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

第15章 孤魂7

孤魂7

然而，僅僅過了半天，梁佑京就突然消失了。

白麒接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家中翻閱妖族歷年摘下的扶桑樹葉及去向記錄本，但是裏面并沒有姓桑的妖或人。

凡是可以得到扶桑樹葉的，本人及家庭情況皆記錄在表，不可能沒有。除非桑靈的扶桑樹葉不是來自于此。

那是來自哪裏呢？

白澤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坐在白麒對面，“小白，又在查什麽？這麽晚還不睡。”

白麒捏着書頁，合上記事簿，“爸，這些年送出去的扶桑樹葉全部都記錄下來了嗎？”

白澤：“當然。”

不應該呀，為何會如此？

白澤見他愁眉不展，便問：“你在外面看見有人用了？”

白麒點頭說：“一個小妖。”

白澤點點頭，說：“這些事你查就好，有不會的就來問我。”

白麒放下記事簿，問白澤：“這麽晚了爸還不睡，是爹又發病了？”

白澤苦笑，“嗯，也不知道還能陪他多久。”

白麒：“爹當年到底是怎麽受傷的？為何連爸你也治不好他？”

白澤道：“我的醫術都是和別人學的，我雖能知曉天下萬事，預知未來，可是我卻看不清我和他的未來。至于我們當年……”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你就算知道也無濟于事，早點去睡吧。”

白澤起身拍了怕白麒的肩膀，正要進屋，白麒的手機卻在這時突兀的響起來。

白麒不悅的拿起手機，“趙钰，什麽事？”

“梁佑京失蹤了。”

白麒：“怎麽這麽快就出事了？你現在在哪裏？”

“我和楊崽已經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梁佑京的家長報了警，警察查監控查不到，這才轉到了玄門司，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估計失蹤已經有五個小時了。”

五個小時，動作快一點的，那小姑娘屍體都該涼了！

白低罵了一聲，說：“你們兩個去醫院看看情況，我直接出去找人，我們電話聯系。”

趙钰也知道事情緊急，忙道：“我明白了。”

白澤：“怎麽了？”

白麒有些慶幸自己還未換衣服，他一邊穿鞋子一邊說：“有個小姑娘失蹤了，這件事是我沒處理好。”

“失蹤多久了？”

白麒：“五個小時？”

白澤：“你事先就知道她會出事？”

白麒點頭：“是。”

白澤臉色一變：“你還是？我就是這麽教你做事的？把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報上來，五個小時要是犯罪分子動作快點，那姑娘屍體都該涼了！”

“庚辰年，己卯月，辛未日。”[注]白麒飛快的報了一串數字。

白澤進了二樓書房，不同于一般書房，這裏面除了一張矮桌和兩團團蒲似乎什麽都沒有放。

白澤擡手，白色的靈力劃過牆面，原本空無一物的書房頓時顯出一排排密函。白澤打開第十八個，從裏面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玄鐵星盤來。

佛手揮袖間，星盤上浮現出一行小篆，白澤看了一眼說：“禦景苑，等你回來我再和你算賬。”

白麒：“多謝爸爸。”

熱氣飛揚，一道紅光消失在窗外。

人走了，白澤本人卻面色凝重，方才有人在幹擾他，否則他不會就算出一個禦景苑，否則哪個區哪一棟哪一間，他都能算出來。

白澤想了想，盤膝坐在蒲團上，手腕翻轉，雙手捏訣，随着古樸而又神秘的咒語聲響起，如月華一般的靈力在白澤身上流轉，随後緩緩窗外飄來了一絲純白的細碎靈氣，越來越多的靈力開始聚集，随後又如同水波一般的向外晃蕩開來。

禦景苑是近些年剛開發出來的一片住宅小區，全是獨立三層小別墅帶一個院子。能夠住在這裏都是雲城排的上號人物。

黑夜如墨，不見月色，陰風陣陣。

梁佑京被人打暈帶走，等她醒來，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躺在一片平地上，身邊圍着一些古舊的燈盞，螢火似的燈芯冒出黑氣，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

梁佑京頭昏腦漲，暈暈兮不知何處，但本能的察覺到危險，她想爬起來，但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就連掙紮着都動不了，身體沉的像灌了鉛。

正在這時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別動，別害怕，很快就好了。”

然後梁佑京感覺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同時被劃了一刀。

割皮斷筋的痛苦，讓梁佑京清醒一瞬，想起了聲音的主人。

梁佑京：“楊……老師？”

梁佑京想起來之前在醫院，楊老師去而複返，說：“你爸爸來找你，現在就在下面，我帶你下去吧。”

梁佑京平時和爸爸關系不是很好，但是聽見爸爸來看自己還是很高興，雖然有點疑惑，梁佑京還是跟着對方下樓了……

然後她就被打暈了，等到再醒來就是如今這般場景。

梁佑京渾身顫抖，又驚又怕，眼淚嘩嘩流淌下來，打濕了她的鬓發。

“你別害怕。”楊老師聲音冷靜的說道。

口氣就像平時上課一樣，梁佑京哭的更兇了，“老師……放……放過我吧……”梁佑京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呼吸困難，渾身無力，就連說話的力氣都似乎要沒有了。

也許，她就要血流而亡了，割腕自殺一般會在而是分鐘後休克，然後兩個小時內死亡。現在她兩只手都被割了，也許會在十分鐘內休克，一小時內死亡……

楊老師什麽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坐在地面上，面前躺着一個穿着病號服的的小姑娘，大約四五歲的模樣，小女孩呼吸斷斷續續，似乎很快就要停止了。

梁佑京看不見，她只能聽見楊老師模糊的聲音：

“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被我選中了，你是個聽話又堅強的小姑娘，你聽我說，很快你就能解脫。”

“而我的女兒會得到新生。”

“不……”梁佑京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但是面對死亡威脅的本能迫使她用不清醒的腦子企圖逃跑，希望獲救……

“我的女兒，她那麽聽話那麽可愛，她還那麽小，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看這個世界，她那麽聰明，還沒來的及上一天學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這一點也不公平！而你——”

“梁佑京梁小姐！你的家庭腐朽肮髒，你的父親是個人渣！母親是個小三！你！憑什麽活的那麽自在？！你不配！你應該堕入地獄，靈魂拘禁在閻羅，換回我女兒的自由！”

“……”

梁佑京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耳朵裏嗡鳴不停，像是一群飛入花叢的小蜜蜂，她好像看見了媽媽煲湯摘下的菜花……

我就要死了嗎？

她想，可是我……

還沒有喝完媽媽煲的豬腳湯。

少女的血濡濕了地面，在地面蜿蜒流淌，北鬥七星一樣曲折蜿蜒的曹溝，七個小坑，每一個都放着一盞巴掌大的青銅燈盞，随着鮮血充滿曹溝，昏黃的燈火忽然“噼啪”一聲，爆發出明亮的藍色火焰。

梁佑京和小女孩的身邊同時出現一條藍色的“線”，這條“線”連接着兩個女孩的靈魂。

兩人被一團虛無的氣拖起，懸浮在半空，梁佑京純白色的靈魂和小女孩散亂不成形的靈魂被藍色的光芒牽引而出——

天空陰風陣陣，有感于此處靈氣動蕩而來的孤魂野鬼尖嘯這撲上來要把兩個剛剛離體純淨的靈魂吞噬而盡，撲到近前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

楊老師面色動容又扭曲，她熱切的期盼着，期盼着自己的女兒再叫一聲媽媽，很快很快就要成了——

兩個靈魂在一條藍色的線牽引下互相靠近、靠近、再靠近……

正在這時，一陣光芒“唰”的從天而降，打斷了這個儀式，藍線斷裂，兩個女孩的靈魂同時消散，沒入本體，七盞星燈同時熄滅。

楊老師尖叫着沖上去接住女兒，厲聲嚎叫道：“是誰？！是誰壞我好事！！滾出來！！！”

桑靈負手落在天臺上，一身不知何朝何代的青衣，衣袂飄飄，烏發如瀑，立如青松。

桑靈：“阿姨，您這陣法可容不了魂，換不來命哦。”

輕飄飄的語氣，絕美的容顏好像吐出了這時間最惡毒的詛咒。

楊老師面露怨恨：“你找死。”

有的父母，殘忍無情，可以棄親子不顧，有的父母，愛孩子勝過一切，可以棄性命于不顧，走投無路，便視他人如草芥。

楊萍便是後者。

絕望讓她曾經的溫柔的臉龐逐漸扭曲，她大叫一聲，甩出一道符咒：“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符咒脫手的一瞬間，驟然炸裂，一團黑氣缭繞，片刻後凝出實體，紅衣烏發，黑氣纏繞，臉上布滿陰森詭谲的黑色符文，像條條刺青。

竟是千年厲鬼！

桑靈臉色一變，這事已經超出他的預期了。

楊萍還在尖叫，“殺了他！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厲鬼伸出舌頭舔了舔手指，“如此，便如你所願。”

大戰一觸即發。

桑靈擡手，靈力噴薄而出，綠色的枝條從地面瘋狂破土而出，虬枝交纏，很快将這棟三層小樓包裹成一個巨大的蠶繭，另一些纖細的枝條則裹住梁佑京把她緊緊包裹起來。

桑靈剛做完這些，厲鬼就撲了上來。戾氣深重，仿佛要把人的靈魂刺穿。桑靈右手甩出一根枝條，宛若游龍，“咻咻”的破空聲不絕于耳。千年厲鬼的戾氣足以引動此處元氣發生變化，天空中黑雲翻滾，如同百萬雄兵壓向樓頂，方圓千裏之內所有的無由鬼魂全部被迫加入戰場。

厲鬼凝結出的黑氣翻滾和桑靈的靈力交纏又分開，碰撞爆炸之聲不絕于耳。

桑靈暗自慶幸方才用自己的樹枝把梁佑京和這棟小樓包裹起來，否則此時要他分心去保護梁佑京恐怕不太可能。

方才梁佑京靈魂出竅，雖被桑靈送了回去，但難免受損，被包裹在扶桑樹枝裏，睡的人事不知。

楊萍和她女兒的情況就比較慘了，她們離厲鬼和桑靈太近了，光是兩人交手的引動的氣流就足以将她們母女二人殺死，更何況方才拿小女孩還靈魂出竅一次呢。

一妖一鬼打鬥不休，氣浪滔天，夜空電閃雷鳴。

正自較量之際，楊萍懷中的小女孩卻在此時清醒了，“媽媽……”

楊萍先前看着女兒憋的通紅的小臉，心疼不已，不停地歇斯底裏的叫喊：“殺了他！！”

“媽媽……”

“媽媽……”

她的聲音太小了，細若蚊蚋，陷入絕境，瘋狂無比的楊萍哪裏聽得見？

“媽媽……別哭……別哭……”

囡囡的聲音越來越弱……

桑靈甩出樹枝，頂樓上樹枝沖天而起，結成樹網，将厲鬼網羅其中，乘厲鬼掙脫束縛瞬間，桑靈雙手結印，指尖淡綠色的靈力中湧動着淡金色的光輝，一個小篆的字“殺”連結成一個八卦相位的咒印，桑靈一掌拍去。

咒印脫手而出，瞬間擊退厲鬼。桑靈乘勢而上，接連打上兩道咒印，一道“散”連結八卦相位的咒印，一道“滅”連結七星誅殺小陣的咒印。

第一道咒印滅殺執念，第二道咒印滅散戾氣，第三道咒印全滅不留。

若是以桑靈區區幾百年的記憶，他本不是這厲鬼對手，可桑靈本體是扶桑樹，幾乎與天地同生同壽，區區千年厲鬼如何是對手？

三道咒印打去，厲鬼瞬間消散，灰飛煙滅。

正在這時，天邊閃過一道紅光，桑靈擡頭望去，卻是神獸麒麟的氣息。

想必是發現了梁佑京失蹤，這才追了上來，桑靈看了一眼只剩一團黑灰的厲鬼，還有神思恍惚的楊萍，見那稚子靈魂悠悠離體，正要消散于天地之間。

父母愛子本沒有錯，可楊萍為了自己孩子的命卻要傷及他人性命，拿活人祭祀，還意圖以驅趕主人生魂，奪走他人身體，實在罪無可恕。

但稚子無辜，若非桑靈與那厲鬼在此處一站，這孩子也不至于早妖，送到醫院，做了心髒手術，雖身體不同常人一般健康，但壽終正寝是沒問題。

桑靈終是不忍心，一道定身咒打在楊萍身上，桑靈在她哀求的眼神中伸手攏住那團白色虛弱的靈魂将其按進小女孩的身體，指尖輕輕在小女孩額頭寫了一個“定”字，淡綠色的靈力沒入額間。

很快，一起一伏的呼吸聲起。

做完這一切，桑靈迅速逃之夭夭，包裹着小樓和梁佑京的枝條也瞬間消散，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前腳離開，紅色的火麒麟瞬間降落在樓頂。

正是來晚一步的白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