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她細細地觀察着手的紋路，發現這只手并不如她想象中細膩，反而布滿老繭，是一只常年勞作的手。
“你生前很辛苦吧。”
她記得他說過，他死的時候只有18歲。18歲的林清瞳還在上學，而姜尋卻已經磨出了一手的老繭。
“還好，生前的事我大多忘了。只記得那時候總有戰亂，我經常會參戰，能活到十八歲，已是僥幸。”
林清瞳觀察他的時候，姜尋也在觀察林清瞳。
她像研究一件藝術品一樣仔細端詳他的手，雖然他的手和臉比起來，不值一提。這種被人全神關注的感覺着實不賴，他也很喜歡林清瞳的手的觸感。
和他首次看到的自己的手不一樣，她的手軟軟的，嫩嫩的，還有些滑，似乎是因微微滲出的汗液。這些要素加起來竟讓他感覺，她的手像是電視上放的那種Q彈滑嫩的果凍，讓他忍不住想咬一口。
而他這麽想的時候，他的身子竟忍不住湊過去，微微下低，似乎想進行一個吻手禮。
林清瞳被他的動作驚擾，茫然地看着她。姜尋被那純潔、空茫的眼神狠狠擊中，瘋狂譴責自己剛才的想法——好、好變态！
這樣想着，他竟抗拒林清瞳的接觸。
林清瞳的手一下子抓空，穿過了他再次虛無的鬼手。
“诶？為什麽又不行了？”林清瞳試探着再去抓姜尋的手，這次又成功了。
“咳咳，大概是因為，我剛才有點抗拒……”姜尋險些羞紅了臉。
還好林清瞳絲毫不介意，反而向他解釋起這一切：“蘇寒江告訴我，我這種能看到鬼魂的人介于人和鬼之間，心意相通時可以讓鬼魂現形，原來是這個意思。”
“心意相通？”姜尋萬萬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願望，如此簡單就實現了。
林清瞳卻理解錯了意思，不厭其煩地解釋：“大概是我想碰你，你也想碰我的時候，我們一起接觸就能讓你現形，一旦有一方抗拒，或者沒接觸，你就會再次回歸鬼魂形态。”
“我明白。那現在，我該怎麽做？”
“吃年夜飯。”
林清瞳左手牽着他的右手，慢慢挪到姜尋身旁。
兩人的身軀首次貼的這麽近，姜尋甚至能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溫度。
她用空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從他的碗裏舀了一勺雞蛋羹，平穩地遞到他嘴邊：“來，吃吧！我喂你。”
姜尋怔怔地張開嘴，溫熱的雞蛋羹立刻送進他的口腔，給他帶來了溫度和口感的雙重刺激——千百年來，他終于吃上了食物。
進食的感覺比他想象的還要美好。
那滑嫩的雞蛋羹根本無需咀嚼，輕輕一呡就在嘴裏化開，而後順着喉嚨滑下，在冰冷了千年的鬼體中刻下一道暖流，溫暖、填充了他的胃。
緊接着，第二口來到，是一小塊肉。
輕輕咀嚼，肉汁在嘴裏爆開，刺激着每一個味蕾，讓他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他感覺自己的餓了千年的胃和身體，此刻正嘶吼着渴求這塊肉。
他狼吞虎咽地将其吃掉，惹得林清瞳情不自禁的微笑。
這時他的臉後知後覺地羞紅起來——多大的人了，還讓人喂。
“我，我自己來就好。”
他連忙松開手，試圖雙手接碗進食，可那雙手再次恢複虛無，穿透了林清瞳手中的碗。
“沒關系，慢慢來。”林清瞳這次按住了他的肩膀。
鬼體再次顯現，他像人一樣端起碗，一口口放肆的進食。這種餍足的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他吃到林清瞳都有些擔心了才停下。
飯後，林清瞳堅持要運動，便抓着他的手，帶他親身體驗周遭的一切。
廚房是他經常去的地方，可這次親身走進去而不是飄過去，他竟感覺完全不同——原來走在地上是這種感覺，原來廚具如此冰冷，原來洗碗是這麽麻煩的一件事。
他跟着林清瞳一起走上樓梯，參觀撫摸着每一個房間。
他驚訝地發現所有東西的觸感都和他曾經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像個新生兒一樣，對所有的東西都很好奇，任由林清瞳拉着他感受一切舊物帶來的新奇感受。
最後，林清瞳竟拉着他走進了她的房間。
雖然此前他飄進來過無數次，這次踏進去他還是緊張了。
就像一個孩子突然成為了貨真價實的大男人，結果某個妙齡女子居然拉着他走進了她的閨房。
這種感覺和他飄進去是完全不一樣的，由不得他不多想。
這……這到底是要幹嘛？
等等，為什麽要脫鞋？
脫鞋就算了，為什麽突然坐到床上了？
實體化後，他有了心髒這種東西，此刻，那顆不安分的心正在胸腔中砰砰亂跳，給他帶來無盡的激動、忐忑、不安。
“你，你在做什麽？”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的聲音莫名沙啞了些，仿佛壓抑着什麽。
專心掀開被子的林清瞳卻沒注意到這點。
她大大方方地躺下，然後給出了指示：“姜尋，你幫我蓋被子吧！”
正在姜尋不明所以的時候，林清瞳又補充了句：
“這次，你可以親手蓋上了。”
數月前的記憶霎時被喚醒，那場直播事故中，他用鬼魂之力為她蓋上了毯子——
“我何時能……親手為你蓋上。”
早已忘卻的願望竟被她牢牢地記在心間，并在此刻喚醒和實現。
姜尋無比感動，一手牽着林清瞳，一手為她輕輕攏上了被子。
最後，松手，姜尋再次回歸虛無。
可他的心卻不再空虛了。這種被人在意的感覺讓姜尋感到幸福、充實。
他歡快地飄到樓下，躺在自己的專屬床鋪上，用心回味着林清瞳帶給自己的所有溫暖。
“林清瞳，你是上天派來的神明嗎？”
為什麽，你總是能不知不覺地實現我的願望？我何德何能？
雖然無法入睡，姜尋還是甜蜜地閉上了雙眼，感受今日的幸福。
樓上，迅速入睡的林清瞳卻陷入了漫長的夢魇。
夢中，她看到好幾個人被殺的慘烈景象，還看到那些人變成鬼魂，在世間游蕩的凄慘孤獨的境況。
面對被人間隔絕的孤寂，這些鬼魂都選擇了報複活人。她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虐殺活人，無法幹涉。直到最後，他們一個個都被一團黑氣給撕裂，吞噬，林清瞳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夢中的這些都是曾被姜尋吞噬的鬼魂。
他們的痛苦記憶和情緒深藏于姜尋體內。初次接觸時，林清瞳便感受到了那異樣的仇怨情緒，只是她的表情管理很到位，将一切都掩藏了。
畢竟，蘇寒江早就告誡過她，讓鬼魂實體化是有危險的，這本質上是将她身為人的一部分分享給了鬼魂，自然，鬼魂的部分也會分享給她。她會體驗到鬼魂的痛苦，甚至在睡夢中重複鬼魂的過去。
後面的，她就不太清楚了。
噩夢結束，再次睜眼時已是清晨六點。
林清瞳打開手機，查看起蘇寒江留給她的文檔。當時，心知自己看到真容便會完成執念消失，蘇寒江将多年來收集的一切有關于鬼魂和見鬼之人的經驗全數總結，形成這個文檔。
一番搜索後，林清瞳找到了相關記錄：鬼魂吞噬掉其他鬼魂後，并沒有辦法讓那些鬼魂徹底消失。其他鬼魂會蟄伏在他體內，造成持續性地不良影響。見鬼之人若讓該鬼魂實體化，便會分擔這種痛苦，入睡時會進入其他鬼魂營造的夢境。
這對見鬼之人的影響不大，一場場噩夢過後，這部分鬼魂反而會被見鬼之人消解，無法再影響吞噬它們的鬼魂。但每次讓鬼魂實體化，就等于将見鬼之人的體質推向鬼魂一點，長此以往，人鬼将體質互換。當年附身于蘇寒江的鬼便是如此形成的。也因此，他能知道這麽多。
這些結論打消了林清瞳剛剛興起的，持續讓姜尋實體化從而幫他的念頭。
還好，姜尋很克制，也很知足，此後十幾天內都沒有再提過讓他實體化。
可他越是體貼，越是克制，林清瞳越心疼。
她想到姜尋千年來不知吞噬了多少鬼魂，那些鬼魂在他體內影響他，她只是觸碰了一晚上都能被影響到心情，更何況他？
他被巨大的惡意影響，仍能保持對活人的善良和克制，這點讓她不得不佩服、心疼。
如果可以，她真想多為他分擔些。可她并不想變成鬼魂。
在這糾結的情緒中，林清瞳失了神，姜尋叫了她幾次她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
“我說上次給紙鳶身上附加的鬼氣估計要消散完了，我得去補充點鬼氣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姜尋知道，林清瞳心裏一直對紙鳶有愧，這才想叫上她。
這種體貼讓林清瞳心中的愧疚加重了。
沖動之下，她竟表示：“這次過去，我牽着你，你用真身見她。”
她知道，姜尋比她更想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之下，站在活人面前。
姜尋無法拒絕這個建議。
他拉着林清瞳的手就要動身，卻感覺到一股阻力。
“你可別告訴我，你打算就這麽過去。你這身打扮，還去的精神病院，當心被誤收進去了。”
啊……說起來，這身衣服，還真有點礙事。
姜尋順從地被林清瞳拉到了最近的商場，快速買下了一套衣服，卻在換衣服時遇上了難題。
他是可以操縱衣服自動裹到自己身上，可這樣的效果就是一堆衣服攏着一個虛空的鬼，這些衣服根本無法被他真正穿上。
要想換掉那身古代服飾，只能……
姜尋和林清瞳同時羞紅了臉。
兩人在店員意味深長的目光洗禮下，快步進入更衣室。
林清瞳單手搭在姜尋肩頭，緊閉雙眼，背對着姜尋，感受那奇異的皮膚質感，跟随他的動作移動，根據他肩部的上下浮動判斷他在穿什麽衣服，有沒有穿好。
有時候，遐想比親眼看見更加刺激。
姜尋肩頭突然下移一點，她就能腦補出對方背着自己，慌亂地穿上褲子的動作。
拉拉鏈的聲音在狹窄的室內分外清脆，林清瞳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一個英氣十足的美男子，羞澀無措地拉上自己褲子拉鏈，忙不疊去找上衣的畫面。
好，好澀……
林清瞳感覺自己像在承受某種甜蜜的酷刑。
姜尋亦如是，慌亂穿好衣服讓對方檢查的時候，他滿面潮紅，心跳加速，不敢直視林清瞳的眼睛。
林清瞳則低下頭，為他整理好衣褲的細節。偶爾，她會觸碰到他的胸口。
“你的心跳，好快。”
此話一出，下方的心髒，跳的更快了。
這章寫完，我突然感覺有點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