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偶遇
從劉遠家出來，白雪漫到超市買了些祭品，心情沉重地向爸爸的墓地走去。
墓地在村子最西邊，這裏都是墳頭和墓碑，一個挨着一個，特別擁擠。
白雪漫幾乎踩着其他墳頭才走到了爸爸的墓碑前。
她蹲下來拔草，培土，将周圍收拾幹淨，然後靠着墓碑跟爸爸說話。
“爸，我回來了，大學真的很有意思，我很喜歡......對不起爸，我不想辍學，只能把媽媽一個人留在家裏，不過你放心，我每個周末都會回來的......城市還在發展，到處都在蓋新樓房，咱們村裏的地兒差不多都被占用了，不知道将來占用這裏，會不會讓咱們遷墳，爸，我不想把你遷走......”
爸爸活着時，最疼愛的就是白雪漫，寧願自己省吃儉用，也要讓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經常将她打扮成小公主。
爸爸生病後，曾經拉着白雪漫的手流淚，說對不起她，讓她在這個家受委屈了。
白雪漫一點都不覺得生在這個家委屈，她喜歡爸爸，兩父女以前無話不談。
如今，爸爸已經成了一堆黃土，白雪漫還是喜歡什麽都跟爸爸說。
“爸，我要交男朋友了，他人特別好，值得我喜歡，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有人疼，有人愛，您不需要擔心......”
一天沒見，白雪漫竟然無比想念顧青峰，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想念，想見。
她以前從來沒這麽在意過一個人。
這麽一來，她更加肯定了對顧青峰的這份愛情，不是一時情動，而是想要長久地擁有。
在成功之前，她一定不會放棄追求。
回家的路上，白雪漫好像看到了顧青峰的身影。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語道：難道是因為太思念了，才出現師哥的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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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等她走上前，發現真的是顧青峰。
剛才還在想念的人，此刻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白雪漫擡頭望天，不相信這是緣分還是天意。
白雪漫好激動，雀躍着蹦到顧青峰面前，笑容滿面地打招呼：“師哥，你怎麽會來這裏？”
白雪漫忍不住猜測：難道師哥是特地來保護她的？要不然師哥幹嘛會跑到距離學校這麽遠的地方來呢？
她家位于本市最東邊，距離學校很遠，又是高新開發區，同校的學生輕易不會來。
她實在很好奇顧青峰的來意。
顧青峰正跨坐在自行車上四處張望，沒想到白雪漫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他的表情冷冷的，甚至有些凝重，有一種被人抓住把柄的不自在感。
白雪漫看顧青峰表情這麽嚴肅，心裏有些沒底，聲音小了很多，笑容也收斂了些，“師哥，你怎麽了？”
顧青峰跨在自行車上，一只腳支地，一只腳放在腳登上，做出随時準備離開的樣子，随口道：“沒什麽，随便逛逛。”
白雪漫心想：随便逛逛？這也太随便了，一下子穿越了整個城市？騎着自行車，不累的嗎？
“你呢，怎麽在這裏？”顧青峰看了看白雪漫通紅的眼眶，“啧”了一聲，蹙眉道：“又哭了？”
“沒有啦，沙子迷了眼。”白雪漫揉了揉眼睛，指了指旁邊的村子，解釋道：“我家就住在這裏。”
她在猶豫，要不要請顧青峰到家裏坐坐呢？
最後再一想，還是算了吧，媽媽看到年輕的男孩兒時常會病情複發，拉着人家叫兒子，搞不好會吓到師哥。
“師哥，要不，我陪你一起逛逛？”天賜良機，白雪漫可不會輕易放過，笑着提議道。
“好啊。”沒想到顧青峰竟然想都不想便答應了，好像他本來就想讓白雪漫陪她逛似的。
這一次，顧青峰沒要求白雪漫跟他保持距離，而是跟她肩并肩慢慢走着。
顧青峰極少主動開口說話，擰着眉，抿着唇，看着村裏來來往往的人。
白雪漫看他好像有心事，也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陪他走，餘光掃向他凝重的臉，猜測他的心事。
走到一棵大桃樹下時，白雪漫雙手成喇叭狀，向這戶人家的院子裏喊了一聲“郭奶奶，我摘兩個桃子吃。”
得到院裏的人“摘吧，記得洗洗再吃”的答複後，白雪漫跳起來摘了兩個，在郭奶奶家門口的水龍頭下洗幹淨後自己啃一個，将另一個遞給了顧青峰。
顧青峰接過桃子看了一眼，然後擡頭看向頭頂的桃樹，密密麻麻的桃子藏匿在綠葉中，将樹枝壓得很低，若不仔細看，真的很難區分桃子和桃葉。
這是一種很小很青的毛桃，青裏透着一點紅。
看顧青峰遲疑，白雪漫笑道：“師哥，你別看這種桃子樣子不好看，好吃着呢，不信你嘗嘗。”
顧青峰咬了一口，緩緩點頭，“是很甜。”
白雪漫剛啃了一口桃子，還沒來得及下咽，餘光瞥見一個龐然大物以迅雷之勢向她撲了過來。
她嘿嘿一笑，将桃子咬在嘴上，正要張開雙臂，沒想到竟被顧青峰拉住手一下子扯到了身後，動作太快，她嘴裏的桃子差點掉下來。
白雪漫被顧青峰的舉動吓了一跳，站立不穩之下一只手扶着桃子，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站定之後，她探頭一看，發現顧青峰正擋在她面前，而他對面是一只兇猛的大型犬，正呲着牙發出“嗚嗚”聲，可一對上顧青峰冷冷的眼神和高大的身形，這貨愣是後退了好幾步，蹲下來假裝添毛，小眼神兒時不時瞥向顧青峰，随時準備瞅準機會幹“壞”事。
看師哥這麽護着自己，白雪漫高興地一咧嘴，桃子掉到了手裏，她趕緊塞回嘴裏啃了一口，覺得越發甜了。
其實，她跟這只狗很熟悉，這狗看着兇猛，實際上很溫順，從不咬人，就喜歡撲人，纏着人玩，而且特別喜歡撲白雪漫。
“師哥，沒事，這狗我認識。”白雪漫咽下桃子，貼着顧青峰的後背，沖着郭奶奶家隔壁院子大喊：“李老漢，管好你家二哈，它又發情了。”
院子裏傳來一個略微嘶啞的聲音，“死丫頭，你離我家哈兒遠點，別總把它拐跑，這死小子為了見你，把我最喜歡的那盆大富貴都踢倒了。”
李老漢個性開朗，喜歡跟年輕人開玩笑，沒大沒小慣了，村裏無論大人孩子都叫他李老漢，他也喜歡這個稱呼。
他本是村裏的老會計，如今退休了。老伴兒早逝，兒女在外求學，家裏只剩下他一個人，閑來無聊便養養狗，種種花。
李老漢養的狗名叫哈兒，但因為其“二”的屬性，大家都叫它二哈。
“社會我哈哥，狗慫話還多，吵架沒輸過，打架沒贏過。”這貨的逗比屬性天下第一。
哈兒一邊瞥着顧青峰，一邊以蹲着的姿勢慢慢移動身體，大尾巴一搖一擺，模樣蠢極了。
看顧青峰一直沒動作，這貨才飛快地站起來，繞到一邊，執着地撲向白雪漫。
“李老漢，你再不栓狗繩，小心我真把它拐跑了。”白雪漫低頭誘哄道：“哈兒，跟姐姐走吧，姐姐給你買骨頭，咱不跟着李老漢了。”
哈兒一聽肉骨頭，圓溜溜的眼珠瞬間大放光彩，趕緊讨好般蹭蹭白雪漫的手心，咧着嘴，伸着舌頭，模樣又可愛又谄媚。
看白雪漫跟狗玩得起勁兒，顧青峰淡淡一笑，這才發現，自己還拉着她的手。
白雪漫的手很小，很軟，涼涼的，滑滑的，好像綢布，幾乎從他手裏滑走。
顧青峰不動聲色地松了手，翻過手掌後發現，他的手掌變紅了。
他不動聲色地握了握拳頭，手中滑滑的軟軟的感覺卻久久不去。
白雪漫說到做到，真的逗着哈兒去了副食品超市，“師哥，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點東西。”
顧青峰閑來無事，點了點頭，靠在自行車上等。
哈兒自覺地離他遠遠地，眼睛卻又不老實地瞄來瞄去，趁顧青峰不注意時做了個鬼臉，慢慢向前挪動，縮短距離。
白雪漫提着兩大袋子東西出來時，哈兒正蹲在顧青峰腳下搖首擺尾，啃着他的褲腿，将“得寸進尺”這個成語發揮到極致。
顧青峰一臉嫌棄地低頭看着它，倒也沒踢開它。
一人一狗，都很有趣。
看到白雪漫，哈兒立刻舍了顧青峰撲了過去，大嘴“啊嗚”一張，準确地咬住了購物袋，然後搖着頭使勁兒撕扯。
白雪漫立馬搶回袋子，摸出了肉骨頭，舉得高高的，“哈兒，跳一個。”
沒想到哈兒竟然站着沒跳，只是擡頭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白雪漫，發出“嗚嗚”的聲音，口水一點點流下來。
白雪漫被它這副又懶又饞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趕緊将肉骨頭塞到它嘴裏。
顧青峰将白雪漫手裏的兩個購物袋接過去挂在車把手上，推着車向前走，随口問道：“我剛才看到很多外地人在你們村進進出出，他們都住在這裏嗎？”
白雪漫看看四周，點了點頭，“是啊，我們村很多人都不是本地人，他們在我們村租房住。”
顧青峰的語氣一直淡淡的，“這些人都是哪裏來的？”
白雪漫笑道：“天南海北的都有，我們村出租房比較多，房租也便宜，外地人都喜歡來這裏租房，我隔壁的姐姐租了一整套院子呢。”
“是嗎？”顧青峰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耳語般。
“師哥，你是來找人的？”白雪漫試探道。
“......不是，随便問問。”顧青峰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又有點不自然，“她是北京來的嗎？”
“我隔壁的姐姐？這個我不知道，她很少提及家裏的事，我也沒問過，不過，聽她的口音，好像是北京人。師哥，你真是來找人的？”
“不是。”
白雪漫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遲疑，“師哥，快到晚飯時間了，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我還有事。”顧青峰拒絕得幹脆利落。
“哦。”白雪漫覺得很遺憾，又不能強求，低着頭撇了撇嘴。
将白雪漫送到家門口，顧青峰看了看隔壁鎖着的院子，又看向二樓曬着的衣服，有些愣住了。
衣服款式和細節處理似曾相識，他不由得想起家裏姐姐卧室中留下的那堆草稿圖。
“師哥，你怎麽了？”白雪漫看顧青峰一直盯着女人的衣服看，差點倒抽一口氣，心想：師哥，不會有特殊癖好吧？
顧青峰何等警覺，立馬發現了白雪漫眼神中的震驚，無奈地瞪了她一眼，騎上自行車便走。
“師哥再見。”白雪漫只來得及說這幾個字，便看到顧青峰騎着自行車向荒郊野外飛馳，趕緊跑着追上去，氣喘籲籲道：“師哥，你要回學校嗎？”
“嗯。”顧青峰停下車子，側身點點頭，一臉嚴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白雪漫忍笑忍得格外辛苦，用自己的拳頭堵住嘴唇，佯咳了幾聲，指着相反的方向道：“師哥，你方向反了，再往前是荒郊野嶺，往你身後騎才對。”
顧青峰板着臉，看了看前面，又扭頭看了看後面，知道自己心緒不寧之下又暈頭轉向了，淡淡道：“知道了。”
白雪漫看他調轉了車頭，擔憂道：“師哥，你确定自己能騎回學校嗎？”可別走丢了。
顧青峰用力一蹬，自行車飛快地滑了出去，他的聲音這才傳來，“我不會問人嗎？”
白雪漫無言以對，讪讪道：“好吧，師哥注意安全。”
“走了。”顧青峰耳根微紅，轉眼騎遠了。
騎出去好遠，顧青峰才停在路邊，慢慢回頭。
“北京來的？”看着身後越來越模糊的村子，他輕輕低喃，“姐，會是你嗎？”
其實，顧青峰并不是随便逛逛才來到這裏的，自從來到這個城市，他一直在尋找姐姐的蹤跡，好不容易探聽到姐姐住在本市的一個城中村裏，他便趁周末時間探訪每個城中村，尋找姐姐的蛛絲馬跡。
他一路騎着自行車在這座城市轉悠，遇到人便問附近有沒有城中村，今天一天他已經轉了三個城中村了，沒想到最後誤打誤撞來到了白雪漫的村子，還有了不小的收獲。這一切都太過巧合，害他興奮得越發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自從姐姐的媽媽帶着她離開顧家，他已經很多年沒見到姐姐了。
不知道再見，姐姐會不會原諒他，接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