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在洗衣機裏，潮乎乎的悶了一天，清珊又加了點洗衣液，把衣服重新洗了一遍。
拿出手機，給林沐陽發消息，告訴他衣服還在自己手裏，問他要怎麽處置。
消息發出去，自己看了一遍，覺得語氣跟綁匪似的，不禁一個人傻乎乎的笑出聲來。
男生的回複很快就來：先放你那，等下次見面再給我。
簡單的文字，感覺不出說話人的語氣。
清珊把這話翻來覆去瞅了兩遍，覺得字裏行間那股子篤定勁兒，好像他們真的很快就會再見面似的。
眼下才到年中，就算過年回家能見上一面，那也是半年以後的事了。
或許這是還在學校的學生，都容易犯的小錯誤。除了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時間之于他們，就像是失了彈性的橡皮筋，不知道什麽樣的節奏，才是尋常。
她還在學校裏時，也是這個樣。
清珊微笑，搖頭，把手機擱回桌上，重新回到衛生間，搓洗起盆裏的衣服。
不管電話那頭，這個将要面對高三的弟弟怎麽樣，至少，對她來說，未來這半年，必定不會輕松。
休了産假缺勤的同事，超出一個人工作量需要看顧的客戶，每到年底都要面臨的壓貨沖銷量……
真是想想都鬧心。
還有，過年……
雖說這幾年很少回家，可過年那幾天，她還是要回去，和宋女士待在一起的。
是習慣，也是想念。
只不過，家裏多了一個林叔，那種溫暖卻又需要刻意維護的微妙平衡，時刻又在提醒她，早一點離家，或許對大家都好。
以前總是宋女士和面調餡兒，包一頓大餡餃子，送她出門。現在有了廚藝更好的林叔，連這頓餃子，都帶上了不一樣的味道。
更好吃，也更雜味。
或許是因為在家呆的時間不長，她一直沒有見過，同樣偶爾去看林叔的林沐陽。
直到這一兩天。
不知道這一次，兩個人會不會因為這一件衣裳，在過年時有意碰上一面。
這打算，會不會有點孩子氣？
清珊沖鏡子裏的自己撇撇嘴，擰幹手裏的衣服，轉身走了出去。
想到了過年，就想到了宋女士。
晚上睡覺前，清珊抱着手機，給宋女士去了個電話，彙報一聲，已經圓滿完成任務。
接通的是視頻通話，屏幕上，宋女士面色紅潤，開始泛白的頭發，還濕漉漉的。
“小陽今天給他爸發消息了，說在湛市玩得挺開心。還說你這兩天工作忙，要加班，挺辛苦的。我就沒給你打電話。”
“嗯嗯。”清珊一邊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從衣櫃裏撿出來，一邊答應，想着剛離開的林沐陽，忍不住笑起來。
一夜安眠。
第二天周一，又是鬧鐘，公交，戰鬥早餐的開場。
清珊捧着剩下的半杯豆漿，走進辦公區域，一眼就看見，沈柯的桌子那邊，比平時熱鬧。
一男一女兩個人，圍在沈柯桌前，正和站在對面的沈柯，低聲談笑。
已經到了的趙越洋，也靠在自己的桌子邊上，陪幾個人閑聊。
那個男人的面孔倒是熟悉的——沈柯的上級經理Nison，是個留着寸頭，但是作風洋派的結實大叔。
平時總是出差在外，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要緊的銷售會議，大家難得見其一面。
他身邊的女子卻是張生面孔。
她側身而立，清珊只瞧得見她的側臉。
黑色的及肩發，發梢燙出雅致幹練的微卷，劉海未遮的臉頰，略施粉黛，擦着潤亮的口紅。耳垂上，是短小精致的一只墜環，銀質光澤。
垂墜質感的黑色襯衫，帶着設計感十足的肘部褶皺，配合着說話的簡單動作，優雅又利落。
也不過三十不到的年紀，标準的職場麗人。
對于在場的男人來說，同這樣的女子聊天，顯然是種享受，幾人間的氣氛輕松又和諧。
清珊借着幾步路的時間，草草喝完剩下的豆漿，把杯子丢進立柱邊的垃圾桶。
大概是感覺到了腳步聲，沈柯偏過頭，朝這邊望了一眼。
“早。”隔着幾步遠的距離，清珊主動打着招呼。
沈柯朝她笑笑，沖面前這一攤子擺擺手，示意清珊過來打個招呼。抱在胸前的胳臂，白色襯衫的衣袖高高挽起，腕間的鋼制表帶，襯得動作格外有力。
除了顏色，清珊幾乎分不出自家老大那些襯衫有什麽不同。
清珊抿着唇，微笑點頭，不大情願的朝那邊挪。
她這剛用過早膳，還沒來得及漱口。腳底下，也還是一雙和一身襯衫黑褲不搭調的平底布鞋。手裏還拎着個淺口的紙袋，裏面是周五穿出去的高跟皮鞋。
幾步開外，隔着桌子，幾個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非去不可。
清珊在心裏默默嘆口氣，加緊幾步，移了過去。
“這是Lisa蔣，蔣藝姝，新來的同事，接替Linda的工作。”沈柯簡單介紹。
他說的Linda，原本是隔壁那組的經理，這個月剛剛離職。
沈柯又向職場麗人介紹了清珊。
她朝清珊望過來，唇角挂着剛才談話時餘韻的微笑，一雙細長眼睛，在清珊身上迅速掃了個來回。
清珊确定，她的目光，越過面前的桌子，看到了她想藏未藏的平底布鞋。
她朝清珊微微一笑，卻沒有伸手相握的打算：“你好。”幹脆清晰的咬字，帶着點南方的口音。
清珊配合着她的分寸，端着矜持朝她一笑：“你好。”
“曲然那邊的客戶，一部分返點費用是Lisa他們組一起申請的，審批線會經過Lisa。”沈柯添了一句，标準的公事公辦的表情。
清珊不得不繼續微笑：“以後還要麻煩了。”
“沒關系的，都是工作嘛。”
在場最大的老板Nison忍不住開口，顯然對自己手底下多的這一名新進幹将十二分的滿意：“Lisa是我從XX那兒挖來的。她是申市人，初來乍到不習慣，還得請你們多多指教呢。”
Nison口裏的XX，是清珊他們公司的競品公司。同行業的企業之間，相似崗位的人員流動，也是尋常事。
只是他不經意提到的申市，讓清珊小小走了下神。
那不是她新添的弟弟林沐陽所在的城市麽？
那邊，Lisa轉頭和Nison說了句什麽，輕輕笑了起來。
那婉轉的尾音，精明又暧昧，果然帶着點申市人的味道。
清珊忍不住想起林沐陽。
他同她說的那些話，好像一點也沒有這樣的口音。他說話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樣，幹淨又穩妥，似乎不像個未成年的少年人。
好像還是個挺特別的男生。
“宋清珊。”
“嗯？”清珊立時回神，才發現那邊Nison已經帶着人轉戰下一組團隊了。新來的同事，總要被上級經理帶着，挨個認認山頭，這也是慣例。
沈柯很少如此連名帶姓地點她，叫魂似的：“愣什麽呢？”
桌子那邊，趙越洋也一臉調侃：“你真行，周一一大早就當着Nison的面精神出軌。”
“……”就說這家夥的中文水平不怎麽樣。
“也沒想什麽呀。”清珊取下挎包，放在桌上，彎腰去換紙袋裏的鞋子。
她直覺沈柯的目光，還停在她的方向。那邊，趙越洋已經轉移了話題，開始下一步的八卦。
“柯大，你跟Lisa以前真是同事？”
因為晚到，錯過了的信息。清珊也好奇擡頭。
沈柯依舊站着，降了幾分溫度的目光，轉向薄薄的電腦屏幕：“嗯，怎麽了？”有種不想深聊的阻力。
清珊聽得出來，趙越洋自然也聽得出來。兩人各自壓抑着心中八卦，匆匆對視一眼。
然後是知難而退的玩笑語氣：“沒怎麽，就是好奇。”
沈柯擡眼乜了他一眼：“哪兒那麽多好奇，趕緊幹活去。”
老板偶爾也會不正經，可正經起來，誰也不能有二話。
兩個人只好默默爬回去幹活。
組裏少了個人，剩下的便是一個當一個半用。公司總部今年還有改善內部流程的項目，要整合全國銷售合同的費用核銷流程，又是數據，又是發票，總有忙不完的事。
因為和Lisa的團隊有流程上的重合，有關這個項目的工作，總要一起攪得兩個團隊不能安寧。
Lisa新官上任，倒是主動提出，由自己團隊牽頭，和總部的財務部門溝通協作。只需要沈柯他們提供數據和資料，時不時參與一下進展就好。
清珊和趙越洋不知道自家老大是不是受了美人計，總之在郵件裏回複得很是爽快。
不過，這件事怎麽看怎麽都是他們跟着受益，主要是清珊，手裏的工作量能少上不少，所以對柯大的态度，都是舉雙手贊成。
Lisa很快就安排了最近一次會議，要一起讨論一下現有的數據和工作量。郵件裏寫着，因為是第一次開會，除了銷售人員，還請老大沈柯也到場一聚。
清珊坐在桌前，剛讀完最後一個标點，對面沈柯的聲音，不高不低響起：“清珊，這些資料你準備一下，下午跟我去開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