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

第69章 非魚9

非魚9

和這幾人啰嗦，更不想在這敘舊。他直截了當的道：“不管你們來幹什麽，本君要一片鳳皇翎羽。”

鳳司寧握緊手裏的翎羽，罵道：“不行，誰知道你這家夥打什麽惡心人的主意，我的翎羽我是不會輕易給別人的。”

“既然如此，本君只好請你們滾出去了。”程西落面不改色，語氣冷如寒冰，他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手心凝聚着黑氣，似乎立刻就要把這三只小妖打出去。

未及出手，西南方忽然炸起一束紅光，直沖雲霄，雲氣震顫，邪氣翻湧。

白麒擡眼望去，目眦盡裂，只見血色光芒中一團小小的黑影忽上忽下，正是忽然消失的桑靈。

此刻他随着盤旋的紅光而上，身影如風中殘葉缥缈不能自主。話回之前，桑靈本能避開元知怡匕首，卻因為突如其來的靈鎖被那匕首劃破了手臂，血低落在地上，竟然引發了異陣。桑靈本以為就是一道普通的招魂陣法，誰知被他血氣引動，兩者相合，異變突生，招魂變獻祭。他和元知怡，他們現在都是祭品，不僅如此，方圓十裏內一切生靈皆為祭品。

“這是——鬼門十三宮？！”

在場諸人，除卻身為祭品早已昏死過去的元知怡和被程西落揣在兜裏的池魚，無不知道鬼門十三宮為何。

鬼門十三宮乃上古七大陣法之一，最初乃是由伏羲氏弟子垣耶所創，所謂鬼門十三宮是指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和喜、愛、哀、怒、惡五情，是為十三宮。

鬼門十三宮會慢慢剝離人的七情六欲和三魂七魄，等最後一魄散去，人也不複存在，魂飛魄散大抵如此。但這不是這陣法最恐怖的地方，它的恐怖之處在于一旦發動，出現第一位完整的獻祭者，這個陣法就不能停止，一點一點的蠶食陣法籠罩之內的所有生靈，等到十裏之內的生靈盡數被獻祭後又會進一步擴大，繼續蠶食鯨吞。可以說這個陣法一出，如果不能在一開始時阻止，必将成為毀天滅地的存在。

當初這個陣法只出現過一次，年輕一代的如白澤和鳳司寧最多在典籍或長輩口中聽說一二，而白麒和程西落卻是當年的親歷者之一。

這陣法第一次出現時，誰都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哪怕是祖神。直到後來，鬼門十三宮蠶食了人間大片土地，江南江北，後來整個華夏地區乃至最後差點殃及仙界，若非祖神以身化劫，仙界人間早已不複存在。

那時桑靈尚且還是一株樹苗，姑且算半個親歷者，他自然知曉放任自流的後果，情急之下只能用靈力封住元知怡的三魂七魄，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動用靈力後他明顯發現陣法加在他身上的束縛更強了，從四面八方撕扯着他的靈魂，這滋味可不比五馬分屍好受。

白麒早已恢複了神尊蒼術那部分記憶，自然知道事關重大，因此立馬便叫程西落去找陣眼。

這裏的人，桑靈被困陣中，白澤和鳳司寧雖然厲害，但千年來靈力早已不如當年舊人，白麒也指望不上，程西落倒是個意外的助力。

程西落有點不忿，這點子不忿主要來源于白麒的命令，畢竟他倆一直平起平坐，多年未見，未曾生分當然是好，可是這種語氣未免太欠揍。好在他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他自己當然沒事，可是他的魚受不了啊，荷塘破了可以修，魚再死幾次就當真找不回來了，所以程西落面帶不忿的去找陣眼去了。

白澤和鳳司寧則在城堡外面起陣，盡量減少這個大陣的危害。

桑靈早已支持不住，他本就重傷未愈，本體又因為自己強行化身為人被毀，靈魂更是弱的一批，被這陣法一撕扯，感覺五髒六腑快要分崩離析，整個人就差原地爆炸了，劇烈的疼痛讓他有點神志不。

晦暗不明的天空陰氣席卷，一呼一吸間盡是腥臭味，八卦符印變換輪轉，讓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過去，共工怒觸不周，天柱倒塌，席卷三界的戰争戛然而止。

耳邊嗡鳴不止，不周倒塌的巨響在耳邊回蕩，海水倒灌，山崩地裂，天雷滾滾，天河之水流入人間，只消片刻，天地間便是一片汪洋。情急之中，桑靈只能下意識的展開身軀，萬千樹枝生長延長，深入海水中把那些幸存者舉起，不管是人還是什麽東西，只要有點靈智的，在這山河傾覆的浩劫中只能等死。更何況，地裂導致九幽上升，隔開九幽的地府瞬間被九幽魔氣吞噬，群鬼甚至沒來得及逃跑就已經命隕……

共工早在不周山倒塌的瞬間魂飛魄散，巨大的雷雲之下，衆仙更是惶然無助，顧自逃命，比人尚且不如。

太多了，三千世界，生靈多如蝼蟻，即便是神尊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浩劫中救下所有生靈，更何況桑靈。

——“快進蓬萊！”

——“三仙山！三仙山活了！”

慌亂之中，有人突然高聲吶喊，原是女娲強開三山結界，引渡凡間一衆生靈。

三界衆生何其多？一時間三仙山入口如過江之鲫，擠滿一個又一個惶然無助的幽魂，桑靈見此情景突然的覺得有些可笑，不管是人、妖，還是其他什麽東西，之前互相敵對的還是交好的，此刻早已沒有什麽派別異族之分，都想博得一線生機，拼命的往三仙山奔去。

原來在死亡面前，這些東西什麽都不算，哪怕之前互相憎恨對方到死。

桑靈倒是希望九天之上那幾位大神也如此，可這幾位大神明顯不像芸芸衆生，有的在浩劫之際仍然看的很重，不肯收手，哪怕最終結局不是被殺死就是因天崩地裂而死，也要鬥到最後一刻。

神尊蒼術并魔尊蒼擎居然一致對外，這種情況也是少見，這個非神非魔非仙非妖非鬼的怪物伏羲能集齊兩大主宰，也算厲害。

三人在九天之上鬥的難解難分，引動天地天地陰陽變化，天地本就失衡，這下更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

不知過了多久，桑靈聽見女娲嘆息一聲，說：“生民何辜，本尊已借用四件神器之能用以支撐天地四極，地陷越深，天漏越廣，這該如何是好？”

女子望着陰沉的天空，在人們看不見的雲層裏，蒼術蒼擎和伏羲還在纏鬥。

女娲和伏羲本是兄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兄長堕入魔道什麽也做不了，她的子民正在經受劫難，她同樣什麽也做不了。

桑靈綿延不絕的身軀上擠滿了一個個惶恐的生命，這些人還在往三仙山趕去。

桑靈見她似乎道心不穩，想了想說道：“當初鴻蒙初開時，天地尚且不穩，常有細縫，祖神曾用一種五色石補天，線下我暫且難以抽身，此事母神或可一試。至于地漏，母神大人可借息壤之土，其力生生不息，或可補全地漏——對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侍神白澤未曉身懷織火圖，用的是天地靈火，正好可以克制九幽魔氣，母神大人可以将之和進息壤之土，用以封印九幽。”

“好，閑言少敘，本尊謝過桑靈仙君，這就去也。”

見女娲離開，桑靈也未曾放松心神，他說想起一事，便是忽然記起神尊曾命白澤未曉等侍神織就織火圖，但用來做什麽卻沒有說。方才惶然間想起，一個毛骨悚然的想法浮現在心頭：難道神尊早知今日？

九天之上，一半是悍然白光，另一半是森然魔氣，其中夾雜着亂七八糟的靈力，正是“四不像”伏羲。

這場大戰始料未及，成敗亦在此一搏，是以雙方一對上就招招斃命。

此事本和魔尊蒼擎沒有多大關系，若他不出手，頂多是在不周倒塌之時帶領九幽衆魔攻占三界——雖然他對此沒什麽感覺，但不妨礙他做，可惜他和蒼術乃是天地共生之子，蒼術死，他死，蒼術活，他活，反之亦然。

伏羲這“四不像”的怪物已然超脫三界之外，蒼擎若是不想死只能——戰！

雖然六界之外仍在天地之中，要殺死他卻并不容易，他們三人這一打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來，女娲已經支撐好天地四極，用息壤之土修補好地漏，重封九幽，只剩煉石補天。

桑靈早已卸下重任，但卻只能遠遠看着，因為他根本連靠近都靠近不了，只能盡己所能不讓這場大戰波及到剛剛有點複蘇之氣的人間。至于仙界——這幫狗腿子不知道何時關閉了天門，現在人間和仙界唯一的出入咯家就是天上那道巨大的裂縫。剛卸下重任時，桑靈清查衆仙之數才發現衆侍神幾乎死的死，散的散，氣得他差點順着天河爬上去把仙界掀了，但又想起神尊，就又安靜下來，這些叛徒狗腿有的是時間收拾，也不急在這一刻。

一天，晨光熹微，大雨如注，就是這樣奇特，自從不周山倒塌後，這景象在人間天天上演，任何人看到不感到驚奇或者恐懼了。

桑靈看着女娲把五色石投進火爐裏，他記不清這動作她做了有多久，看的他都麻木了。

晨光熹微間，九天洩露下來一線青光。桑靈一躍而起，下意識的擡頭望天，靈力使他能看見凡人所不能看見的天幕，此刻天上已經沒有了那三位的身影，只有一朵碩大的青色蓮花。

花瓣層層疊疊的開滿整個天幕，把天空映的碧綠青幽，整整八十一瓣花瓣，合久久之數，有圓滿之意。

鴻蒙青蓮是桑靈難得眼熟的同類之一，生于天地鴻蒙前，乃是孕育天地二子的母胎。

神尊竟然被逼出了鴻蒙青蓮？！

桑靈怔怔的想着，忽然沖上九天之上，此時沒有什麽攔着他的東西了，但他希望有什麽東西能攔住他。

站在九天之上，桑靈才發現，鴻蒙青蓮的花心中有絲絲縷縷的黑氣正在往外冒——

桑靈吓得趕忙去探，鴻蒙青蓮的氣息很熟悉，但是沒有他想找的那個人。

——神會死嗎？

桑靈下意識的握緊雙手，血色八卦印翻轉之間，一抹幽魂尖叫着求饒，掐着她靈魂的那雙手過分白皙纖細，顯得有些女氣。

元知怡喉嚨裏發出細碎粗啞的求饒聲，靈魂被撕扯的感覺太痛苦了，她寧願立刻死掉。

桑靈閉着眼睛，手指無意識的用力，元知怡奄奄一息，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除了痛，深入骨髓的痛，抽經扒皮的痛，或者比那更痛，痛的她想滿地打滾，痛的她恨不得自己死掉。

元知怡神志不清的看見了一個女人，頭發斑白，枯皮包骨，眼窩深陷，就像一具幹屍——

啊啊啊啊啊啊！

她想尖叫，可是她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這是誰？！

這不是她！

她死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為什麽？！

一束白光罩住了她，也籠罩住了那個少年，元知怡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的目的，擡起手想掐住這人的脖頸，掐死他，她想要他的臉！

白麒一臉嫌惡的把元知怡支離破碎的三魂七魄塞進她的身體裏，一手拖着桑靈後背，低頭和桑靈額頭相貼，源源不斷的靈力流進桑靈身體了，修補那些損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