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灼丁漠漠21
第63章 白灼丁漠漠21
耳邊的聲音變得不真切, 被人認出的風險跟得知陳複止癌症晚期相比,不值一提。
這一刻,有種被她刻意回避的東西, 似乎在破殼而出。
丁漠漠身體開始發顫, 只覺得從腳底心升出一股恐懼感, 巨大的內疚包裹住了她。
她的孩子正在跟死神競賽,而她這個親生母親, 不僅一無所知, 還在用最惡意的想法揣測他。
她真卑鄙啊!在那個孩子眼裏她是不是很不堪, 他都在經歷生死了, 而生母還在用那些無所謂的小事煩他。
丁漠漠腦中突然浮現病房裏陳複止看她的眼神,冰冷沒有任何情緒。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那是多失望才會死心後的眼神。
但在上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她試圖用金錢收買他的時候,那孩子眼裏閃過明顯的情緒, 不論掩飾的多好, 但她感覺到了, 心慌了,然後選擇視而不見。
心髒像是被長長的指甲不斷抓磨,反複折磨她。
一個可怕的認知挑戰着丁漠漠的理智。
會不會,會不會她的孩子參加綜藝, 不是為了刻意接近她,也沒有任何目的, 只是單純的來看看她,看看自己的母親。
會不會, 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身患絕症, 做好了跟這個世界告別的準備。
而她只顧着自己風光,只想着自己的顏面,一心給目中無人的小輩一個教訓。
這個想法只是起了一個苗頭,就瘋狂生長,占據了丁漠漠整個大腦。
在知道陳複止是那個孩子後,她還可以不斷給自己洗腦,刻意忽視陳複止,甚至用自己肮髒的心思去揣摩他。
Advertisement
但在知道這孩子可能會死,就像她曾經無情抛棄他一樣,抛棄這個世界。
她大腦根本無法同時承載兩個噩耗,她像是墜入冰寒刺骨的深海,無力掙紮,也看不到得救的希望,只能等待最痛苦的溺斃。
她維持自己風光的生活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必須盡快盡善處理好,但那個孩子也很重要啊!
那可是癌症,真的會死的。
她的孩子,可能要死了——
“你?你真的是丁漠漠啊?”護士看着眼前表情猙獰女人被吓到了,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這應該是丁漠漠沒錯,但臉色太扭曲了,讓她一時不敢認。
助理聽到陳複止竟然患了癌,也是不可思議,相比丁漠漠複雜痛苦的內心,助理更多的是擔心丁漠漠喪失理智。
老板都已經被路人認出來了,但看她的神情,像是一點都不在乎,作為下屬,助理的理智還在線,第一時間調整狀态處理突發事件,“是的,不好意思小姐,麻煩您不要聲張,我們現在就走,十分感謝。”
說着,助理迅速拉過不在狀态的丁漠漠,第一時間給丁漠漠戴上墨鏡拉高口罩,把她帶往沒人注意的角落,“漠漠姐你鎮定一點,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助理目光複雜看着近乎奔潰的丁漠漠,只覺得無比頭大。
舍身處境代入老板視角,她也會覺得奔潰,老板絕對是她見過的心理強大的人類,這無關性別,丁漠漠就算不當演員,以她的敢拼豁出去的性格,必然也會有所成就,
看着一向堅強的丁漠漠第一次流露出如同幼兒一樣不加以掩飾自己內心,想必心裏震驚過度,一時無法調整,“我們先回酒店再從長計議。”
“不行,我要去問清楚。”丁漠漠卻仿佛瞬間驚醒,不顧助理阻攔要回病房,她要問清楚自己的猜想對不對,試圖抓住一點微薄的希望,讓陳複止告訴自己,他并沒有那麽怨恨自己。
“漠漠姐,說實話我覺得陳複止不想見你,你如果真的心裏難受,不如積極給他找醫生治療,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眼看着丁漠漠異常的舉動吸引了一些行人的關注,助理急忙攔住丁漠漠,“今墨還在酒店,你想想今墨,他那麽小,一個人在酒店也會害怕。”
聽到小兒子的名字,丁漠漠恢複了一點理智,但跟從小被抛棄的大兒子相比,此時貼心撫養照顧的小兒子似乎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助理看丁漠漠神色有所松動,但沒有恢複理智的征兆,只得沉聲道,“病人需要安靜的休息,而且你進去陳複止不開心,沒有益處。而且。”
助理警惕掃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這裏是公共場合,要是被人認出來,咱們就算了,要是有心人來打擾那孩子,不是反而給他添堵嗎?漠漠姐,你要是實在心裏不好受,咱們先回酒店,你還記得那幾封信嗎?我帶來了,了解一下那孩子的過去,也好看看那孩子對你的感情,再想辦法彌補他。”
信!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丁漠漠發脹的大腦找到了目标,她記得那對即将生子的小夫妻把整理出來的信寄給了助理。
那時候助理問她怎麽處理這些信,她怎麽說的?她讓助理直接扔掉。
但此刻,她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信,想要知道那個孩子曾經想要跟自己說什麽。
“對!我們先回去,你帶來了是嗎?”
“漠漠姐,我帶來了,咱們先走吧!”
有了想看陳複止曾經對她寄信的想法,丁漠漠近乎決堤的情緒總算暫時有了遮擋,她急匆匆趕回酒店總統套房,就見獨自在套房客廳的陳今墨試圖藏好偷偷打游戲的平板。
要是平時看到寶貝兒子沒有在計劃時間內學習,丁漠漠早已經出聲制止,但這次她根本無暇顧及兒子的小舉動,直接回了自己房間,急不可耐問助理要信。
助理也迅速回房把三封明顯有了年頭,但保存的沒有一絲褶皺的信拿到丁漠漠房裏。
丁漠漠面無表情盯着信封上的紅戳,這說明從信紙裝入信封後,再也沒有打開過。
這是陳複止十幾年前寄給她的信,足足過了那麽多年,她才收到。
可是一切都來得及嗎?她可以可以補償嗎?
遲來的愧疚,足夠修補他們之間的裂縫嗎?
丁漠漠眼中的痛苦如幽黑的潭水,深深的悔恨折磨她的內心。
一時間,她猶豫了,她真的要看信的內容嗎?
她現在已經那麽痛苦,要是看了信裏面是無盡的指責,她企圖從別處上找到一點心裏慰藉的想法就落空了,心裏的罪惡感只會更加劇烈。
助理看着丁漠漠一動不動盯着信封發愣,忍不住出聲提醒,“漠漠姐?你冷靜一點。”
丁漠漠眸中閃過一絲恐懼,還是極快得調整了呼吸,伸出手指觸摸了信封。
信封上的地址是用黑色水筆寫的,發出的地址是她童年記憶中最溫暖的小洋房,收件地址則是她曾經的挂名公司。
丁漠漠将三封信攤開,手指微顫打開了第一封信。
看完第一封信,丁漠漠眼中閃過震驚,她不死心再次逐字逐句看了一遍,這不是那孩子寫的,是媽媽!
媽媽在信中的口吻很平和,她闡述自己生了病,恐怕無法再照顧孩子的事情,希望丁漠漠能在她走後,給予孩子庇護,并且留下了孩子的信息。
這竟然是媽媽的托孤信!
媽媽她一直知道她信息,知道她的公司,在默默關注她嗎?
丁漠漠心中泛起驚濤駭浪,手指滑向第二封信,這封信距離第一封信寄出的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她迫不及待打開,身體抖的連打開紙張展開。
您好女士:
十分抱歉打擾您平靜的生活,思及祖母病況危重,醫生說恐時日無多只能冒昧來信。
祖母雖從未提起,但我看出她思女心切,只是顧慮我的感受,怕我知曉自己身世,一直不曾透露你的信息。
我本不願打擾,但無意收到退回的信件,我才知道祖母一直早關注您,如今祖母危在旦夕,希望您能放下往日成見,來伴祖母最後一程。
如您有顧慮,請您放心,我絕不會煩擾您,也會極力守護我們之間的關系,不給您添麻煩,只希望您能成全一位老太太想見自己孩子最後一面的願望。
第三封信是在第二封信的半個月後。
丁漠漠已經失去了拆第三封信的勇氣,陳複止給她的第二封信沒有一句指責,沒有一句抱怨,他克制有禮,将自己退到最卑微的地步,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的苦難,只是請求她這個女兒,能在母親去世前,來看望母親一眼。
但這遠比指責辱罵更有殺傷力,她跟甩掉拖油瓶一樣的東西,真的如願以償将她當作一個陌生人,不帶一點親人該有的感情。
這是她曾經所希望的,但現在卻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劍。
您好丁女士:
本以為上次去信會是最後一次打擾,沒想到又要冒昧請求您的幫助。
我現在面臨困境,因祖母離世,我又是未成年人,遍求親友無人願意做我監護人,将被社區送往福利院,實在走投無路,只能請求您挂名做我監護人。
這期間絕不打擾您給您添麻煩,萬望您看到這封信,可以施以援手,感激不盡。
丁漠漠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以為看了這三份信良心會好受一點,但她更痛苦了。
她從來一刻有這麽清晰的感知過,媽媽曾經給過她一個機會,可是她沒有收到這封信。
媽媽在人生盡頭還心心念念記挂着這個孩子,在為他謀後路。
可是她這個母親,卻能狠下心腸,這麽多年不聞不問。
那個孩子也曾經寫信懇求過她,一次是為了讓她見媽媽最後一面,另一次是為自己,也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
“媽!”一聲稚嫩的童聲突然劈空而來。
丁漠漠如夢初醒,看着小兒子驚恐的神色,眼淚刷的一下掉下來,一腔柔情終于有了寄托的地方,“對不起寶寶,媽媽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對不起哥哥,也照顧不好你。”
那個時候,那個孩子有多無助啊!
爸爸媽媽親緣單薄,沒有血緣關系近的親友,在媽媽生病去世那段時間,應該只有那個孩子照顧媽媽。
媽媽一走,那個孩子就成了孤兒了,沒有親戚的照顧,不過十四五歲的孩子,不僅要面對生活的困難,還得應付觊觎家産的親友,他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
丁漠漠不敢想細想,她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心如刀絞。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以為平淡幸福生活着的孩子,在看不見的地方一次次經歷生活的苦難。
“媽媽?你怎麽了媽媽?”丁漠漠的失控吓到了陳今墨,他第一次看到高貴的母親在自己面前流淚,而且是很奔潰的流淚,夾雜着濃濃的絕望。
陳今墨小小的眉毛擰起,稚嫩的臉劃過一道不解,“媽媽!你這樣太難看了,這麽哭會丢爸爸的臉,你不是也說要一直在人面前保持着自己優雅嗎?”
“今墨!”助理聽話不對,立刻喝止。
丁漠漠聽到兒子的話,如當頭棒喝,她之前确實以高傲的教導陳今墨時刻保持自己高人一等的貴族姿态,但沒想到陳今研将這套規矩套在了自己身上,還張口閉口爸爸的臉面。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疼愛的小兒子好像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可愛優秀,至少在她傷心的時候,兒子想到的不是怎麽安慰她這個母親。
丁漠漠有些陌生地看着兒子:“墨墨,你就不心疼媽媽為什麽會哭嗎?”
陳今墨本能感到媽媽情緒不對,黑亮的大眼滴溜掃了一圈總統套房,眉頭皺的更緊,“媽媽你幹嘛呀!突然把我接出來,你把我功課都耽誤了,不是媽媽你說要我優秀讨爸爸喜歡嗎?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我在這裏住着不習慣,就算要出來玩咱們也去國外的馬場好嗎?我呆在這裏太悶了。”
丁漠漠神情凝重,不死心盯着陳今墨,“今墨,你真的不關心媽媽為什麽會哭?要是爸爸媽媽分開了,你想跟着爸爸還是媽媽生活?”
她一心為兒子打算,生怕屬于他的東西被陳今研搶去,教他怎麽讨好丈夫,怎麽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甚至在婚姻遇到危機,也做好了割舍小兒子,讓他跟在父親身邊,擁有更好的環境。
但她的小兒子不是這麽想的,他似乎根本看不見媽媽的良苦用心。
陳今墨聰慧的感到母親話裏的深意,本能感到慌張,他想要讓媽媽不要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但看到母親滲人的目光害怕了。
他是年紀小,又不是看不清形式,媽媽是家裏的女主人,但是媽媽都要哄着爸爸,爸爸顯然才是一家之主。
相比時刻陪在自己身邊的媽媽,陳今墨理所當然認為跟爸爸搞好關系,才能得到更多。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他跟媽媽穿的衣服,坐的私人飛機,都是靠爸爸賺來的。
但他并非不愛媽媽,陳今墨機警的避開話題,“媽媽你今天好奇怪,你問我這個幹嘛!你們又不會分開,你這樣問我,不管我怎麽回答,你們都不開心,所以我拒絕回答。”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丁漠漠目光幽沉,聲音如摻了冰渣子般刺人,“媽媽在你身邊,你連哄一下媽媽都不願意嗎?”
陳今研卻沒聽出媽媽情緒不對勁,他習慣地用急躁表達自己的不安,“你到底要幹嘛!媽媽你別生氣了,我選你還不行嗎?”
丁漠漠眼中的光彩似乎一下子被神明奪走,她深吸了一口氣,靜靜望着小兒子,眼神變得深遠,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麽。
突然,丁漠漠伸手輕柔地撫摸了一下陳今墨的臉,仿佛在觸碰一樣易碎的珍寶,似乎只要稍微加大力度,這件珍品就會碾碎在她的指尖。
陳今研害怕的直哆嗦:“媽媽!你選你,我選你,你別這樣看我,我害怕。”
丁漠漠卻笑了一下,笑容諷刺,“你怕什麽?你是我的寶貝,我害誰也不會害自己的親生骨肉。”
“當媽的,總是想讓自己的孩子過的好,就算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
“今墨,我現在打電話讓你爸爸的人來接你回去,以後你繼續當爸爸最喜歡的小孩,但你現在陪媽媽去看望哥哥好嗎?”
“去見見你哥哥,再道個歉,上次是你先踢了哥哥,是媽媽的錯,故意包庇你,現在跟媽媽一起去醫院。”
陳今墨汗毛都豎起來,不可置信看着丁漠漠。
什麽哥哥?
為什麽去醫院看望哥哥?
他要跟誰道歉?
媽媽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麽?陳今墨瘋狂搖頭,他害怕,真的好害怕!
————
“啧!你臉沒事吧?”從陳家莊園出來,沒有了陳董事長的壓迫,許老幺才有空關心陳今研的關心,“你爸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臉,連親生兒子的臉都打,你頂着這巴掌印上班同事怎麽看你?”
聞言,陳今研面無表情的臉閃過一絲陰翳,“他得出氣。”
許老幺看好友寧可生悶氣也不願意發作,知道他龜毛的性格,不再往他心髒捅刀子了,“說真的,你也是真敢開口,讓你爸把你弟弟送到鳥不拉屎的國外去,不知道那熊孩子是你爸的眼珠子?”
陳今研神色冰冷,迄今為止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在他們應變範圍之內,“老頭子不願意送走,我再怎麽想法子都不行,現在他還想着那孩子可愛,等真到了丁漠漠醜聞人盡皆知的時候,他巴不得讓這個讓他丢面子的女人生下孩子消失,說不定連陳今墨是不是他的種都要懷疑,把陳今墨送走,也算是為他好了。”
許老幺嗤笑一聲:“知道了,咱們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就等着讓丁漠漠跟你弟徹底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