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別睡
別睡
寧扉突然改名,不止打了寧方孝一個措手不及,網上也鬧得沸沸揚揚。
澄清視頻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有關改名的各種猜測再次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
——居然改了母姓,女權先鋒啊,牛逼!這下再也沒人說什麽了吧!
——就我一個覺得寧扉,哦不,秦扉沒下限嗎?為了立人設,連姓都能改,就離譜!
——是的就你一個,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你能為了立人設,把姓改了?到底誰離譜?
——也許争産失敗,被寧家掃地出門,面子上過不去,幹脆自己主動改姓,不姓寧咯,還能順便蹭一下女權的熱度,一箭雙雕。
——面子上過不去就改姓?蹭熱度就改姓?你能為這改姓,那我敬你是條漢子!
——哈哈哈筆給樓上上,豪門恩怨由你譜寫。
還有很大一部分人的關注點在厲途身上。
——WOW穩定交往對象現身了?是厲氏集團董事長沒錯吧?
——我說什麽來着,他們兩個一定有問題!《一樹銀花》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啊啊啊磕死我了配我一臉!
——我記得寧扉和高子睿糾纏不清的時候你們也是這麽說的,流水的CP鐵打的嗑藥雞!
——高子睿算個毛線,哪有霸總×霸總勁爆!
——就是!別把現在的寧扉和以前的舔狗劃等號,以前那個舔狗寧扉我們不認!現在可是美不自知莫挨老子高貴冷豔高嶺之花,對象是身價千億商界巨鱷唯愛扉扉霸總本總,其他不知所謂的人要蹭熱度,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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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扉翻着網上的評論,差點笑出聲。
名字是自己的,想改就改,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像小學生的閱讀理解題,原文作者都不知道你們有這麽多話想說。
倒是讨論他和厲途的話題很中聽,他愛看,如果能去掉“高子睿”三個字,就更完美了。
未來幾天,寧扉盡地主之誼,帶着厲途周游于華市各個景點之間,沿着兒時的足跡重新走了一遍,也不避狗仔,堂而皇之同進同出,把大大小小娛樂周刊的頭條都上了一遍,連起來,都能寫一篇華市旅游攻略。
自畢業以來,寧扉第一次放下工作,全心全意享受美好的假期。
報表不看了,電話不接了,會議不開了,每天最大的事就是編輯九宮格照片發朋友圈,分享旅途趣聞,連頭像也換成了厲途在夕陽下的背影,和所有熱戀期的普通人一樣,不吝對外宣告自己的愛意。
厲途還是老樣子,沒換頭像,也不發朋友圈,只能在寧扉的點贊列表裏看到他忙碌的身影,除此之外,嘴巴閉得死緊,任何人休想從他這裏偷窺到半點有關寧扉的隐私。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原本計劃一周的假期,被莊榮添病危的消息打斷。
兩人結束旅行,連夜飛回南市,馬不停蹄趕往療養院。
重症監護室內,莊榮添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渾身插滿導管。
經搶救,莊榮添的病情大致穩定下來,無奈癌細胞已經擴散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盡管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各項指數都不容樂觀,幾乎處在彌留階段。
主治醫生直言就在這幾天了,讓寧扉做好準備,凡有未盡事宜,都請盡快決斷,治療組全體人員會竭盡所能配合親屬完成患者最後的心願。
“好。”寧扉答應下來,靠在重症監護室外的玻璃上,用力握住厲途的手。
他心情沉重,嘴唇緊緊抿着,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厲途感受到寧扉低落的情緒,深知在命運無從抵抗的時候,任何言語都無力,只有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便只站在寧扉身邊,默默給予最大的支持。
經一天一夜的沉睡,莊榮添于第二日清晨醒來。
寧扉守在病床邊,看莊榮添意識清醒,精神尚可,目光也不渾濁了,忽然心有所感,也許這就是最後的回光返照了。
寧扉把主治醫生的囑咐按原話一五一十轉告莊榮添,沒想隐瞞什麽,畢竟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麽好瞞的了。
莊榮添并不意外,看上去早有心理準備。
他握着寧扉的手,牢牢看住寧扉,眼裏有心願未完成的遺憾和不舍,也有即将擺脫病魔折磨的解脫。
寧扉閉了閉眼,叫了一聲“莊哥”,詢問莊榮添還有沒有想做的事,必定傾盡全力為莊榮添達成。
莊榮添動了動嘴,提出最後一個請求——想看一看《一夜絨花》的成片,如果可以的話,還想去一趟東珠港,到舉辦首映禮的影廳裏轉一轉。
“我等不到公映的……時候了,聽你們說,有摩天輪,還有表演……到時候,一定……特別熱鬧……可惜我看不到了……讓我去那邊,走一走,想象一下……就……”
“我明白,莊哥,你好好休息,等我安排,我們馬上出發。”寧扉打斷莊榮添斷斷續續的呓語,一刻不停地讓人趕去東市做準備。
是夜,莊榮添連人帶病床從療養院出發,登上厲途安排的專機,直飛東市,醫護人員随行。
商場尚未開業,內部設施大多已完備,只差商家入駐。
影院比商場更早完工,已可正常運作。
首映場地定在影院最大的放映廳內,寧扉按莊榮添的願望,在放映廳裏為莊榮添準備了一個內部觀影會,《一夜絨花》劇組全員到場。
莊榮添插着氧氣管,人瘦得皮包骨,精神卻比初見寧扉那天還要好些,說話也比昨天流利許多。
寧扉不想把氣氛搞得太沉重,讓人把影廳布置成派對的樣子,自助餐桌、甜點臺、飲料機應有盡有,牆上挂滿彩帶和氣球,金黃色的麥穗花籃繞影廳一周,織就一片麥浪,影廳內到處充斥着喜慶的氣息,好像首映禮已經過去很久,到了劇組齊聚一堂慶功的時候。
衆人礙于莊榮添的病情,不敢鬧得太過,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反倒是莊榮添一直呵呵地笑着,讓大家不要拘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要被他這個病秧子掃了興致。
莊榮添拿來飲料和甜點,主動分發給衆人,自己也吃下去不少東西,然而只有主治醫生知道,病人常年飽受病痛折磨,癌細胞擴散全身,其實早就沒了味覺。
身為電影的主創之一,莊榮添一直是劇組的核心人物,劇組衆人都很給他面子,微笑着振作起來,去完成這次特殊的聚會。
夜幕降臨,寧扉正準備播放電影,沒想到迎來一位特別的客人。
是寧方孝,從入口處進來,徑直走到寧扉面前,不客氣地教訓:“臭小子,改了名字,連你老子也忘了?”
“啊,爸,你怎麽來了?”寧扉十足意外。
“來看看,不能來?”寧方孝臉色不善。
“能。”寧扉乖乖順着寧方孝的話回答。
寧扉看出寧方孝的來意,必定為了莊榮添。
寧扉了解寧方孝,斷定寧方孝是來說清楚當年的事,解開誤會,表達諒解的意願,讓莊榮添不帶遺憾地走,然而想起二人之間的過節,尴尬是必然的。
考慮到莊榮添早已油盡燈枯,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二人慢慢敘舊,寧扉幹脆把輪椅交到寧方孝手上:“幫我推一下,爸。我去那邊吃點東西,有點餓了。十分鐘後電影開始,別忘了。”
寧扉識相地走遠,把空間留給二人。
寧方孝深深地看着莊榮添。
莊榮添也看着寧方孝,他吃力地仰着頭,固執地看了許久,最終抿唇,擠出一個似哭非哭的苦笑。
二人默契地一句話都沒有說,又好像什麽話都在這一眼中說盡。
責怪也好,遺憾也好,痛苦也好,釋然也好,自眼神交彙的那一刻起,一切已心照不宣,再無需言語來畫蛇添足。
寧方孝走到莊榮添身後,握住輪椅把手,把莊榮添推到屏幕正中,自己坐到輪椅旁的空位上,正襟危坐,準備觀影。
十分鐘後,廳內燈光準時暗下。
熒幕亮起,“一夜絨花”四個字緩緩浮現。
衆人各自落座,圍繞在莊榮添身邊,默默陪伴。
也許是黑暗的環境格外引人疲憊,莊榮添看着看着,打起了瞌睡,數次歪倒下來,數次被寧方孝叫醒。
“別睡。”寧方孝壓低聲音,指指屏幕,“雅絨在,看看雅絨,別睡。”
莊榮添強撐到放映結束,意識已經模糊。
醫生上前檢查,發現莊榮添心率微弱,征求了寧扉的意見,打了一劑強心針,人悠悠醒轉。
寧扉叫來保镖,把莊榮添搬上病床,推到窗邊,指住窗外的摩天輪:“看。”
摩天輪亮起了燈。
白色的燈光星星點點遍布在圓盤上,一閃一閃,規律地運動着,和星空交相輝映,像煙花當空炸裂,又像雪花從高空飄落,一片又一片。
莊榮添臉上露出笑容,擡手做了一個抓的動作,從喉嚨裏吐出三個字:“真好看。”
等摩天輪結束燈光秀,莊榮添已經睡着,錯過了煙花和魔術表演。
寧扉遣散衆人,告別寧方孝,和厲途一起帶着莊榮添趕往碧山療養院東市分院。
莊榮添陷入昏睡。
寧扉守在病床前不肯離開,直到深夜,實在抵抗不住睡意,趴在病床邊睡着了。
厲途抱寧扉到隔壁病房睡,叮囑護士有情況随時過來通知,自己坐在床頭守着寧扉閉目小憩。
并不是太長的一覺,寧扉被接二連三的夢境煩擾,睡得一點也不安穩。
淩晨五點,寧扉突然驚醒,感覺胸口悶得不行,沒來由地悵然若失,怎麽都排解不開。
厲途睡得極淺,察覺到寧扉的動靜,立馬睜開眼睛,知道寧扉要問什麽,直接開口:“別慌,我讓他們有事過來喊,沒過來,應該沒事。”
“啊……”寧扉張了張嘴,發出一個無意義的音節。
“怎麽了?難受?”看寧扉臉色不好,厲途坐到寧扉身邊,輕撫寧扉的脊背。
“有點悶。”寧扉按住胸口,聲音啞得不像話。
厲途起身給寧扉倒水。
寧扉接過水杯喝了兩口,眉心突然一酸。
厲途伸手摸寧扉的臉頰,摸了一手的淚水。
“你哭了?”厲途深深皺眉,有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
“我……不知道,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媽,和莊哥……”寧扉愣愣的,失魂落魄的模樣格外反常,迷迷糊糊老半天,直到被敲門聲驚醒。
門外傳來護士的聲音:“莊先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