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姜尋剛進入直播間，就看到手機屏幕上出現了對方敲擊出來的“歡迎”。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還是一個能讓人看到的活人，此刻走進了一個朋友的房間，朋友笑着對他說出了歡迎。
這是他在其他直播間沒有的待遇。那些主播根本就不管游客的進出。
可能是因為這個直播間人太少了，只有他一個。
但沒想到，歡迎之後還有後續。
手機橫着的全屏界面上顯示主播打開了直播菜單界面，查詢到了他這個游客的昵稱--一串英文加數字的亂碼。
然後，主播将系統給他随機生成的游客昵稱認真地敲在了她用來放字幕的便簽上。
“xounm145709，歡迎你進入我的直播間，你是我今天的第十位觀衆。”
林清瞳真誠地打下了這幾行字。她真的很高興能在這個孤獨的晚上，碰到這麽一位遠方的游客。
不接近，隔着網絡，雙方都安全。
有人看着她畫畫，她很開心，很安心，很……溫暖。
哪怕這位游客注定将和前九位觀衆一樣，很快厭煩她這無聊的畫畫直播，她也會感激相遇的緣分。
樓下，姜尋看着對方認真打下的昵稱，感受到了異樣的溫暖。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以無形的鬼魂形态四處游走，從未與任何人或鬼建立長久的聯系。
鬼魂就不用想了，因為他強大的實力，以及鬼魂能互相吞噬的特性，所有鬼魂都不敢輕易接近他。
姜家人呢？他們确實會祭拜、紀念他。但這并不能讓這群活人看到他。
他們只是遵循傳統和禮儀。他們中的不少年輕人甚至開始懷疑鬼王姜尋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一個把姜家人緊密聯系起來的借口。
他也不屑于在那些人面前幻化人形，因為那都不是真正的他。
千年的時光磨碎了他的記憶，他早已記不清自己長什麽樣了。地上的神像也不過是姜家後人的想象，跟他本人模樣沒有關系。
這次直播反倒讓人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他很開心。
他想要回應對方的話語，然而系統提示，要想在直播間留言，必須綁定手機號。
他倒是知道一個手機號，但那是姜氏集團董事長的手機號……
姜尋不願打擾那個孩子（相對于他的千年鬼齡來說，所有人都是孩子），便保持着游客狀态，默默觀看這場直播。
這一看，就是兩小時。
和他想象中的直播不同，這位主播很少互動，一直專心致志地繪畫。
畫畫中途，網絡時不時卡頓，主播偶爾會抱怨幾行字：
“唉，這網也太差了。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老是卡。”
樓下蹭網的姜尋點頭認同，卻不知道自己才是網卡的罪魁禍首，兩人的網絡一直在同一個直播間中互相拉扯。
據主播文字介紹，她剛學習畫畫近一年，為了督促自己學習精進，她每天都會直播繪畫。有時候，如果接到了商稿，她會征求對方的同意再直播。
今天這一副，便是過幾日就要上交的商稿。
畫中是一個仰躺在田野上，穿着漸變色連衣裙，微笑着看往屏幕這邊側臉的曼妙女子。
姜尋看不出這幅畫有什麽名堂，只覺得色彩鮮豔，與傳統的中國水墨畫風格是兩個極端。但那柔和的線條又讓畫面變得更加柔美，使畫中的人物顯得更加靈動，富有神韻。
就好像那個女子真的在扭頭看向自己。
屏幕上又出現了打字的框。
主播似乎在猶豫措辭，打了删，删了改，絲毫不介意被唯一的游客看到自己的窘态。
姜尋越發覺得這個主播有意思了，專注地看着主播最終打下一段話：“你覺得這幅畫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
姜尋在由衷贊嘆，然而手機仍然無情彈出需要綁定手機號的提示。
主播等不到回複，又自己打下了解釋：“哦，我忘了，游客不能發彈幕。”
“那我再補一點細節就下播了。早點休息，晚安。”
他下意識想回一句晚安，卻又被提示擋住。
可惡的手機號綁定制度！
“希望我下次進直播間的時候，還能再看到你。”主播繼續打字。
她覺得一直不回應，也不綁定手機是不喜歡她的直播嗎？
姜尋一下子慌了，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屋內氣溫又降了幾度。
樓上的林清瞳縮了縮自己的腳丫子，裹緊毯子，決定早點下播。
“好冷，再等五分鐘，我就下播了。”
剛打完這行字，林清瞳猶豫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又加上了她這一晚上都想說的話：
“你能改一個短一點的昵稱嗎？系統昵稱不好記也不好打。”
“……”
姜尋前面的感動好像消散了。
同時，他的昵稱也想好了——他鬼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昵稱就叫姜尋。
于是他自信地操控手機，在昵稱欄鍵入了“姜尋”二字，再堅定點擊确定。
【未綁定手機號，不可修改昵稱。】
直播系統又彈出【未綁定手機號，不可……】的提示。
游客沒鬼權的嗎？
姜尋感覺自己今晚就跟手機號杠上了！
另一邊，林清瞳看到游客還沒修改昵稱，有些失落，接着開始保存文件，進行收尾工作。
姜尋一看這是要散場的意思，且不知道對方下一場直播是什麽時候，一下子急了。
再看時間，還剩三分鐘。
姜尋顧不得其他，迅速輸入了他唯一記得的那個手機號。
但這還沒完，直播平臺還需要他輸入驗證碼，這只能通過那位董事長的手機看到。驗證碼也有時效限制——一分鐘！
姜尋再次感到時間緊迫。
他不服輸的傲氣也立馬湧上心頭。
他就不信了，他今天還能栽在活人們人手一個的手機號上！
心念一動，他回憶着董事長家所在的位置，運使鬼王的深厚力量，以遠超音速的速度向那個位置飛去。
20秒後，他橫跨幾條河和幾座城市，來到了幾百公裏外的一個豪宅裏。（遠距離沒法瞬移，鬼魂的瞬移本質上也只是高速飛行）
豪宅內外，裏裏外外守着活人保镖和鬼魂士兵。
前者姜尋直接無視。後者，姜尋一個眼神過去，對方就失去意識，短時間無法再現。
他更多的時間是花在找董事長上。
終于，在幾十個房間中的某間卧室裏，他看到了沉睡中的董事長，以及床頭那剛剛亮起，還未熄燈的手機。
很好，4179，驗證碼就是這個。
記下數字，姜尋極限使用自己的力量，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飛速返回客廳。
到的時候，驗證碼還沒過期。他終于成功綁定了手機號！
他以人力不可及的速度迅速修改昵稱，然後激動地給林清瞳留言：
“叫我姜尋！”
“下次直播是什麽時候？”
因為趕時間，他沒有使用鬼魂之力按手機，而是直接操控手機電流留言。
這一激動，電流紊亂。
大量的“姜尋”瞬間輸入。
一時間，林清瞳的直播間被“姜尋”二字刷屏遮蓋，看起來蔚為壯觀。
林清瞳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吓到了--她原以為對方只是随便看看，不會再來第二次的。這種熱情讓剛剛被凍的她感到了一絲溫暖。
鬼使神差地，她竟打開了從未開啓的麥克風，真誠地用自己的聲音，而不是文字回應“姜尋”的熱情：
“記住啦！你叫姜尋。晚安。”
語畢，她關掉了直播。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姜尋的手機早就被物理靜音了……
于是在樓下的姜尋看來，就是主播看到了瘋狂刷屏“姜尋”後意外沉默了，且迅速下播--就像是在躲一個變态。
陰差陽錯之下，姜尋一心以為自己類似癡漢的行為勸退了主播。
樓下的姜尋一下子蔫了，整個鬼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一身的鬼氣卻很強悍。
哪怕他失落地回到了山上，室內的鬼氣也殘留不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徹底消散。
這一晚，鬼界發生了巨大震動。
幾個市的鬼都在議論着晚上突然經過，又轉瞬即逝的厲鬼。因為感應時間太短，衆鬼無法察覺他的鬼王身份，只能不停感慨：“天涼了，鬼界要變天了。”
同時納悶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橫跨幾市。
普通鬼魂一個短距離的瞬移就能把自身消耗個夠嗆。這一頓操作，還不得耗掉一條鬼命？
到底是多緊急的執念讓此鬼如此冒險，激發極限？
豪宅內衆鬼陸續恢複，他們第一時間趕到了董事長卧室，驚訝地發現那裏什麽都沒發生。
董事長安然無恙，室內毫無變動，連床頭手機擺放的位置都沒變。
同樣因為直接被秒殺，感應時間太短，鬼魂們沒察覺姜尋的身份。
“不管怎樣，要報告董事長，最近有個非常厲害的鬼魂暗中偷襲。”
“看來要加強鬼魂的訓練了。現在這些厲鬼，變厲害了啊！”
衆鬼沒有因為無事發生而放松、懈怠，而是更加嚴肅對待。
沒有人，也沒有鬼想到，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驗證碼。
另一邊，山下小屋裏，姜尋殘留的鬼氣讓室內持續低溫，低到林清瞳加了一床被子都有點受不了。
于是，第二天，又換了個地方蹭網，心心念念守了一天直播間，準備抓住時機給主播解釋的姜尋，在晚上六點遺憾地看到了林清瞳的請假通知。
【天涼了，凍感冒了，今天休息，不直播。】
這一次，手機徹底報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