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投
重投
“喲,挺熱鬧的嘛,這是準備散會了?”商律抱着手臂走進會議室,居高臨下掃了一圈,視線轉向後排,朝寧扉眨眨眼睛。
保镖跟在商律身後魚貫而入,足足有三、四十人,個個都是一米九以上的彪形大漢,訓練有素地把會議室連人帶桌包圍起來,襯得高子睿帶來的三個保镖像小雞崽似的,癟癟縮縮擠在角落讷讷相對。
商律是厲氏集團實際一把手,常年代表厲氏在外活動,在座有不少人見過他,知道他沒有帶保镖的習慣,更別說一次帶這麽多。
能讓厲家出動頂級安保的只有一個人,難不成那位也來了?
如衆人所想,商律往旁邊挪了一個身位,空出門口的位置。
厲途進門,兩個西裝革履的秘書抱着平板和文件跟随在後,三個管家模樣的人,一個替厲途脫下風衣疊好捧在手中,另外兩個徑直走向後排,仔細擦幹淨寧扉身邊的兩張椅子,鋪上薄毯,又在桌上備下咖啡和點心,還有寧扉的一份。
在座好幾位股東身家不菲,縱然見慣大場面,也不免被眼前的情形震撼,尤其高子睿,上一秒還端着架子裝逼,下一秒就被打臉,更顯得他的目中無人像個笑話。
寧扉仰頭,視線跟随厲途坐到自己身邊,心情複雜地皺了皺眉。
男人的氣色比昨天好了很多,想來一夜好眠,臉上多了些血色,不再蒼白得吓人。
絲質純黑襯衣配黑西裝,領口敞開,看似普普通通的款式,上身氣質立顯,高奢精工的優越便在這毫厘之間,足見衣品不凡。
發梢抹了些發膠,微微後攏,偏着頭,架着腿,配上一張萬年不變的厭世臉,标标準準的反派形象,能讓人三觀跟着五官跑那種。
然而長得再賞心悅目,也無法改變在寧扉眼裏是個麻煩的事實,尤其今天這種場合。
寧扉沒想過厲途會來,連商律都在意料之外。
他以為寧氏影業是厲途在寧家面前彰顯實力的一個存在,只要握在手裏,就是對寧家的挑釁,實際如何完全無關緊要,所以一直放任不管。今天突然空降,不亞于降維打擊,無論是否別有目的,都必然使他和高子睿之間的矛盾升級,寧扉并不想這樣。
和厲途直來直往的強盜作風不同,寧扉習慣謀而後動。
Advertisement
要對付高子睿,光有半數以上的股份是不夠的。
強行使用控股大股東的權限和實際把持公司的高子睿硬碰硬,除了讓高子睿提前警覺,還很有可能引起高層恐慌、股價動蕩等一系列後果。
寧扉不想這麽快暴露和厲途的合作,連合同也沒帶。
他今天來,只有兩個目的。
一是觀察一下管理層的态度,看看誰在混吃等死,誰在助纣為虐,誰還想着做事,以後有機會能用一用。
二是以提案的方式告知趙晟陽自己要和趙曉博合作,讓趙晟陽時刻關注他的動向,看一看他的決心和能力,對他重拾信心。
至于那八百萬,批不下來,寧扉早有預料。
資金他有別的渠道解決,最好高子睿把他的項目一票否了,不然以後賺了錢,算公司的項目,還要分錢給高子睿,何必呢。
寧扉原本這麽計劃,沒想到最大的變數竟然出在商律和厲途身上。
寧扉希望兩人只是無聊來看戲,無奈下一秒商律就踢翻了他的設想。
“開會也不通知我們,高總這事做得不地道啊。”商律等厲途入座,才緩緩走向自己的座位,把矛頭指向高子睿。
高子睿不知二人來意,只知來者不善,仔細斟酌了一番,小心回道:“怎麽會呢,已經按例通知陳總了,陳總表示一切照舊,遵循大家的意見投票。”
陳濤,厲途的前代理人,全權代表厲途處理寧氏影業各項事務。
“他不負責這裏了,高總消息不甚靈通啊。”
半小時前的臨時決定,高子睿能知道就有鬼了,不過在高子睿這種小角色面前,商律想挖苦就挖苦,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那麽是換商總負責了?”也許是記恨打臉之仇,也許是主角和反派之間天生惡感,高子睿故意忽略了後排存在感十足的厲途。
高子睿以為最壞的結果不過商律親自接手,沒想到商律卻說:“不,是我們寧少。”
商律側身,繞過厲途,親切地拍了拍寧扉的肩膀,得到厲途白眼一個。
不止厲途,衆人的目光都在寧扉身上,讓寧扉一下子如芒在背。
“啊,對。”寧扉接上商律的話,“我跟厲總簽了一份合同。從今天起,我就是厲總的代理人了。當然公司不是我個人的,各項大事還需要參考各位的意見。”
寧扉說得很客氣,然而牽涉到厲途,讓相關利益者無一不緊張,瞬間打消散會的念頭,嚴陣以待接下來的局面。
高子睿的臉黑得像鍋底。
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寧扉車禍後一連三個月一點消息沒有,原來是搭上了厲途。
高子睿原本對寧扉并不在意,特別是到了收購計劃的尾聲,寧扉手裏最後一點股份的重要性遠大于寧扉本身,可是現在看寧扉明目張膽地和別的男人坐在一起,高子睿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
平心而論,寧扉的長相在明星裏都算出挑的,就是太蠢,又愛倒貼,讓人厭煩至極。
高子睿想不出寧扉除了臉之外還有什麽長處,能請動厲家這尊大神,付出了什麽不言而喻。
厲途什麽名聲,圈內人盡皆知。
寧扉口口聲聲說愛他,轉眼爬一個廢人的床,還把人帶來公司,當衆給他難堪,意思是他連一個廢人都不如?
和高子睿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少,說到底,還是覺得寧扉蠢,沒了寧家做靠山,只能靠身體上位,沒別的本事。
寧扉能感受到周圍人露骨的鄙夷,只怪穿書者丢人事做得太多,總讓人往龌龊的地方想。
眼下局面已然如此,寧扉按下心底的不悅,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看清楚周圍人的嘴臉。
“是這樣的,厲總。”寧扉把企劃書遞給厲途,“我手頭有個項目,覺得可以做,想上會讨論一下,讓各位專業人士給點意見。”
厲途接過文件,翻開看了兩眼,忽然一側身,直往寧扉身上倒。
寧扉眼皮一跳,還以為厲途要做什麽,原來是看到他手臂下壓着的一疊企劃書,抽出來往會議桌上一甩。
在座的都是公司高層,就算沒見過厲途,也知道厲途是大股東,更聽說過厲家,于是剛剛還無人問津的企劃書一下被分了個精光。
厲途很滿意衆人的識相,擡擡下巴,讓寧扉細說。
這家夥……長着張嘴就是用來看的。
寧扉開口前看了商律一眼,得到一個同樣無奈的眼神。
外界都說商律是厲途的終極代言人,充分領會厲途的一言一行,可以在任何場合代替厲途發言,甚至還有厲途是商律的傀儡、商律架空厲氏的陰謀論,現在看來,當事人也很無奈啊。
寧扉回商律一笑,有一種奇怪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油然而生。
“劇本是趙曉博導演投給我的,主題積極向上,成本也不高,只要八百萬,值得一試。”
寧扉才說了一句,已經有人皺眉了。
“我知道,趙導以前是我們公司的導演,和各位都是老熟人了。”寧扉開門見山,“因為他是趙制片的侄子,大家都很捧他,給他批了不少大項目,無一例外都虧了。我覺得他專業能力還是不錯的,畢竟是南戲畢業的高材生,只是沒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子。他這次的本子,講的是中原地區一項傳統的民間技藝——打鐵花在申遺過程中發生的感人事跡,很有教育意義。另外,打鐵花的發源地孟村,是南戲退休教授——國家一級表演藝術家孟若愚孟老先生的老家。孟老在圈子裏地位崇高,桃李滿天下,教出過不少影帝、影後。有消息說,國內電影最高獎項——金南獎今年會特別授予他終身成就獎,是件盛事。趙導旁聽過孟老的課,算半個學生了,想給孟老拍一部封山之作,就拍他家鄉的故事,到時候配合金南獎一起宣傳,算一個爆點,于是就有了這個本子。”
一片寂靜。
商律閉了閉眼。
哪怕不是專攻影視一行,也能聽出寧扉的項目有多無聊,除非倒貼,他個人是絕對不可能給這樣的項目投一分錢的。
商律看向厲途,想看看厲途有什麽反應。
厲途……厲途兩眼放空,在發呆。
商律扶額。
不意外,一點不意外。
這人是來談戀愛的。
金錢于他已如糞土,區區八百萬,扔了都不心疼,哪有談戀愛重要。
只要心肝想要,別說八百萬,八個億都行。
至于厲途為什麽不盯寧扉而是盯空氣,來之前,商律鄭重警告過厲途,少說話,少接觸,少盯着人看,實在忍不住就發呆,腦子裏随便怎麽想都行,總之絕不能表現出來,看來是聽進去了,正嚴格遵守呢。
“如果大家都沒意見的話,我說說我的想法。”說話的是高子睿最得力的特助,經高子睿一手提拔,因無權無勢無背景,前途都在高子睿手裏,所以什麽話都敢說,第一個站出來炮轟寧扉,在情理之中。
“首先,我想搞清楚一點,這部片子是文藝片還是商業片。如果是文藝片,請孟若愚沒有問題,但是孟若愚向來愛惜羽毛,多年不曾出現在鏡頭前,以趙導的名聲,能請到他出山嗎?如果是商業片,那完全不符合商業片的套路。沒大牌,沒流量,沒特效,投資又少,擺明了不可能有大場面,沒有一點吸引力,拿什麽和同期競争?靠孟若愚?孟若愚在圈子裏的确很有號召力,可是在市場上,他就是個無名氏,稍微年輕一點的,估計連人都不認識,難道指望他們進電影院捧一個上世紀老演員的場?”
繼第一個人打破沉默後,陸續有人出來發言,都是針對寧扉的言論。
寧扉也不反駁,一邊打字,一邊詢問:“還有嗎?”
寧扉不驕不躁,聲音清冽如泉,聽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悅。
厲途眯着眼,漫無目的地神游,聽音節一個個從寧扉齒縫中溜出,又一個個蹦進他耳中,像小貓爪子在心口撓啊撓,無法抗拒地被勾走注意力。
厲途歪頭,盯着寧扉的電腦屏幕看了一會兒,又去看寧扉。
“他們說得挺有道理的,記下來,以後改進。”寧扉偏頭,小聲解釋。
還以為他要記下來,以後找機會一個個報複回去。
當然當場報複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看寧扉耐心十足的樣子,想來也沒生氣,就算了。
厲途打了個哈欠,移開視線,繼續發呆。
看寧扉神色如常,商律和厲途也沒什麽異樣,高子睿的狗腿們坐不住了,搶着出來表現。
反對言論越是慷慨激昂,寧扉的鍵盤敲得越是啪啪直響。
直到壞話說盡,實在想不出還有哪裏能噴,會議室漸漸安靜下來,鍵盤聲也不再響起。
厲途轉頭:“記完了?”
寧扉點頭:“差不多了。”
“好。”厲途坐正身體,擡手敲了敲桌子。
“來,清場。”商律站起來拍了一下手。
他離開座位,慢悠悠地繞場踱步,一邊走,一邊指,保镖跟着他的指引,把點到的人請離會場。
“怎麽了?”
“這是要幹什麽?”
“為什麽要我走?我是部門主管!”
場內一時吵鬧非常,連高子睿也站出來責問。
商律完全不理,反而火上澆油,抱着手臂訓斥:“一個個的都沒吃飯嗎?速度點!”
保镖們得到指令,開始采取強制措施,把不服從的人直接拖出門外,尤其是剛才怼寧扉怼得最兇的幾個,不由分說掐着脖子往外拽,痛得人嗷嗷直叫,連眼淚都迸了出來。
短短五分鐘,大門關閉,清場完畢,保镖們返回原位待命。
高子睿氣到吐血,卻沒說話,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被保镖組長按住了肩膀,後腰抵着一個硬家夥,按厲家無法無天的作風,他毫不懷疑那是一把槍。
商律返回座位,收到寧扉疑惑的目光:“這是……?”
“讨論完了,不是要投票了嗎?還留着那些廢物做什麽?”商律一臉理所當然。
寧扉環視四周,會議室裏果然只剩下有投票權的股東了。
“快點吧,高總,不早了,都到飯點了。”商律不耐煩地催促。
高子睿抖了兩下,僵着脖子開口:“那就……投、投票吧。”
保镖還在身後,他都聽到手.槍上膛的聲音了。
區區八百萬而已,至于嗎!
股東們的臉色不比高子睿好看到哪裏去。
他們沒有像高子睿一樣直接受到脅迫,還不知恐懼為何物,只內心無比憤怒:這是囚禁,是威脅,是赤.裸裸的犯罪!好歹在南圈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竟然敢這麽對他們,簡直太不像話了!
當然也有軟柿子,衡量了一下高子睿和厲途,明顯厲途更不好惹,就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
陸陸續續又有人舉手。
最終結果不過半數。
厲途擡眼掃了一圈,臉色陰了下來。
他掀開西裝,拔出腰間的東西扔到桌上:“重投。”
那東西分量不輕,砸到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衆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