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家書
第44章 家書
小宋在外面大罵:“哪家養的狗不拴好出來禍害人!若是叫馬兒踩着了怎麽辦!”
諸野僵着身形, 甚至不敢将手放在謝深玄的肩上,只是微微擡着手,一動不動。
小宋扭頭對馬車關切詢問:“少爺, 諸大人,你們沒事吧?剛才有一只野狗從馬腳下蹿過去了, 把馬兒吓得不輕。”
謝深玄:“……”
謝深玄幾乎半身貼在諸野懷中, 鼻尖蹭着諸野前襟的衣料, 隐隐嗅得一股藥香,他方才不知在諸野身上何處磕到了鼻子,鼻尖還隐隐有些疼痛, 可他不敢動彈,那一颠簸吓得他撞進諸野懷中不說, 他還下意識便順手摟住了諸野的腰……
謝深玄緩緩擡起眼睛,自下看向了諸野的臉。
諸野看着前方虛空一點, 目不斜視, 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 可謝深玄那目光自他面上掃過時,他微微動了動喉結,像是潤了喉舌,有說不出緊張。
謝深玄也咽了口唾沫,小聲說:“是……是意外。”
諸野:“……我知道。”
小宋:“少爺?你們怎麽不說話?不會摔暈了吧?”
他伸手來拉車簾,謝深玄一瞬已經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去,還緊張整了整衣襟, 以免被小宋看出什麽意外,諸野比他還僵硬一些, 只是坐在原處,冷冰冰板着一張臉, 陰沉着臉色,盯着小宋。
小宋沉默片刻,也不等謝深玄回應,自覺放下車簾,二話不說,重新再令那馬車前行。
可這意外,已足以令謝深玄今日還算平穩的心境盡數混亂,他沉默着垂下眼睫,看着面前晃動的車簾,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鼻尖還在隐隐發痛,他不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鼓起勇氣,故意打了個哈哈,幹笑着問:“諸大人,方才我沒撞疼你吧?”
諸野搖了搖頭。
謝深玄又幹笑一聲:“我也不想的,年初遇刺之後,膽子忽然小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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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野:“……”
謝深玄:“對了,那行刺之事,玄影衛查得如何了?”
諸野又搖了搖頭。
謝深玄有些失望:“我還想着快些找到那相救的義士,得好好謝謝他。”
諸野:“……”
謝深玄:“……”
怎麽回事,方才他那一撞,把諸野撞啞了是吧?!
諸野不說話,謝深玄也不敢說話。
好在接下來的路途不算長,否則同諸野待在這一個車廂內,謝深玄便覺得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巴不得早些到家,待到家門之外,他頭一回比諸野還急,先一步鑽出車廂,直接跳下馬車,匆匆朝着家門走了好幾步。
可他又覺得自己這般舉止,似乎有些欲蓋彌彰,別人一看便要覺得他心中緊張,不敢同諸野在同一個地方多留,他只好再停下腳步,回首同諸野擺了擺手,道:“諸大人,告辭。”
諸野點頭。
謝深玄:“……”
謝深玄揉着鼻子,朝家中走去,一面想,他可能真的把諸野撞啞了。
諸野本來就不怎麽喜歡說話,現在更是一句話都不想同他說,他搖了搖頭,也摸不準是不是自己方才那一撞令諸野生氣了,走到自家門前,等着小宋令人開門時,謝深玄不由又回過頭,朝着諸府那邊看了看。
諸野平日都不走正門,大概是要那老門房開正門有些勉強,他正從側門走入諸府,一面低着頭,手中拿着一本深灰色的小冊,謝深玄不由渾身一僵,不可置信般睜大了雙眼。
不是,等等,剛才那是意外啊?
這也算是冒犯了諸野?他為什麽要在這小冊子上記他的名字?他做錯什麽了嗎?
不不不不對,這是胡來,假公濟私,公私不分,不不不行,這他得參諸野一本……他……
謝深玄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沉默着微微皺起了眉。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以前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折子上斥罵諸野與玄影衛,那是因為他覺得他與諸野早已毫無瓜葛,他有錯在前,而後是諸野有愧與他,既是如此,他罵上幾句,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而今心境已變,他只要同諸野有所交流相處,便抑不住自己心中對諸野的那些念想,若是如此,這種小事,他實在不可能……
罷了罷了,他可以當做沒看見。
反正諸野也不是頭一回在這冊子上寫他的名字了,皇上早見多了,卻至今也沒見皇上有何話語,諸野要是喜歡寫,就讓他寫吧,他撞了諸野一下這種事,皇上看了也會覺得諸野這人離奇的。
小宋開了門,謝深玄心情複雜邁步入內,原想着現在時間還早,他還可以到書房內小憩片刻,可不想方才走到花園,便遇見了正拿着一沓書信自他書房過來的賀長松。
謝深玄同他打了個招呼,道:“表兄,你找我?”
賀長松頓住腳步,蹙眉看着他,也不說自己的用意,反而莫名其妙說道:“我覺得你近來很奇怪。”
“奇怪?”謝深玄有些不解,反問賀長松,“我哪兒奇怪了?”
“前幾日,你去太學上值,還能勉強說與諸野是同路同行。”賀長松忍不住說道,“可今日你不是休息嗎?你出門閑逛,怎麽還将他也一道帶去了啊?”
謝深玄微微一頓,道:“我是去趙府,他也有事,正好同路。”
可這話是借口,說出來時,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忐忑,恨不得匆匆繞過此事,不去多言,在心中盼着賀長松莫要多問,而過了片刻,賀長松無奈嘆了口氣,道:“你們最好是同路。”
謝深玄心虛道:“當然是同路了。”
賀長松搖了搖頭,将手中的書信遞給謝深玄,說了正事:“方才我來你書房尋你,卻不見你在書房內,你院中書童說了,我才知道你又與諸野一道出去了。”
謝深玄接過那些信件,垂眸去看,一面下意識問:“這是什麽?”
賀長松:“你家中寄來的信。”
這些年來,謝深玄一人在京中,家中父母兄姐都頗為擔憂,總覺得謝深玄自幼便極會惹事,單純派遣幾名仆從在他身邊,怕是難保他平安,歲初謝深玄遇刺傷重之後,這擔憂更甚,以至于約莫過上四五日,謝深玄便要收到這麽一沓家中的來信。
偏偏他家商行頗多,他父母兄姐雖都住在江南,卻又分隔數地,因而這信件,也是分開來寫的,謝深玄看着賀長松遞過來的那一沓厚信,再看看賀長松留在手中那最後一封他母親順帶寫給賀長松的關懷信件,心中略微有些不太好意思,伸手将那些信接過,道:“我去書房看。”
謝深玄帶着小宋去了書房,小宋為他沏了茶,他依着軟榻,将信件散在榻上,一封一封仔細看了起來。
他拆開的第一封信,是他母親寫來的,倒是母親一貫的風格,措辭簡練,只有短短幾句問候,謝深玄一眼掃去,只看見了其中幾句關鍵。
「玄兒,近來身體如何?手頭的錢可還夠花?如今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了,記得回信告訴娘親。」
謝深玄:“……”
母親的信,大抵每回都是如此,不是問他有沒有心上人,便是要他下月初一去報國寺內祈福,自他遇刺後,這連祈福一事都免了,只有問他心上人的境況,雖不多勸,可那字裏行間,實在很是憂心。
謝深玄倒也明白母親的擔憂,他兄姐的終身大事早有着落,只有他拖到了二十四歲還未有任何音信,母親心焦倒也正常,反正也不曾着急催促,他不在意,将信放在一旁,再拆開了下一封信。
這是他父親所言,字跡潦草,看起來寫得很是倉促,謝深玄掃幾眼,不由又長嘆了口氣。
「深玄吾兒,年初受傷可已痊愈?不知近來身體可好?
昨日我同長寧侯一道去釣魚,這臭老頭子,他的魚只有五斤二兩,我的魚可是五斤二兩半,他非說勝我一籌,我今日趕着要去同他再次比過,時間緊迫,不再多言。
若是缺錢,記得寫信給你娘親。」
很好,父親也同以往一般精神。
裴封河與裴麟的父親長寧侯不再守邊後,也住在了江州,每日不是同他父親一塊下棋便是釣魚,兩個老頭子非要争個勝負,還回回都要同他彙報,他早已看膩了,将信放到一旁,再掃了眼他阿姊謝朝雲寫來的信……或者說字跡狂草的便條。
「身體如何?錢夠否?啊,昨日見一美人,聽聞是周家剛弱冠的小公子,好容易找到機會,我再去看一看。」
後頭跟着一行極為端正齊整的小字,顯然是他姐夫所言,只有二字,道「勸她」。
謝深玄:“……”
很好,阿姊和姐夫……也一如既往,夫妻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