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蔚寧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指,彎起的嘴角出賣了他內心的笑意。司秦眯着眼睛,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也跟着笑了一下。
兩人自以為毫無關聯的小表情,一來一往全被丁子實看在眼中。
丁子實坐不住了。他側身面對司秦,斟酌着開口:“司總,聽聞貴公司對此次的合作十分重視,我們也很榮幸您将到訪的第一站定在TDC。我們老板、小池總還有于小姐中午就在公司等您了,您……”
丁子實一邊奉承,一邊在心裏吐槽。
雅莫為了擴大國內市場,選了金楠獎新一任的最佳女配于佼佼擔任品牌摯友。于佼佼盡管獎杯在手,咖位仍舊稍顯不足,勝在本人話題度夠高,正缺一個有分量的代言擡身份。而雅莫在國際上的地位不必多說,在國內大衆層面上的知名度卻不太夠。兩相綜合,彼此都是最佳的選擇,可謂是雙贏。
丁子實以為雅莫派Marine女士的繼子過來,是出于對項目的重視。本來他還奇怪司秦不理會分部的安排,執意下飛機後直奔TDC,是有什麽特殊的用意。直到他親眼看到司秦将才見了一面的蔚寧帶上車,這才明白過來,小少爺不過是趁着這個機會,出國兜個風,玩一玩,順便鍍鍍金。TDC美人多,又是雅莫的合作方,不正方便他下手嗎?
丁子實有點後悔。早知道司秦是這種人,索性讓給關桀去周旋。關桀手底下多得是男男女女,争破了頭想搶這個機會。反正于佼佼是雅莫總部定下的人選,合同都簽了,總不至于被不相幹的人攪黃,他又何必來蹚這趟渾水。
然而,事實似乎和丁子實預想的有些出入。
“去酒店。”司秦打斷丁子實的話,用力按了按額角,終于撐不住,歪過頭閉上了眼睛。
“這……”丁子實滿腦袋的問號,還想再說,被程溯攔下。
“老板很累了,先回酒店,剩下的事等明天再說吧。”
程溯态度強硬,似乎丁子實再多說一句,他就要卷袖子上陣,塞住對方的嘴了。丁子實看他這樣,哪還敢再多說什麽,只好死了心,老老實實地轉回去坐好。
被強行閉麥,丁子實有點委屈。蔚寧則是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說話。而程溯只顧敲他的手提電腦,忙碌的樣子不像作假。三個人就這麽任由司秦睡了四十多分鐘,終于來到下榻的酒店門口。
車輛跟着門童的指引,緩緩停下。保镖打開車門,請司秦下車。就在蔚寧奇怪司秦為什麽把他帶上車,而他接下來是不是應該跟丁子實返回TDC的時候,司秦睜開眼睛,擡手對他點了一下:“你跟我走。”
程溯早就收拾好東西,下車繞到蔚寧那一邊,在蔚寧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不由分說地把他從車裏拽了出來,怕他逃跑似地一路護着,緊跟在司秦後面進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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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寧亦步亦趨,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不愧是高級私人助理,拐帶人的手法也太熟練了,不用老板吩咐,一個眼神就知道該怎麽做,就好像今天的情形已經發生過無數遍似的。或許B國小報上那些花邊新聞,也不是空穴來風呢。蔚寧這麽想着,回頭看了一眼酒店大門。關桀被保镖攔在門外,還不死心地朝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倒是沒想到丁子實竟然也落得跟關桀一個下場,說不出的好笑。
“不用找了,都回去了。請您跟我來。”見蔚寧盯着酒店大門遲遲不回頭,程溯嘴上客氣,動作毫不含糊,一巴掌轉回蔚寧的腦袋,架着他塞進了電梯的門。
一群人來到酒店的最高層,在走廊的盡頭分道揚镳。蔚寧跟着司秦,停在總統套間門外。程溯替司秦開了門,将房卡插進取電器,匆匆轉去了隔壁。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事還是識時務,留司秦和蔚寧兩人獨處。
司秦踱到客廳,脫下風衣,随手挂在衣帽架上。他走到沙發前坐下,指了指對面的位子:“坐。”
都跟到了這裏,再想走也來不及了。更何況,蔚寧發現自己并不是很想走。他很好奇這個二十三歲的司秦将一個陌生人帶進酒店房間,究竟想做什麽,所以他聽話地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并攏雙腿,乖乖地等着。
司秦看着蔚寧,對方白皙年輕的臉龐漸漸和記憶中的某張照片重合。
是一張劇照。照片中的主人公渾身赤|裸地坐在地板上,像被什麽驚到,詫然回頭。相機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惶,夾雜着尚未褪去的一絲欲望,與本身年輕鮮活的□□形成沖擊,淋漓盡致地鋪展于成像後的畫面之中。
由于年代久遠,照片的邊角有些泛黃。受拍攝技術所限,清晰度也不是很高,仍舊不妨礙畫中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
司秦拿到照片,也曾幻想過當時并未毀容的人,動起來究竟會是什麽模樣。倒不是覺得後來的蔚寧有什麽不好,而是在差別過于巨大的對比面前,任誰都會忍不住想象一番。
司秦自視不是個濫情的人,私生活不說嚴謹,也絕對稱不上放蕩。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當時為什麽會在酒會後把醉得稀裏糊塗、趴在路邊狂吐的蔚寧撈進車裏,帶回酒店。如果獨特的性取向是他對美豔的陸婧不理不睬的理由,可是再怎麽樣,也不至于對她的經紀人下手。更何況,這個經紀人不僅年紀不輕,還毀了容。
其實一開始,他對蔚寧并沒有那方面的心思。由于業務合作,需要他對國內的娛樂市場有一定的了解,那麽晟傑娛樂的金牌經紀蔚寧絕對是其中舉足輕重的一部分。他欽佩蔚寧性格中的堅韌,欣賞對方的手腕,又因為容貌上的特別,總是有意無意地觀察對方。如果說那一晚之前,他的興趣點全全在于蔚寧經紀人的身份,那麽那一晚之後,他開始對蔚寧這個人感興趣。所以他讓助理調整了調查方向,收獲了這張劇照,和已經成為禁片的《似他》的影像資料。
此刻,劇照中的主角正頂着他那張完好無損又萬分無辜的臉,拘謹地坐在他的對面。
三個月前,司秦從家中卧房的大床上醒來。久違的宿醉讓他頭痛欲裂,加上一旁父親喋喋不休的抱怨,讓他很沒風度地吼了一句“閉嘴”。
盡管和父親的關系十分糟糕,司秦也從來沒有當面頂撞過這位長輩。司父愣了兩秒,似乎有點不敢置信,還想繼續,看到司秦不同尋常的冷淡表情,竟然瑟縮了一下,轉身關上門走了。
司秦坐起來,吃了兩顆止疼藥。清醒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衛生間,用剃須刀把腦袋上亂七八糟的綠毛給剃了個幹淨。又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徹底梳理了一遍腦子裏混亂的記憶,然後把程溯找了過來。
如果不是重生回二十年前,他幾乎以為這個酗酒、飙車、泡夜店的自己,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而此時此刻,還在唐人街面館裏當扯面師傅的未來TG副總程溯大概也想不到,本來還能再逍遙個五六年,因為命運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他就這樣提前被司秦趕鴨子上了架。
回憶上一世,司秦知道此時他和父親的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即使重活一遍,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困局。更何況,有了重生這一段匪夷所思的經歷,他的心思早就不在B國了。于是在重生後的第二天,他将名下可以變賣的動産、不動産盡數脫手,籌了七百萬現金,讓程溯先行帶回國內,等他會合。
他無暇細想上一世這個時候自己在做什麽、準備做什麽,無非是像灘爛泥一般荒唐度日。他甚至都毫不在意自己為什麽會重生,今後又該如何。他承認,重活一世很新奇,也以為死過一次,多少會讓他感到一點恐懼和後怕。偏偏事後,除了墜落前沒有抓住的那雙手,他再也想不起其他。他被遺憾塞滿胸腔,每每午夜夢回,都覺撕心裂肺。他心痛、懊惱、追悔莫及。種種情緒攪合在一起,膨脹、發酵,最終形成一個無比清晰的名字——蔚寧。
他向父親提出回國,父親不同意。意料之中的事,卻讓他無比憤怒。不知道是有人故意阻攔還是其他,簽證也遲遲辦不下來。加上程溯那邊傳來消息,沒有在臨港找到蔚寧這個人,倒是替他物色了一個不錯的項目。
什麽狗屁項目,他一點也不想聽。司秦氣得想砸手機,礙于面子,還是耐着性子回了一句“不錯,好好幹”。
他覺得自己像一頭野獸,被重生的意外拔光了牙齒和利爪,困在二十年後明明就不堪一擊的牢籠內,沒有一點辦法,直到繼母來找他。
“我無權幹涉你和你父親的事,但是我覺得你們彼此或許需要一點時間和距離,來冷靜一下你們吵昏了頭的腦袋。”
雅莫創始人的嫡孫女、被稱為第三代“雅莫夫人”的Marine女士,無論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都一樣的高貴、優雅、睿智,不失迷人的風采。除了眼瞎看上他的父親,司秦覺得她就是個完美的女人。而這個完美的女人,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也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帶着足夠的誠意和關懷,來解他的燃眉之急。
所以他搖身一變,成了雅莫推廣項目的經理人。在花了三分鐘的時間從五個候選人中定下二十年前和蔚寧同一個公司的于佼佼後,司秦就在繼母的安排下連夜飛往國內,并且不費力氣地在機場遇見了他要找的人。
司秦目不轉睛地盯着蔚寧。他覺得這三個月的躁動有了歸處,像狂風暴雨連日不絕,在遇見蔚寧的一剎那猛然放晴,終于得到久違的寧靜,竟然有點昏昏欲睡。
只不過眼下還有事情需要解決,暫時還不能睡。
司秦按住眉心:“你很奇怪。我們以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