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清珊終于打完了電話，腳尖點地，轉着屁股底下的座椅，朝向門邊。剛才就看見送過茶水的某人，一直等在那裏。
“怎麽了？有事麽？”她伸手想去端桌上的杯子。
“小心燙。”林沐陽開口阻止，可還是晚了一步。
“嘶——”清珊被杯沿的溫度燙得縮回手，捏着兩只耳垂等降溫。
門邊，男生不厚道地抿了唇笑。清珊極沒有殺傷力的白他一眼。
他的身影落在窗簾間透出的陽光裏，明亮的光暈，又添了一層嚣張。
清珊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經過中午的那場見面，有什麽東西又變得不一樣了……
“宋清珊。”熟悉的聲音，不熟悉的稱呼。
“嗯？”清珊回神，答應着，又幡然醒悟，“啧，沒大沒小的，叫姐。”
男生只是笑笑，像是個為了引她注意無心開的玩笑：“下個月我生日，二十九號，你有空麽？”他沒問她願不願參與，好像只要她有時間，就不會拒絕。
清珊也沒跟他計較那一句稱呼，只當兩個人關系近了，他才偶爾這樣玩笑。
她順手點開電腦上的萬年歷，二十九號，是個周日。可将近年關，那時又是月底，保不準為了壓銷量，周末還要加個班。
“不知道會不會加班，不過吃頓飯的時間應該還有。”清珊如實說。
林沐陽緩緩點頭：“那就留一頓飯的時間給我。”
“嗯，好。”清珊爽快應下。
林沐陽轉身要走，清珊又把他叫住：“你想要什麽禮物？”
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男生微微皺起眉頭。看着清珊的眼神，也跟着游移，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猶豫。
“沒有麽？”清珊好奇。她的生日在暑假裏的七月，從小到大幾乎都是宋女士給自己過的，除了幾個惦記她的家人朋友，也沒什麽人送她禮物。
他們都喜歡在買禮物之前，問她這個問題，這樣就能把錢花在刀刃上。
清珊也覺得這樣挺好，有機會光明正大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且，把想要的禮物告訴他們，和真的等到禮物在手，加起來也算是開心了兩回。
她耐心等着男生的回答。她覺得，他應該和她一樣，也有想光明正大說出來的想要的東西。
男生避開刺眼的陽光，思考無果似的，抿抿唇：“禮物就算了，你人來就行。”
清珊看着他，确認這不是見外，而是他的真實想法：“好吧，那我就随便送點什麽好了。”
關于禮物的事，直接被她劃進了重要不緊急事件欄。
又是加班，又是懶覺，假期很快就在這樣的兵荒馬亂中過去。緊跟着的幾天，因為假期的幾批訂單，也變得忙忙碌碌。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個星期。
一過了假期，沈柯就接連出了兩趟差，不過，周四那天，他還是出現在了辦公室。
他倚在轉椅裏，端着灰色的運動水杯，在嘴邊抿了一口，朝清珊擡擡下巴：“早。”杯子裏，溢出輕飄飄的咖啡香氣。
他身上，依舊是清珊分不清款式的白色襯衫，領口微敞。
桌旁，一件尋常尺寸的黑色行李箱，安安穩穩地立着。上面，搭着一件西裝外套。
“早。”清珊含着剛嗑進嘴裏的清嘴含片，“柯大，你不會剛從機場回來吧？”
沈柯點頭，神色倦怠，眼裏隐隐藏着血絲：“嗯，待會兒還要跟Nison他們開個會，就直接回公司了。”
清珊小心往旁邊瞥了一眼，趙越洋的座位上，開着電腦，卻是無人。
她才又轉回目光，小心翼翼探身過去：“那晚上要不就別去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是真的擔心他的狀态，一場舞劇，又不是什麽火燒眉毛的要緊事，怎麽比得上連夜趕路開會之後好好睡上一覺重要。
她發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認真又誠懇。
可一桌之隔，沈柯卻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怎麽，不想去了？”微微上揚的尾音，在嚴整的辦公室裏，卻像是在談着公事。
一片好心被會錯了意，清珊無語：“當然不是。”她都等了兩個星期，還因為這個，拒絕了林沐陽同天的邀約。
又想到了那天洗碗時的尴尬，清珊閉了閉眼：“我是覺得，你這樣太累了。”
“沒關系，這種程度我還扛得住。”沈柯放下杯子，朝她寬心一笑，“晚上請你吃飯，中午別吃多了。”
清珊還想再說什麽，就見他視線一轉，朝她身側方向颔首招呼：“咖啡喝完了？”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趙越洋同學歸位了。
對話眼看不能繼續下去，她無奈嘆了口氣，默默低頭面對一頁紙的to do list去了。
她沒注意趙越洋，不代表這位仁兄沒注意她。
中午沈柯去開會，只有他和清珊兩個人去吃飯。倆人一前一後，端着托盤打飯挑菜。
清珊拿了個土豆牛肉，伸手還想再拿一份清蒸魚頭，身後趙同學卻忽然道：“晚上柯大請你吃飯，不是說讓你中午少吃點麽？”
“……”清珊回頭白他一眼，“你耳朵怎麽那麽好使？”
趙越洋也不反駁，只歪着腦袋，好整以暇地看她，然後，伸手，把那盤清蒸魚頭放在自己盤裏。
清珊：“……”
她以為吃飯的時候，他還會念念不忘問起這事，沒想到，八卦的趙同學卻就此偃旗息鼓，知情識趣的沒再多問。
只是兩人聊起工作不小心提起沈柯的名字時，他才意味深長地深深看她一眼。
清珊被他看得無奈，只得專撿與工作無關的話題繼續，一頓飯吃得小心又謹慎。
趙姓同學倒是一派悠閑自在，下午告辭去賣場時，都是神清氣爽的模樣，留下清珊一個人面對着電腦屏幕，不知怎的，竟有些緊張。
原本也是打算今天下午去倉庫的，想了想，還是推到了明天。
沈柯開完會回來，趙越洋已經走了。他只問了句他的去向，便坐回位子上，面對着電腦一陣忙碌。
他的專心工作，倒是襯得清珊有些心思飄忽，專注不足。
半個下午，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偶爾的對視，他也只對她笑笑，原意或許是為了讓她安心，卻适得其反，撩撥得她更坐立不安。
清珊沒想到，自己在這種事上，竟然還是個急性子。
好容易等到下班時間，清珊餘光中瞥見，沈柯已經伸手準備扣上筆記本屏幕，那邊忽然傳來Lisa的問話：“沈柯，Nison讓我問問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沈柯不經意的皺眉，看得清珊只想笑。
誰知下一秒，卻被他的視線牢牢盯住，然後聽見他一字一句地回複：“我中午跟他說了，晚上有約。”
那邊Lisa似是不甚在意：“Nison說他知道，就是想問你，晚上的約cancel了沒？”
“……”明明是熟人間随意開的玩笑，卻因為問話的人，多添了一份暧昧。沈柯無奈揉揉太陽穴，一雙眼睛仍定在清珊身上，語調喃喃，“怎麽可能？”
十月将要過半，暮色更早降臨。
沿着街道一路緩行的黑色別克車裏，清珊坐在副駕駛位上，望着窗外一輛同樣被困在車流裏的白色小車。
她手裏，還捧着青桔檸檬的冷飲，不加冰的溫度，還是比體溫低了不少。
這是沈柯買的，就在兩人故意分開，一前一後離開辦公室以後，等她擠下遲到的電梯，匆匆跑過街角，找到等在那裏的黑色車子，沈柯就倚在車門邊，把手裏的提拉米蘇和檸檬冷飲，遞到她面前。
“先吃點東西墊一墊，晚上看完演出再去吃飯。”
甜點，冷飲，都是她喜歡的口味——一起吃飯的次數多了，她的這點喜好自然再明顯不過。只是……
她蜷起手指，搓搓微涼的指尖。再有一兩天，就要來例假了。
擱在以前，她似乎并不在意，可現在，她卻有點想念周末時，那杯泡着青綠茶葉的茶水，和杯子上微微發燙的溫度。
“想什麽呢？”身旁，熟悉的男聲忽然響起，在封閉的空間裏，徐徐散開。
清珊回頭，沖他笑笑：“在想怎麽還沒到。”
盡管劇場離得很近，只有區區兩站地，可下班時的晚高峰，還是把其中一段主路堵了個嚴實。
“快了，前面就是紅綠燈。”沈柯偏頭看她一眼，車頂燈亮着，他的額發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陰影，“蛋糕好吃麽？”
清珊笑了，點頭：“嗯，好吃。”
“好吃就好。”前面的車燈開始移動，他也跟着啓動車子。
“你呢？不吃點東西？”原本想和平時一樣，叫一聲“柯大”，可兩人間的氣氛，總覺得與這稱呼相去甚遠。于是，便省了。
又是一腳緩慢的剎車，前面只有兩輛車，再有一個綠燈，就能拐過路口。
握着方向盤的手，摸向座位邊的置物格，一杯有些涼了的紙杯咖啡，拿在手裏：“我喝這個就行。”
車廂裏，熟悉的恬淡香味，又摻進了一縷咖啡香氣。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煙草的味道。
清珊知道沈柯會吸煙，可從沒親眼見過。還是趙越洋有次說起，加班晚歸時，見過他從吸煙休息室裏出來，跟他打招呼時，能聞見一身的煙味。
他對煙草還算克制，從沒在他們跟前吞雲吐霧。
不過今天，等她來的那段時間裏，他一定沾了煙草，或許一支，或許一口，就算站在街角的風口，她也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或許和這杯咖啡一樣，是為了提神吧。
為了這場約會獨有的認真麽……清珊想着，忍不住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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