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黑暗中偶爾有一些巨大的光斑飄過, 是無法描述的形狀也是無法看清楚的顏色。偶爾是純粹的黑，偶爾又有模糊的景象自黑暗中劃過。
他還有意識嗎？不知道，感覺很久沒有清醒地展開過眼睛, 也很久沒有進行過新的思考。感覺不到身體其他部分的存在，他想要動動手指, 但沒有任何回應。總感覺很冷很冷，有柔軟的東西限制了他的行動。
是什麽東西包裹着他……提索完全不記得, 睜不開眼睛思維也非常遲鈍，感覺一切都失去了連貫性。
他能聽到巨大的轟鳴聲。是雨聲嗎？還是意識不清幻想出來的雜音？
“提索……提索……”
模糊不清的聲音，很急切。阿雲嗎？是阿雲……意識稍微清亮了一些, 可無論怎麽努力, 還是睜不開眼睛, 嘴巴也發不出聲音。
那熟悉的聲音最終也消失在了嘈雜的雨聲之中，昏昏沉沉……越是努力想要醒來, 身上就越沒有力氣，有時候連呼吸都會很費力，鼻子裏像是被小石子堵住，稍微用力一點試圖呼吸腦袋就會脹痛。
他是不是快死了？腦子裏面的想法就像是晃晃悠悠從泥水中冒出來的泡泡，厚重，在水面上停留一會兒, 就會發出“噼啪”的聲音破裂掉。此時的他在意識到自己生病了，也許瀕臨死亡……呼吸本能急促了起來。
兩片嘴唇如撕裂的枯葉, 他努力拉動面部, 抽搐好幾下才能将嘴唇分開：“阿雲……”
阿雲還在這裏嗎？可以聽見他說話嗎？能聽到一些奇怪的動靜，好像是人說話。可是和雨聲混雜在一起了, 提索分辨不清。
“我在我在！！”好像有這樣的聲音……随後他感覺到自己身上壓上了一個重物，死死扒住他。
如果再這樣下去, 他肯定會徹底失去意識。提索繼續艱難挪動着嘴唇，他僅存的意識告訴自己，現在身上壓着的重物肯定是阿雲：“……藥。”
“阿雲……我……”
“需要，聚落的……幫助……”
他能聽到了，在努力說話後大腦好像稍微清醒了一點，他能聽到阿雲的聲音。“你不會有事的，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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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在顫抖，這讓提索想起了上一個雨季，聚落裏雖然準備萬全，但還是難免病逝……那時候大家都很傷心，特別是作為母的族人。
他也會讓阿雲那麽傷心嗎？可是他還想和阿雲坐在火焰旁邊，想看阿雲做吃的，還想帶阿雲看雨季後的樹林：“阿雲……我不舒服……”
終于，他睜開了一點眼睛。可是一切還是模糊不清，他甚至看不清楚趴在自己身上的阿雲。
“需要怎麽做你才能……好……主母是，怎麽做的？”阿雲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水下傳來。
主母是怎麽做的？不知道，還是說忘記了？
“我不記得……大部分人，都死了。”這句話并不是吓唬阿雲，只是事實如此。在提索經歷過的所有雨季中，只要傳來有人生病的消息，那麽他大抵是挺不過去的。雨季中最容易死亡的是新生兒，其次是年老的族人。
提索想看清楚阿雲想再和她說幾句話，可意識再次昏沉了起來。徹底失去意識前提索以為這就是最後一次同阿雲說話了。
可好像沒有過多久，周身都感覺暖呼呼的，甚至有點熱到受不了。
“……”提索睜開了眼睛，他茫然地看着木屋屋頂，火光映照在屋頂上，将一切都塗抹上了暖紅。
視線不再模糊，耳朵聽到的聲音也不再嘈雜。不過渾身上下都像是被石頭砸過一樣酸痛。他嗓子非常幹渴，因為長期沒有攝入水分，嘴唇都幹裂黏在一起了，嘗試張開嘴巴就會扯爛嘴皮。
“嗚嗚嗚……”他只能閉着嘴發出了嗚咽聲，聲音不大，他在床上扭動身體。因為全身上下都裹滿了獸皮和樹葉，動起來非常不方便。自己這是怎麽了？只記得不久前因為難受失去了意識。
好痛，稍微動一下手臂關節處就會由內而外開始劇痛：“阿……雲……”他還是在扭動，想要坐起來，可惜因為實在是裹得太牢實了，整個獸皮球在提索的努力下只是朝旁邊傾斜了一下，視線由屋頂轉移，倒向了右側。這恰到好處的視角傾斜讓提索看到了阿雲的睡臉。
她睡得很沉，臉上很髒。因為屋內沒有多餘的東西給她蓋，所以只是蜷縮成一團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沒有被衣物遮蓋住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傷口，深淺不一，大多數做了簡單的處理，稍微小一點的傷口就那樣敞露在空氣中。
提索盯着阿雲看了好一會兒，他那遲鈍的大腦在劇痛中運轉……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阿雲看起來那麽糟糕？他到底暈過去了多久？扭動脖子，努力将耳朵扯出獸皮裹之中，這樣他能更好地聽到外面的聲音。雨聲依舊，但不大……
他咳嗽了幾下，可能是因為動靜太大，原本正在安穩睡覺的阿雲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兩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相互對視。
“……”阿雲的眼睛越瞪越大，待她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後哇地哭了出來，撲過去抱住了提索，因為太激動甚至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奇怪的哭嚎聲。
而提索因為嗓子痛，不能說話，手被裹在獸皮中也沒辦法抽出來抱住阿雲。
“你、你醒了！！”阿雲一邊哭，一邊伸手不停摸提索的臉，一會兒摸一下額頭一會兒摸一下耳朵“你摸起來是熱的了！你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還有嗎？”
提索眨巴眼睛：“……水。”
剛說完阿雲立馬就連滾帶爬沖下了床，從外面拿了水進來，因為知道他可能張不開嘴就先用手沾了水，抹在他嘴唇上，等他自己一點點把嘴唇潤開後再将碗沿遞到嘴邊：“餓嗎？要吃點什麽嗎？”
提索還有點發懵，喝過水後嗓子是舒服了點：“我……睡了多久？”
“6個日落”阿雲捧着碗，眼巴巴看着提索“我去了聚落，找主母帶了藥回來。”
“噢噢……”提索繼續懵懵地喝水，又喝了幾口後才反應過來阿雲剛剛說了什麽“你、你去了聚落？！”
因為太過激動他又開始咳了起來，還嗆了水。怎麽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太過于驚訝他一時間甚至無視了身體的疼痛，強行坐了起來。蓋在身上的樹葉和獸皮開始朝床上滑落，這把阿雲吓壞了，她撲上去按住提索：“不能坐起來！這些要蓋在身上，暖和。”
提索無助地掙紮，奇怪的是他現在甚至沒有足夠的力氣反抗阿雲：“阿雲，為什麽去了聚落？怎麽可能，很危險！！”
去都去過了，說什麽都晚了。她努力壓住提索，把滑落下來的獸皮重新替他裹好：“我去，幫你弄些吃的，現在你要好好躺着。”
他一點都不想躺着，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雨季去聚落，不可能……外面已經變成了湖泊！”
“是的，但是我做了……”木筏怎麽說來着，阿雲想了一會兒“我坐着很多木棍，過去的，很累，感覺差點死掉。”
一聽“差點死掉”提索又躁動了起來：“你身上很多傷口，我擔心。我忘記，發生過什麽了！我只記得冷，不舒服。”
為了讓提索稍微安心一點，阿雲盡量簡化了前幾天發生的故事，她只說了自己去聚落，并且順利從主母那裏拿到了藥物，路途中遇到的危險都沒有怎麽提到。那些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好起來了！”阿雲忍不住又撲上去抱住提索“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主母說，提索是獵手，身體比大家都好。所以肯定沒問題。”
“……”提索還是覺得很別扭，他很想知道阿雲見過主母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主母他們，對你做了什麽，危險的事情嗎？”
“先是想把我趕走。”阿雲撓了撓頭，她還記得自己爬進主母家裏時，屋子裏有很多人，還有許多在熟睡中的新生兒。他們見阿雲的态度，就像是家裏忽然進了一只一米大的蟑螂，大喊大叫着要把她丢出去，屬于是莫名其妙在奄奄一息的時候又按了頓打。
“但是我說，提索需要幫助，提索生病了之後。他們馬上就開始想辦法。”阿雲抱着提索搖晃，顯得很開心“聚落裏的人以為你死了，所以聽說你還活着，都很開心。主母還以為是我救了你。”
本以為這樣說過之後，提索會安下心，可他還是露出了懷疑的目光：“阿雲，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
的确是有很多比較辛苦的事情沒說，而且她也并不想把自己挨打的事情告訴提索，感覺很丢臉……
阿雲伸手摸了摸提索的鼻子，幾天前還冰冰涼涼的鼻子現在變得暖呼呼，只是能感受到這樣的溫度，幾天前受過的任何苦都無所謂了：“等你徹底好了再說，現在我要給你做點東西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