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冤家聚頭
冤家聚頭
商律一驚一乍,寧扉也不平靜。
寧扉知道自己長得好,過去專注于學業和事業,從沒想過這方面的事,如今失去董事長身份加持,不再高高在上,男男女女對他有想法很正常。
寧扉不排斥任何人的好感,畢竟為人喜愛也是一種資本,可是被商律這種有婦之夫肖想,也太毀三觀了!
即便思想開放,有婦之夫也着實突破了寧扉的底線,他的出身和所接受的教育絕不允許他做出這麽敗壞道德的事。
當然他是有求于厲家,也不代表他願意出賣自己。
就算要賣,也該賣給厲途,商律這個在正文裏連名字都沒有的路人甲瞎湊什麽熱鬧!
得盡快找個時間跟商律說清楚,寧扉想,不過今天,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寧扉處理完別墅事宜,拿到貸款合同,和保镖顧問分道揚镳。
他在路上買了一個三明治,回公寓解決掉午餐,拿上文件,出門赴約。
附近是老城區,環境不怎麽樣,勝在熱鬧,外賣店鋪多,租金也便宜,很受年輕人歡迎。
寧扉要見的人剛好住在隔壁小區,兩人約好下午一點在街上的奶茶店見面。
寧扉習慣早到,點了兩杯冷飲,一邊等人,一邊看來人資料。
王敘,男,三十歲,畢業于金南戲劇學院,影視戲劇文學專業,碩士學歷,畢業後進過外企,當過社畜,做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工作,現在是國內最火的原創視頻剪輯創作網站——Q站的UP主,當然寧扉更願意稱他為編劇。
五年前寧扉認識王敘的時候,王敘的确是個編劇。
當時的王敘碩士還沒畢業,在導師——金南戲劇學院教授、南市作家協會主席、國內知名編劇郭霭手底下混飯吃,為了一張畢業證,代課、寫論文、打雜、做保姆、當槍手,什麽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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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晟陽得知寧扉要來南市,躊躇滿志,提議舉辦一個編劇大賽,為公司廣納人才。
王敘初生牛犢不怕虎,把自己的處女作《逗你玩》投了出去,被寧扉一眼看中,當即決定和王敘合作,讓趙晟陽組建SSS級項目組,計劃到南市後親自操刀,把《逗你玩》做成行業标杆,同時打響自己空降南圈的第一槍。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原本趙晟陽也很欣賞王敘的劇本,既然寧扉出了意外,幹脆自己做。
趙晟陽和郭霭相熟,打算通過郭霭接觸王敘,透露要給王敘的劇本投不小于五億的資金,惹郭霭眼紅。
郭霭本就嫉妒王敘的才能,做導師時已是百般打壓,眼見王敘要撇開自己一飛沖天,哪能咽下這口氣,硬說王敘偷了自己的劇本參賽,用學位要挾王敘公開承認錯誤并向他道歉。
王敘怕畢不了業,迫不得已答應了郭霭的無理要求。
大賽組委會看王敘出了這麽大的醜聞,立刻把王敘的劇本撤了回去,一并剝奪了他的參賽資格。
為了讓郭霭消氣,王敘一再登門道歉,并發誓以後不會再參加任何比賽,一心一意當郭霭的槍手。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沒想到郭霭得寸進尺,連發十篇長文炮轟王敘,直接把王敘搞臭,讓他在圈子裏再也混不下去。
王敘順利拿到畢業證書,卻永遠失去了做一個編劇的可能。
更可笑的是,當王敘請了律師,打算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郭霭嚣張地告訴王敘,他根本不在乎王敘的劇本寫了什麽,只是氣憤王敘繞過自己尋求別的出路,萬一成名,就不會再給他做槍手,幹脆把王敘毀了。
郭霭嘲笑王敘天真,且不說版權方面的官司有多難打,就算王敘告贏了他,按他在圈子裏的人脈和地位,也不會有人敢買王敘的劇本,最好的例子就是趙晟陽,僅僅憑他的一面之詞,想也沒想就取消了和王敘的合作,哪怕錯過一個好劇本,也不想和圈子裏的人交惡,白惹一身腥。
王敘心如死灰,自此徹底遠離是非圈,進入社會摸爬滾打,直到Q站興起,大力扶持個人創作,王敘耐不住寂寞,注冊成為一名UP主,專職點評熱門電影,靠犀利幽默的風格積累了一些人氣,賺到的錢勉強夠溫飽。
郭霭說得沒錯,圈子裏個個是人精,尤其趙晟陽這種老好人。
按趙晟陽的閱歷,不至于看不透真相,他不管,不是管不了,而是王敘一個小人物,遠沒有達到能讓他得罪郭霭的分量。
如果換成寧扉,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然而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麽無常,穿書者輕輕扇一下蝴蝶翅膀,搞亂了寧扉的五年,也間接改變了王敘的人生。
現在寧扉找到王敘,以請他寫劇本為由,約他出來面談。
王敘剛開始收到寧扉的私信,還以為寧扉是騙子,沒搭理。
寧扉一連發了幾天,總算引起王敘的注意,又因為曾經受挫的經歷,仍不打算搭理寧扉。
寧扉不氣餒,繼續私信轟炸,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打過去五萬塊定金,終于令王敘松口,答應出來見一面,至于要不要合作,始終沒個準信。
今天周末,奶茶店裏只有寧扉一人西裝革履,扔掉了穿書者不離身的各色美瞳,戴回金絲眼鏡,頭發也染回黑色,和以往的偶像形象判若兩人,即便剛上過熱搜,也沒人認出是他。
王敘大衣裹睡衣,趿拉着拖鞋就來了,找到寧扉那一桌,打着哈欠坐到寧扉對面,很不耐煩的樣子,但到底還是來了。
寧扉沒有在意王敘的無禮,客氣地朝他伸手:“終于見面了,你好,我是寧扉。”
王敘搖了兩下寧扉的手,眼睛一睜:“你好眼熟,你是那個……那個……”
寧扉颔首:“就是那個寧扉。”
“卧槽,活的啊?”王敘揉揉眼睛,不敢相信,“怎麽會是你?你不是明星嗎?”
“我退圈了,昨天發的公告,還上了一個熱搜。”寧扉微笑。
“啊,是嘛,不好意思,我只關心爛片,不太關心熱搜,要看也只看Q站的熱搜。”王敘撓頭,眼前的面孔過于英俊,讓他不自覺地坐直身體,都不好意思吊兒郎當了。
“這不是重點。”寧扉搖頭,“來談正事吧。”
“哦,哦。”王敘讷讷,“你退圈了,所以不當明星,要拍電影了?”
“對,我想買你的劇本,拍成電影,邀請你跟組參與拍攝,就是那本——《逗你玩》。”
聽到“逗你玩”三個字,王敘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我知道《逗你玩》的版權還在你手裏,當然那本來就是你的。”寧扉輕描淡寫,連下猛藥,“五年前,我是寧氏影業董事長,現在已經卸任了。當初的編劇大賽,是趙晟陽趙制片的提議,你應該知道他。我看了所有入圍者的劇本,非常喜歡你的《逗你玩》,當即拍板要拍。後來遇到一連串意外,擱置了。我現在想重啓這個項目,所以找你出來。當然今時不同往日,你不是編劇,我也不是董事長了。廢話不多說,我們開誠布公,把手裏的條件攤開來談一下,看看還有沒有繼續合作的機會。”
“原來是你啊!”王敘粗聲粗氣,眉頭一下皺得死緊,“我想起來了,編劇大賽,趙晟陽,寧氏影業,就是你們!”
《逗你玩》是王敘心裏的一根刺,曾經帶給他希望,又給他招來滅頂之災,不能提,不能碰,甚至連他如今落魄的處境都成為一個禁忌。
因為越落魄,越襯托出當初的自己多麽天真,多麽愚蠢,是王敘一輩子不想回顧的記憶。
而王敘到底是個文人。
文人都自有風骨,當這份風骨不能以一個體面的狀态示人,就變成了歇斯底裏的憤怒。
寧扉看出王敘的惱羞成怒,判斷他不再适合交流,于是不再說話。
他交叉雙手,定定地看着王敘。
看透一切的眼神,帶着審視,直刺王敘內心,刺得王敘憋不住開口:“你什麽意思?啊?為什麽不說話?你不是來求我的嗎?這是你求人的态度?”
寧扉把冷飲推到王敘面前:“我想你需要冷靜一下。”
寧扉點了一份冰沙,店裏暖氣足,化了一半,水滴到桌上,彙成一灘小窪。
王敘抓起杯子往桌上一砸:“大冷天的,你有病啊!”
“我沒病,有病的是你。”寧扉推了一下眼鏡,“心病也是一種病。你的心病,我猜你自己也很清楚,不然不會一點就炸。不過今天,我不是來和你談這些矯情的東西的。我已經說過,我們都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五年前,你被人擺了一道,而我撞壞了腦子,做的腦癱事不比你少。我們都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所以不要再糾結過去的事了好嗎?又或者,為了面子上能過得去,你把這當成一場單純的交易,行就行,不行,我再去找別人。不過據我所知,缺錢的那個是你,所以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
“我不缺錢!”王敘嘴硬,很不爽地抱起手臂。
“很快就缺了。”寧扉直言,“你應該發現了,你做UP主,流量越來越少,不是你的視頻質量不如以前,而是創星要對原創視頻這一塊出手了。創星對Q站的收購提上了議程,以後Q站會成為創星的後花園,UP主不再為愛發電,而是拿錢為創星出品的影視劇做營銷。像你這種散兵游勇,不被創星收編,就會被網站限流。其實你很清楚,不然也不會從半年前開始在別的網站上發備份。”
“那又怎樣?”王敘反問,“大不了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你确定你的用戶會買賬?會單純因為想看你的視頻跟着你來跑去?你只是個不知名的小UP主,說句難聽的,用戶的粘性是和網站之間,不是和你。你自己想想,你能去哪裏?哪裏會比Q站好?當然也有為數不少的網站想成為第二個Q站,一直在往這個方向努力,可是一個網站要積累用戶是很難的,更何況Q站本就擁有全網日活最高的用戶群,又有創星撐腰,以後誰還能做得過它?”
王敘呵了一聲:“照你的意思,以後像我這樣的小UP都沒飯吃,都不用活了?”
“對。”寧扉斬釘截鐵,“但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創星的意思,唯數據是從,寧願要一個平庸的大流量,也不要一百個像你這樣的小流量。你已經在一艘沉船上,是時候跳船了。上我的船,五萬定金,五十萬尾款,跟組包食宿額外補貼,票房分賬等劇組的財務到位再談。就算電影撲了,于你也無礙,五十萬夠你再混吃等死五年。人生有多少個五年,又有多少人有幸混吃等死五年再五年,何樂而不為呢?”
王敘沒說話,但情緒漸漸冷靜下來。
“我對你很有信心,也對我自己很有信心。”寧扉拍了一下桌子,“只要這部能賺,哪怕賺個一百萬、兩百萬,我都會繼續拍下去。你可以繼續當編劇,繼續寫你的劇本,繼續賺我的五十萬,繼續混吃等死五年五年再五年。只要我拍一天,就用你一天,拍到你火的那一天。到時候,你自己去做流量的載體,積累只屬于你自己的用戶、名氣和資金,自己成為發聲口和宣傳口,不必再顧及什麽Q站、創星,為了一點熱度而汲汲營營。當然虧了也沒關系,我還有一棟別墅,保守估價三千萬,小制作還可以拍五部,三年一部又是十五年,人生最頂峰的時光如此度過,即便全虧光,至少這一生也值了。”
王敘按住額頭,肩膀聳動:“你這人不去做傳銷,真是可惜了!”
寧扉歪頭:“你覺得我口才好?”
王敘斜眼:“可不是?”
“不。”寧扉搖搖手指,“你覺得我的話動聽,因為你也是這麽想的。來之前,你就有了決定,不然也不會來。”
“你吃準了我會同意,所以故意拿話刺我?”王敘擡高聲音。
“嗯哼。”寧扉擡擡下巴,“十分有效地節約了談判時間,不是嗎?”
王敘一臉便秘的表情,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盯了寧扉好一會兒,開口:“你知道你這樣的人叫什麽嗎?”
“什麽?”
“畫餅人。”王敘撇嘴,“畫個大餅就把人套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紙餅充饑。”
寧扉笑了:“我是在做餅,不是畫餅。最關鍵的是,你心動了。”
“對,我心動你的五十萬,和五年五年再五年。”王敘抹了把臉,直說了。
“那很好,說明你很有理智。我承認,除了那五十萬,我都是瞎說的。”
“草。”王敘罵了一句,卻沒反駁,畢竟五十萬能摸到,其他的都還在夢裏。
寧扉抽出口袋裏的支票,五十萬一分不差,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他把支票遞給王敘:“夢想還是要有的,像天上的月亮,也有落到井裏的時候。”
王敘一愣,那是《逗你玩》裏他最喜歡的一句臺詞。
“你……記得這句?”
“當然。”寧扉挑眉,“我還會背其他的。”
“你背我的劇本?”
“怎麽了,喜歡,不能背嗎?”寧扉一臉理所當然。
王敘看着寧扉笑了起來。
這人不僅是個精明的生意人,還狡猾如斯。
他太知道怎麽打動一個創作者的心了。
把創作者的作品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甚至超過創作者本人,就能輕而易舉俘獲一個創作者的全部好感。
王敘服了,靠住椅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仿佛把這麽多年的不如意都一起嘆了出來。
“我想回去改劇本了。”既然決定,也沒什麽好矯情的了,王敘積極起來。
“劇本當然要改,具體的到我那裏去談吧。”寧扉開始收拾東西。
“去你那裏?”
“我的公寓。”寧扉往外一指,“就在那邊。”
“好。”王敘看寧扉站起來,才發現寧扉腿腳不便,主動幫寧扉拎包。
“打包點飲料帶上去喝吧。”寧扉提議,王敘自然沒意見。
寧扉走到吧臺點單。
王敘奇怪:“都是冷的?”
雖然已經開春,天氣還沒轉暖,大冷天吃冰的,胃受得了嗎?
“方便冷靜。”寧扉小聲。
“呃,什麽?”
“沒什麽,這裏的冷飲味道更好。”
兩人回到公寓,坐下沒多久,門鈴響了。
“我們的導演來了。”寧扉眨眨眼睛。
王敘讓寧扉坐着,自己去開門。
門打開,兩人門內門外,大眼瞪小眼,安靜了兩秒,突然爆發出兩聲大吼。
“是你!爛片大王趙曉博!!!”
“草,王絮叨帶你看電影!!!”
寧扉解開塑料袋,取出打包來的冷飲,用吸管戳開。
兩個冤家終于聚頭,可不得好好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