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待
等待
彩月掀開厚重的帷幕走了進來,看到自家殿下此時正虛虛的看向窗外,眸中情緒叫人看不真切。
彩月驀然心中一疼,她輕聲道:“殿下可要沐浴?”
“彩月……”
趙奚顏擡手摸着自己耳垂上的耳洞,偏頭看她,問出了心中的困惑:“男子可以和男子相戀嗎?”
大慶朝自太祖建朝以來,雖民風開放,且尋常勳貴人家也都有豢養男客的癖好,但是這畢竟是後宅之事,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畢竟自古以來陰陽調和才是正統。
彩月鼻尖一酸,她知道殿下是什麽意思。
跟心思單純的星雲不同,彩月最開始就很抵觸郁桀省。
倒不是郁小侯爺這人有什麽問題,而是他的身份,超品侯爵的嫡親長子,又是當朝重臣,日後位子必定會越來越高。
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會輕易交出真心。
更何況,若是他知道趙奚顏并不是女兒身,他會如何做?
是按下不發,還是立刻呈送天子。
趙奚顏若是個女子,那麽當今天子即便是為了使自己的皇位名正言順不遭受天下人的诟病,也會保她一直周全。
但是倘若趙奚顏是男子呢,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
按照皇位繼承制,他才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若是身份被揭穿,當今陛下這個皇位怕是不會坐的安穩……
屆時,趙奚顏焉知還有沒有活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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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日子她也是看在眼裏,自家殿下對郁小侯爺有情。
罷了……
思緒回籠,彩月笑了笑,回複趙奚顏的問題:“只要有情,自是可以相愛,但是……這需要經受的考驗就多得多了。”
這些事情,趙奚顏自己又怎會不知。
殿下身不由己了十年,她又怎麽可能真的去阻止他。
趙奚顏看向她,彩月輕聲問:“殿下想賭一次嗎?”
趙奚顏有些迷茫,不确定的說:“要不……試試?”
…
趙奚顏這一場豪賭年前倒是沒有找到機會,只因指揮使大人實在是太忙了,不僅忙着維系皇城的安慰,還兼職兵部的一些事宜。
除此之外,年後還會有外邦使節前來祝賀新年,這對于皇帝來說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展現大國的待客之道”,但是對于六部官員來說就是新一輪的忙活。
但是這些忙碌都輪不到趙奚顏,他需要繼續當一個不谙世事的擺爛,哦不,人淡如菊不沾紅塵的公主即可。
但是總有事情會主動找趙奚顏。
“韓貴妃要見我?”
喜樂公公也覺得怪異,“殿下向來不怎麽跟韓貴妃來往,怎的這此……”
自從當今登基之後,趙奚顏也算是名義上被皇後娘娘撫養,跟韓貴妃也只是點頭之交。
獸腦金爐裏的炭火燒得正旺。
人一旦暖和就會犯懶,趙奚顏沉思了一會沒有想出來,“罷了,去就去吧,我也很久沒有會會這個集帝王寵愛于一身的貴妃了。”
于是趙奚顏便裹得嚴嚴實實的在晌午之前趕到了韓貴妃的永壽宮
永壽宮富麗堂皇,奇玩珍寶不計其數。
雖說一切都是按照貴妃規制建造,但是卻處處透着精致,用心程度不在皇後的未央宮之下
趙奚顏跟着掌事太監來到主殿,韓貴妃此時正坐在主位上把玩一只朱雀點翠金珠簪,見趙奚顏來了直接說:“殿下可千萬別給本宮行禮,本宮怕自己受不起。”
趙奚顏聞言便也不推讓,韓貴妃說的是事實。
趙奚顏是先帝的嫡親公主,血脈貴重。
但……
趙奚顏坐在下首,他這下倒是真看不透韓貴妃的目的了。
或許,她這次是為了自己的賢王拉攏郁桀省。
韓貴妃定定看了趙奚顏一會兒,才放下金簪,出口說的卻是:“本宮也有許久未與公主殿下閑聊了。”
趙奚顏點頭稱是,“不知貴妃召朝華進宮所為何事。”
韓貴妃本欲跟趙奚顏談談舊日交情,但是卻不成想兩人之間确實是沒有任何交情,于是只好作罷。
“公主是知道的,月華公主先前一向是同本宮交好。”
趙奚顏挑眉,看向這位風姿卓絕慵懶華貴的貴妃。
韓貴妃繼續道:“但是,想要朝你家驸馬房裏塞人這件事,本宮真的不知情。”
趙奚顏最開始的時候也猜測過韓貴妃,但是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人人都知道她二人素有交集。
兩人視線交集,趙奚顏問道:“貴妃的意思是另有其人?朝華也不成想,我家驸馬的卧榻也有他人觊觎。”
韓貴妃撇過視線,“晌午了,殿下留下來用膳?”
趙奚顏特意等到這個時候入宮,當然就是為了嘗一嘗韓貴妃宮裏師傅的手藝,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未央宮裏。
沈皇後握緊了膝上放置的覆着貂絨的手爐,一雙柳眉蹙起,“她召朝華作甚?”
康福壽搖了搖頭,“聽說還留朝華公主用膳,娘娘,韓貴妃莫不是……”
沈皇後冷靜下來:“朝華不是那麽好拉攏的人。”
她這麽多年對趙奚顏可謂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但是趙奚顏也僅僅只是對她多了一些比旁人更多的尊重而已。
不僅是沈皇後,就連趙奚顏自己都認為韓貴妃此次是為了拉攏他,畢竟他現在的驸馬是位高權重深得聖心的郁桀省。
但……
韓貴妃似的僅僅只是為了向他解釋一場,飯桌上絲毫不提別的,只在趙奚顏辭別的時候象征性挽留,并且表示若是趙奚顏喜歡日後可常來做客。
趙奚顏自然是表面同意,但是當他即将踏出大殿的時候,韓貴妃又叫住了他。
“殿下當真覺得皇後娘娘擔得起母儀天下麽?”
這話說的可謂是大膽,但是殿內侍從們卻沒有任何反應,不知是訓練有素還是習以為常。
趙奚顏神色難掩訝異,但是韓貴妃此時卻像是回神一般,她擺了擺手示意趙奚顏可以離開,卻對于自己的這句話沒有任何解釋。
出了永壽宮之後,一直等在殿外的喜樂公公迎了上來,他見趙奚顏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問:“殿下咱們還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嗎?”
此時雖然冬季,但是晌午時分的陽光照在身上還是帶着暖意。
趙奚顏擡頭看了看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率先起步,“當然得去。”
母儀天下?
這個詞只有他逝去的母後才适合。
沈皇後随自诩了解趙奚顏脾性,但是随着晌午時分逐漸流失,她漸漸覺得桌前的玉盤珍羞也食之無味起來。
這時她的心腹大宮女進來了,她福了福身,“娘娘,朝華公主來給您請安來了。”
沈皇後頓時放下象牙筷,有些急切道:“快宣。”
趙奚顏剛見到沈皇後,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聽到沈皇後說:“本宮知道你一向喜歡美食,那麽朝華認為本宮宮中的廚子和貴妃宮裏的廚子,哪個手藝更好?”
沈皇後這是生氣了。
趙奚顏這下是實實在在的了解到沈皇後跟韓貴妃之間的針鋒相對,沒有任何猶豫的,他說:“朝華在皇後娘娘殿裏用習慣了,別的地方的廚子再好,也是不合胃口的。”
事實上,韓貴妃那裏的飯菜好吃極了。趙奚顏心裏盤算着,回去一定要口述給星雲,看她能不能複刻出來。
沈皇後聽到這話才眉眼見笑,她道:“既然喜歡,日後就天天進宮,要過年了,你若是思親,便回來住一段時間,諒他驸馬也不敢說些什麽。”
……
美人伏在案前翻看典籍,一頭青絲僅僅用白玉簪挽起一半,批下來的另一半随意披散在肩頭,未施粉黛的五官少了分柔美多了分淩冽和清冷……
在外公務一整天的郁桀省一進主院書房,就看到了眼前這樣一副燈下美人觀書圖。
他不忍打擾卻也不舍離去,便只站在門檻合上門扉掀開帷幕,往裏細看燈下執書的美人。
趙奚顏佯裝看書看了一會兒,見這人并未離去,只僅僅站在門口,不進來也不出去的。
自從前幾天他酒後亂言被郁桀省按着亂吻了一通之後,兩人至今也沒有私下單獨相處過。
年關将至,郁将軍确實是忙碌。
頓了頓,趙奚顏還是放下典籍,擡頭無奈的看向大半身軀都被厚擋風的帷幕遮住的人,“你還要看到什麽時候?”
郁桀省見這人的注意力從書上移開,便大手将帷幕掀開,大步朝書案走去。
趙奚顏擡頭看這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偏偏生了一雙薄唇。
都說,薄唇之人最是薄情……
郁桀省一進來就蹙起了眉,他快步走到趙奚顏身側,傾身伸手試了一下他膝上放置的暖手爐,然後起身利落的截下自己的大氅,直接覆在趙奚顏身上,将人裹緊。
“來書房看書怎麽不叫彩月燒個暖爐,不知道冷的嗎?”
趙奚顏肩上一重,整個人也跟着暖和起來。
他伸手握住大氅邊沿,聽着郁桀省帶着嚴肅的關切,心底那日醉酒之後的那點別扭便也蕩然無存。
他笑了笑,瑩潤的燈光照在臉上更顯豔絕,他擡眼看向郁桀省:“睡不着,專門等驸馬呢。”
郁桀省聽這話只覺得心上一軟,趙奚顏平日裏對他的稱呼可謂是五花八門,但是他最喜歡聽的還是由公主殿下親口說出的‘驸馬’二字。
趙奚顏音色不算甜美,但是話語落在他的耳中卻是妙音。
“一進院子就看到書房點着燈,不是殿下的風格啊。”郁桀省說着,輕巧的搬了個紅木椅子坐在趙奚顏身旁,“是有事要與我商議?”
“嗯,還沒那麽笨。”
郁桀省無奈一笑,倒也不反駁趙奚顏對于他智力的誤解。
趙奚顏正色,想了一下問身旁哪怕是坐下來也存在感十足的男人:“你覺着,韓貴妃是個什麽樣的人?”
郁桀省訝異了一瞬,但是想到今日在禦前的時候有聽皇帝說韓貴妃召見趙奚顏,便也了然,沉思了一下,郁桀省道:“深得君心。”
趙奚顏聞言嗔怪道:“我當然知道她深得君心,我是問,你覺得她這個人怎麽樣。”
要不說是武将呢,就是比他笨些,罷了,他也理解,誰讓朝華公主善解人意呢。
郁桀省心下好笑,這人逐漸在他面前将情緒都擺在了臉上,他悶笑了一會兒,才在趙奚顏愈發嫌棄的眼神中開口道:“殿下自己都不清楚,臣下自然更不清楚,我連貴妃見都沒見過幾面。”
趙奚顏眨了眨眼,“好,那就以你所說的,她深得君心,因此她必定是心思深沉的對吧。”
郁桀省颔首,“這是自然,且其父韓越在當今登基前只是一個簡單的五品小官,卻在短短幾年就升到了尚書令的位置,這期間必然也有韓貴妃的手筆。”
趙奚顏點了點頭,順着郁桀省的話說:“所以,她必定是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那麽她随口說出的質疑皇後的話,大約也是心中不服,人一旦夠到了那個位置,便也想更進一步。
郁桀省笑了笑,反而問道:“殿下等我就為了跟我讨論韓貴妃?”
趙奚顏點了點頭,“那不然呢?”
“就不能是……殿下思念臣下了麽?”
這句話仿佛是貼在趙奚顏耳邊說的,直激得他縮了縮脖子,半晌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