦見狀,狠狠揪住了大蛋的耳朵,“你來說!不說話今晚不許吃飯!”
大蛋只能坦白:“二蛋說,一張糧票能換一根冰棍,那個叔叔也給了我兩根冰棍呢。”
此話一出,整個大雜院瞬間安靜了兩分鐘。
楊嬸搖頭暗暗嘆氣。
田寡婦眼前發黑,氣得又掐又罵,掐的二蛋胳膊紅紫一片,“俺讓你偷,俺讓你偷,偷別人家的就算了,你還偷到自家來了,啊……”
二蛋疼得哇哇大哭。
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到最後,田寡婦拿着兩個野菜團子,蓬頭垢面,腆着臉和鄭西洲要回那一張糧票。
鄭西洲打心眼裏不想給,但也不能不給。
一個月的糧票,大半都被二蛋偷去換冰棍了。
這一家子注定要餓肚子吃不飽。
總之都是田寡婦慣出來的惡果,怨不得別人。
經歷了這一場鬧騰,姜萱捂着臉唉聲嘆氣。
“我們能不能搬家?在外面找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住,起碼清淨,我真受不了這裏的環境。”
“一天到晚想美事。”鄭西洲不搭理她。
這年頭很少有人願意賣房子,如果有出售的獨門獨戶小院子,他早就買了。
但事實就是沒有,很難找。
他剛退伍那會,同樣不想回大雜院住,在江東市找了半個多月,愣是沒找到一個合适的房源。
姜萱沒喪氣,暗暗把這件事藏在了心底。
改天她去房管所走一趟,認真找找,實在不行到處打聽打聽,遲早能找到合适的。
說完這些,姜萱總算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
“今天你不是去鄉下打聽了嗎?怎麽樣?看出什麽了?”
“是不是該聽我的,多囤點糧食啊?”
如果她沒記錯,1958年的7月,農村應該已經開始大辦食堂了,也就是大鍋飯。
這個公社搞起來的大鍋飯,本意是為了讓人人都能吃起飯,結果卻不盡如意。
鄉下的農民,有的人懶得出奇,不幹活照樣有飯吃。
那勤快幹活的人一看,難免覺得不公平,幹脆有樣學樣,反正幹多幹少都一樣,還不如省點力氣多吃飯呢。
按照這種情況,再多的糧食也不夠霍霍的。
鄭西洲撩起眼皮:“生産隊的夥食還不錯,小米粥,炒肉絲,炖白菜蘿蔔……白面饅頭随便吃,過得挺滋潤的。”
不止滋潤,吃不完的剩菜剩飯,全部拉去喂豬了。
鄭西洲親眼看見的,豬吃得比他還好呢!
讓人看了都不知道說什麽。
姜萱納悶:“他們哪來的糧食?”
不是還要往上面交公糧嗎?
交完了公糧,居然還能剩下那麽多糧食?
鄭西洲盯着姜萱,慢悠悠道:“辦了一個食堂,吃大鍋飯,把全村的口糧拉到倉庫了。”
家家戶戶的口糧堆一起,還別說,看起來挺多的,随便吃,不心疼。
姜萱徹底沒話說了。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一個在擔憂未來的三年.饑荒,一個在思索鄉下的所見所聞。
良久,鄭西洲出聲:“為什麽你會覺得以後一定會缺糧?”
“我也不确定,但是我怕吃不飽,更不想吃糠咽菜。”
姜萱堅定地說:“就算不一定鬧饑荒,我也要囤很多糧食!放到家裏随便吃!”
鄭西洲眼眸微異,忽然道:“我出去一趟,正好去黑市看看,說不定能買點糧食回來。”
姜萱高興:“好啊,我和你一塊去。”
“不帶你,我一個人出門。”
姜萱看着他走進裏屋,打開挂了鎖的箱子,拿出了兩個布包,然後又重新挂上鎖。
姜萱撇撇嘴。
神秘兮兮的,連一個箱子都挂着鎖,顯然是防着她偷看呢。
那裏面肯定藏了不少私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