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紅燒石慕岩4
第28章 紅燒石慕岩4
看到信息, 陳複止心中确定了這次風波跟石慕岩脫不了幹系。
陳複止從包裏翻出口罩戴上,關掉手機,全程掩人耳目低着頭, 不引人注意。
他在想該止損, 還是無視這次風波。
他剩下的時間想要去的地方, 不一定會遇上瘋狂的季童粉絲。
但還是很麻煩,那種折磨人心的麻煩。
陳複止煩悶地閉上眼, 把亂糟糟的思緒摒棄出大腦。
他真的要背負這個莫須有的罪名離開這個世界嗎?
過了許久, 陳複止緩緩睜開眼, 透徹的眼眸綻放寒芒。
飛機落在B市新建的機場, 陳複止手機開機後,石慕岩的短信就發過來,問他從哪個口出來, 他已經要到機場了。
陳複止直接将石慕岩號碼設為攔截信息,打開網約車軟件, 同時訂了一家酒店, 第一時間趕回家。
中介小哥已經在等他, 聽說他到家了,連忙從街邊的房産店過來當面解釋房子的情況。
但在面對陳複止的時候,中介小哥還是忍不住多看了陳複止兩眼。
陳複止擡起眼眸,心中煩躁, 中介小哥年紀不大,肯定也會上網, 在熱搜上看到自己不奇怪。
他能保持着良好的專業服務,沒有露出嫌惡的神色已經很有職業精神。
中介小哥也看到陳複止洞悉一切的眼神, 有些不好意思,“那對小夫妻情況符合您的要求, 也很滿意房子現在的裝修,願意保留房子原有設施,我跟他們談好明天交錢就可以過戶,但是他們想要和您當面聊聊,當然過戶也要您本人在場,我就通知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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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小哥給陳複止打預防針:“這對小夫妻不是本地人,能在B市買套房還是舉男女雙方全家之力,他們堅持要在過戶前見你,可能是還想跟您談價格,能省一點是一點。”
陳複止理解,約好晚上八點,等那對小夫妻丈夫下班後,再一起見面。
他有預感,這套房子應該能脫手了,這幢陪伴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很快不再屬于他。
不知道是心裏煩躁,還是怕自己舍不得,陳複止快速打包還能用得上的東西。
不會帶走的衣服,他一件件整理好,帶到街角捐贈衣物的鐵皮箱子。
他放進去的每件衣服都幹淨柔軟,散發着陽光和清洗劑的味道。
他又把不大好看的擺件收拾出來,單獨放在一個紙箱,到時候拿出去扔了,至于家電全部留給新的房主。
陳複止快速而有條不紊收拾着,等那對看房夫妻來的時候,他大致将房子清空了。
其實也沒多少東西,他不愛買東西,生活用品也是随買随用,雖然擅長做飯,那也只是因為要負擔兩個男人的夥食,自己做飯更省錢。
不過短短三個小時,他差不多将自己的痕跡在這幢房子抹除。
七點五十分,中介小哥打電話說小夫妻已經到他們店鋪,準備過來了。
陳複止擡起手肘擦了一下腦門的汗,進廚房冰箱拿出去年買的茶葉,準備招待客人。
兩分鐘後,門鈴響起。
陳複止微微擡眸,沒想到中介那麽快就帶人來了,他應了一聲,随手将許久沒用的玻璃杯放進洗菜臺用熱水沖泡,想也沒想開了門。
石慕岩沒想到陳複止竟然直接給他開門,他都做好站在門外苦口婆心跟陳複止解釋的準備了。
臉上錯愕一閃而過,石慕岩立刻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阿止,我在機場等了你一個多小時,給你打電話發短信你都不回,所以找過來了,還以為你不會見我。”
看到來人,陳複止眉宇擰起,湛黑的眼眸爬上寒氣,他冷冷看了一眼不速之客,就想關門。
石慕岩看他舉動,頓時明白過來陳複止是開錯了門,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在陳複止關門的間隙,腳插進門框,不讓陳複止關上門。
“我只是來跟你解釋的,而且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我給你找了個住所,這段時間你換個地方住行嗎?”
陳複止眉頭一皺,看着石慕岩仿佛關心他的舉止,覺得可笑又煩人,“石慕岩,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咽下這口氣,放任輿論風波把我吞沒?我會報警,會收集證據,五年前事情真相是什麽你心裏清楚,你以為你假惺惺來裝好人我就會忘了嗎?”
石慕岩預料到陳複止會暴怒,畢竟就算是泥做的人,也會生氣。
不過這次熱搜,他只是推波助瀾,主要搞事情的還是季童的粉絲。
雖然他一開始就預料到會有這出,但是先黑紅提高知名度,等以後陳複止被親生母親抛棄,還在節目裏被母親針對的事情爆出,足夠虐一波粉回來了,到時候順勢就洗白了。
陳複止是明确說了不配合,不願意,但資本怎麽會放過他?
石慕岩悲涼又寬容地看着陳複止,仿佛在看一個還認不清現實的孩子,“阿止,你清醒點吧!五年前你不就報過案,警察不也給你鑒定了聊天記錄是P的,但是有人信嗎?你應該知道的,有時候真相往往不重要。”
陳複止臉色一沉,五年前他沒鬥過石慕岩和季童兩人,現在就可以嗎?
五年前他在自己微博賬號上發出警方打出的證明,結果被季童粉絲群嘲。
只要會打字就能寫,只要有個蘿蔔就能刻章,一張圖片誰知道是不是作假,即便有理智的路人說如果是僞造的派出所公章,是違法行為,沒人會冒着被拆穿的風險做無意義的澄清,但理智的聲音很快淹沒在謾罵中。
他也想過讓警方為他正名,但當時負責他案子的警察雖然有心幫忙,但是無權動用官方賬號為他發聲。
“阿止。”石慕岩看他臉色變化,正想說些什麽,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交談聲,他下意識轉身,便看到一個年輕小哥帶着一對年輕夫妻走來。
至于為什麽能确定兩人是夫妻,是那個長得瘦小的男人一臉小心的護着大着肚子的妻子,眉眼中盡是溫柔。
妻子也是笑着回應,兩個人光是看着,就知道是幸福的一對。
陳複止看到買家來了,不再分半點目光給石慕岩,他大大方方打開門,歡迎兩人進入。
中介小哥看到門前還站了一個一身名牌的帥哥,笑着說,“陳先生,這位是您朋友嗎?”
陳複止不再管石慕岩:“不是。”
那對小夫妻遠遠見了陳複止,便不好意思地沖他點頭,“不好意思陳先生,這麽晚了還打擾您休息,實在是我太忙了,只能下班過來看房。”丈夫開口第一句便是道歉。
陳複止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對夫妻這麽溫文有禮,而且女方還懷有身孕。
這應該是相當恩愛的一對夫妻,身上沐着幸福的光澤。
陳複止邀請小夫妻進門。
小夫妻之前已經來看過兩次房,再次踏進小洋房妻更加滿意了,小戶型的兩層小洋房明顯被收拾過,本來就幹淨整潔,少了一些多餘的擺件後,房子看上去更明亮寬敞。
而且房主為了迎接他們還專門收拾了房子,可見對他們的重視。
小夫妻心裏有底,他們坐在沙發上,接過陳複止專門泡的茶,笑了一下。
妻子給丈夫使了個眼色,丈夫便笑着開口,“陳先生,您的房子我很喜歡,我妻子是個浪漫的人,打心底裏喜歡這幢房子,我希望咱們可以和諧友善的坐下來好好談談。”
“是想要講價嗎?”陳複止知道這不過是客套,他這個房子價格比附近高樓商品房單價低,首先價格上已經優勢,其次高樓住房前十年住着不會有大問題,等到時間長了,各種問題就會出現,不說房子折舊,未來城市生活,高樓好不好管理等問題,但就鄰裏相處,共用一個管道,就夠很多住慣老家房子的人,不适應商品房。
沒有別墅價格的小洋房,絕對是他們的首選,尤其價格還便宜了不少。
“我因為一些瑣事急着搬出去,你們如果搬進來,可能會有一段時間受到騷擾,我可以給你們再降價二十萬。”陳複止沒有隐瞞的意思,這幢房子将來可能會有一段時間會被季童粉絲關注,如果一個懷孕的女生住這,可能會被吓到。
出于對買主的愧疚和對女士的保護,陳複止希望他們暫時不要搬進房子。
相應的,他得做出犧牲。
二十萬,足夠他們在B市的好地段,租一套不錯的兩居室。
剩下的,就當是他補償小夫妻的精神損失費吧!
小夫妻沒想到陳複止那麽爽快,他們其實在中介小哥提醒下,知道這位房主可能是沾上什麽事了。
尤其是看到房主本人後,在家養胎的妻子一眼就認出房主是熱搜上的人。
中介小哥提前提醒,是怕他們做出沒禮貌的事情,打個預防針,免得都快成了的好事黃了。
但實際上他們是高興的,因為他們想到了可以降價的方法,能降幾萬就幾萬吧!沒想到房主主動開口降價20萬。
丈夫臉上閃過猶豫,看陳複止那麽痛快,還想繼續開口,卻被妻子按住手背。
妻子示意丈夫不要得寸進尺,他們當時就是抱着希望可以談談的态度來見房主的,房主已經很大方了,不能太過分。
“您真的太慷慨了,方便的話,明天過戶可以嗎?”妻子怕陳複止改變主意,畢竟這幢小洋房什麽都是好的,還不用裝修,價格也比市場價少五十萬。
陳複止很好說話:“明天我有時間。”
達到目的,夫妻倆對視一眼,對陳複止充滿好了好感,尤其是妻子,在看了熱搜下面的評論時,她是沒什麽感覺的。
畢竟這年頭明星塌房太多了,熱搜裏科普的陳複止實在太不出名,她看了就過了,只是有些看不慣網友用盡天下最惡毒的詞彙進行謾罵。
但是現在親眼見到熱搜中被诋毀的本人,她覺得事情恐怕并非網上看到的那樣。
“陳先生,希望您能挺過這場風波。”妻子由心祝福。
陳複止微微一愣,沒想到網上的事情,連身邊的人都知道了。
“謝謝。”
“阿止。”一直被晾着的石慕岩淡淡開口,“你要賣房嗎?”
他沒有被邀請還是厚着臉皮跟進來了,陳複止忙于接待客人,根本不屑理會他。
石慕岩便跟在陳複止身後,左右看看,眼中浮現懷戀。
他住的就是一樓那間小書房。
那時,他沒見過世面,以為小洋房跟村裏的首富家一樣,裏面最多也不過是鋪了瓷磚,裏面空蕩蕩的。
可他進到小洋房第一眼,就震住了.
洋房雖然不大,但是裝修的十分用心,每一件家具都很有質感,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卻不會顯得過時陳舊。
這是歲月積累的韻味,即便已經入住二十多年,但房子依舊散發着溫馨的氣息。
五年來,房子裏一些舊電器被淘汰了,但主人挑選的新家電完美融合裝修,仿佛渾然一體。
石慕岩以為,那麽多年過去,這幢小洋房至少會破舊不少,但時光好像在這裏按下了暫停鍵,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種恍若隔世的熟悉感,在他看到書房裏的折疊床後到達頂峰。
他還清楚記着,那是陳複止專門去家具店給他買的,他現在還能清楚回憶起當時進入房子,得知自己要睡在沒有床的書房時,有多激動。
他終于可以不用在這個城市無人關注的角落入眠,哪怕只是睡在地板,松軟厚實的被褥,也比家裏的木床舒服。
但沒想到的是,對人冷冰冰的陳複止竟然帶他去買床。
陳複止想要給他一張好看的單人實木床,書房正好可以放下。
價格不貴,也就一千多。
那時候他口袋裏已經掏不出兩百塊,即便陳複止冷淡地表示不用他出錢,他怎麽敢再繼續麻煩陳複止。
要是陳複止厭煩了,收起了那份好心,将他趕出去怎麽辦?
石慕岩選擇了更加便宜的折疊床,那時候他說,“我在這裏住不長久的,我會賺錢,會出人頭地,會有自己的房子。”
石慕岩思緒從過往中抽離,他在聽小夫妻跟陳複止對話的時候,掏出手機查這一片地區的房價。
折合算了一下,他發現陳複止太厚道了,這幢房子即便高于市場價賣,也能脫手。
石慕岩目光在陳複止臉上細細掃過,心裏升起一個念頭。
他緩緩勾起唇角:“阿止,既然你要賣房不如賣給我,我可以原價買這套房。”
這幢房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陪他度過了在B市最無望的日子,也讓他在B市感到了溫暖。
不論是房子,還是房子的主人,他都想得到。
陳複止皺眉,剛才礙于有客人在場,他沒有言辭激烈趕走石慕岩,沒想到石慕岩打上他房子的主意了。
沒等陳複止拒絕,小夫妻先慌起來。
他們占了房主急着脫手的便宜,低于市場價五十萬入手這套房子,絕對是占大便宜了。
結果還沒等板上釘釘,就有人半路殺出來,還原價買房。
他們一看這人一身名牌,就是不差錢的主,要是競争,肯定比不過。
小夫妻看向陳複止,不抱什麽希望說,“陳先生,是我們先來的,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他們沒什麽底氣,沒簽字,沒交錢,一切都還有回轉的餘地。
況且那可是五十萬啊!這可不是一筆小錢,沒人會不要這筆錢的。
小夫妻急了,埋怨地看向中介小哥,讓他幫着說說話。
中介小哥沒想到會出現變故,他還等着拿服務費,要是生意泡湯了,他這幾天白忙活了,但沒等中介小哥說話,石慕岩先開口了。
“到時候還需要小哥您幫着辦理一下過戶,手續費和服務費都按市場價算。”
這話一出,中介小哥就不吱聲了,他們介紹費可是按照百分比收的,賣的價格越高,他賺的越多。
小夫妻一看這個情況,頓時有些着急,妻子臉色都漲紅了。
陳複止将石慕岩的伎倆看在眼裏,他冷聲道,“我不會賣給你。”
“既然都要賣房,賣給誰不是賣?而且我出的價格更高,我覺得很合适。”石慕岩眸色幽深,他本來皮相就還不錯,此時氣定神閑的姿态,倒有幾分職業精英的模樣,“他們買房不一定能全款付清,我現在有閑錢,你要是着急用錢,我現在就能給你轉賬。”
陳複止并未理會石慕岩,他讓小夫妻明天記得準時赴約,拿了錢後就可以過戶。
小夫妻見陳複止的态度,感激不已,剛才驚慌過後,他們還猜想那個跟他們搶房子的青年會不會是陳複止找來的房托,來哄擡價格的。
但陳複止冷硬的态度,直接堵死了那個青年的可能。
“阿止,我是誠心買房。既然你缺錢,我又有錢,你把房子賣給毫不相幹的人,為什麽不賣給我?至少我會很愛護這幢房子。說實話,就算你不賣房,你向我借錢,我眼也不會眨一下借給你。”石慕岩神情有些難看,陳複止三番五次避之不及的态度,讓他很受傷。
即便心裏有再多的愧疚,被連番拒絕,也該消磨幹淨了。
陳複止涼涼擡起眼眸:“你買房的目的是幹什麽?讨好我?戲弄我?還是有別的什麽目的?”
他剩餘時間不多,花不了多少錢。
石慕岩那些自以為是的舉動,只會讓他覺得惡心,可笑。
“你可以走了嗎?到明天過戶前,這房子還是我的,我不想看到你,馬上走!”陳複止懶得保持好臉色,厲聲驅趕,“還是說你想讓我報警,讓網友看看我是怎麽跟季童的經紀人撕破臉皮的!”
石慕岩一愣,沒想到會逼得陳複止有這麽大的反應,“你誤會了,我沒這個意思。”
他放緩聲音:“阿止,你還記得我妹妹嗎?你見過她的,你知道她多可憐。她初中畢業後被嫁人了,那個時候她還懷着二胎,帶着一身打痕來找我,我勸她離婚,她不敢,聽不進去,你還記得嗎?她離婚五年了,大寶四年級,二寶也要上幼兒園了,我想買套安靜一點的房子,讓她帶着大寶二寶到B市上學。”
“B市的教育資源你是知道的,我本來就計劃要買房,你這裏很合适,我為什麽不可以買”
石慕岩深深吸了一口氣,提起代表着自己無能的往事,只覺得煩悶。
他們家兩兄妹都沒怎麽上過學,他們老家都很早結婚,要不是家裏窮,沒姑娘看上他,他也會早早結婚生子。
但妹妹就不一樣了,妹妹十七歲,父母做主嫁人,十八歲就生了第一個孩子,現在大寶已經十歲了。
他不是不知道,妹妹還沒好好綻放過就過早開始被婚姻和孩子束縛。
但他那個時候沒有能力反抗。
所以在妹妹懷孕家暴,無助到B市來找自己後,他對金錢的渴望攀到高峰。
他不想家人過着愚昧,悲苦,無望的生活。
也不想家裏後代,步他們的老路。
“出去!”陳複止不再留情面。
石慕岩眉頭緊蹙。
看房的小夫妻和中介小哥還沒走,看到陳複止石慕岩明顯不對勁的氣氛,便留在家中,以防石慕岩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等陳複止毫不客氣趕人,他們才看向石慕岩,要石慕岩走。
石慕岩一看現在的情況,無可奈何,只能在小夫妻幾人的目光下,暫時離開房子。
沒多久,小夫妻和中介也起身告別。
陳複止這才回二樓,将之前收拾好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塞進行李箱。
他收拾出來的東西,堪堪裝滿兩個箱子。
陳複止最後看了一眼洋房,帶着滿心不舍,關上洋房門。
他下飛機就訂好了酒店,以後這幢房子,就不再屬于他了。
陳複止悶悶地笑了一下,站在熟悉的街道口,等着網約車到來。
“阿止。”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複止神色冷了下來。
石慕岩沒有離開,他并不知道陳複止晚上會出門,他心裏煩悶,沒有目的的瞎轉,潛意識不想離開這片區域。
他在想,陳複止賣了房子,會去哪兒?
是在B市某個新建的小區買了新房,還是離開B市?
陳複止那個弟弟,是不是也會陪着陳複止走。
他心裏清楚,陳複止是不會原諒他了,成年人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做到,有些事拼盡全力也做不到。
讓陳複止跟五年前一樣對他掏心掏肺,他這輩子做不到了。
但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在外面轉了十幾分鐘,幾次打開微博,看到已經從熱搜首頁撤下來的關鍵詞,想着要不算了,讓事情先冷卻一下。
但沒等石慕岩有所動作,他就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一手推一個大旅行箱走出來。
這是要走了嗎?
現在就搬出去?
陳複止這一走,他聯系不到陳複止,短期內,他是碰不着陳複止了。
要是陳複止離開B市了,說不定這輩子都遇不着了。
想了想,石慕岩還是叫了一下陳複止。
哪怕不用想也知道陳複止對他肯定沒好臉色。
果然,陳複止聽到他的聲音,連頭都沒回,只當沒聽到。
石慕岩厚着臉皮湊上去:“阿止,你要去哪兒,我送你行嗎?”
他聲音不自覺帶了點乞求的意味。
他欠陳複止那麽多,想彌補,可陳複止不給機會。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多看陳複止兩眼吧!免得老了難以入眠。
說着,他不給陳複止拒絕的機會,強行接過一個旅行箱。
“放手!”陳複止擰眉冷喝,原本放松的心情此時氣血翻湧,胃裏似乎燒了起來。
網約車距離過來還有六七分鐘,陳複止看了下周邊的人。
這片不太繁華,雖然不時有人走過,但人數不多,也不會有人來管兩個男人的閑事。
況且看上去高大的石慕岩也沒有表現出惡意,他們街頭拉扯行李,更像是吵架的兄弟。
陳複止一時氣血上湧,整張臉都憋紅了。
“阿止......”石慕岩看陳複止臉色有點不對勁,正想問些什麽。
下一秒,只見陳複止臉色一白,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那殷紅的血打在石磚,滴在襯衣,弧度完美的淡色唇上還淌着血珠,襯得陳複止殊色的容貌,更加奪目。
但這種帶着脆弱的美感深深紮到了石慕岩的眼球。
“阿止!”石慕岩眼眶都是那抹紅色占滿,陳複止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吐血了。
對了!第一期節目錄制的時候,阿止也吐血了,也是這樣毫無預兆的吐了一大口嗎?
上次阿止就說他生病了,到底是什麽病!
他當時為什麽就沒多問一句。
石慕岩驚慌了一瞬馬上回神,他不容抗拒打橫抱起陳複止,“我送你去醫院。”
“放我下來!”陳複止痛吸一口氣,他從民宿出來,到現在就沒吃東西,胃開始造反了。
之前精神一直繃着,現在一激動,胃就開始造反。
剛才被石慕岩一刺激,陳複止就将淤血吐了出來,吐出血後,反而暢快了一點。
石慕岩根本不給陳複止反抗的機會,将他塞進不遠處自己的車裏。
他真的吓壞了,他知道陳複止生病是一回事,但陳複止當着自己的面吐血就是另一回事。
實在是太刺激神經了。
他開車的同時,腦子飛快運轉,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能吐血會是什麽病?
阿止那麽年輕,才二十八歲,應該不會是重病。
他之前怎麽就不重視?
難怪阿止不肯原諒他,如果是他生着病,還被人談人生,談未來,他肯定也會厭煩。
石慕岩臉色越來越難看,恨不得車子飛起來,直接開進醫院。
陳複止被塞在真皮後座,石慕岩一進駕駛座就鎖了車門車窗,一路上臉色古怪,變來變去。
他不知道石慕岩心裏在做什麽掙紮,他捂着胃部,彎起腰身,緩解刺痛感。
醫院很快就到,石慕岩來不及挂號,直接到急診臺說有病人大吐血。
吐血有大有小,萬一是傷到內髒沒有及時處理,表面看上去沒問題,但很有可能器官衰竭而死。
負責接待的護士不敢怠慢,看到冷着臉站着的陳複止,二話不說讓保安帶他們去急診室,讓急診大夫查看。
在确認陳複止沒有打架,也沒食用違禁物品後,讓石慕岩帶陳複止去化驗拍片,要看具體什麽情況造成吐血。
“不用了。”陳複止像一只任人擺布的人偶,被石慕岩推着走,他擡起眼眸,“不用拍片,我知道我的病情。”
陳複止神色冰冷,擡眸靜靜看着還急赤白臉的石慕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對着急觀察其他病人情況的醫生說,“是正常情況,我淋巴瘤晚期,病竈在胃部。”
他聲音平淡的,仿佛在說一個不相關人的病情。
話音落下,原本面上有幾分焦急的醫生臉色一怔,記錄的筆頓了頓,目光複雜看了一眼陳複止,“先安排住院吧!”
石慕岩這些年一直撲在事業上,他文化程度不高,并不知道淋巴瘤是什麽病。
但是晚期這個詞聽着就不詳。
石慕岩沉着臉追問醫生:“淋巴瘤是什麽病?晚期很嚴重嗎?”
醫生每天都會應對不懂醫的病患和家屬,已經習慣通俗易懂地向他們解釋病症,醫生面露同情,“先生,淋巴瘤在通常意義上不大好治,我會安排您朋友到腫瘤科入住,必要的話,建議你們去設備更好的醫院積極治療。”
醫生頓了頓,安撫明顯臉色更加難看的病人家屬,“通常意義上,淋巴瘤到了晚期,已經是絕症了,真的很可惜,您朋友還那麽年輕,但是您不要放棄治療,還是有機會痊愈的。”
石慕岩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
他聽不見醫生在說什麽,眼中只有那一開一合的嘴唇。
他木然将目光移向陳複止,喉嚨中像是被一塊鉛硬生生堵住。
他嘴唇無意識張合了一下,陳複止看淡生死的冷淡,讓他心驚膽戰,“阿止,對不起......”
石慕岩心髒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來回拉扯,幾乎喘不過氣。
他腦中只有醫生說的,絕症,絕症,絕症......
不是很年輕嗎?明明是那麽好的人,為什麽會患上絕症!
石慕岩世界天旋地轉,從前信誓旦旦向陳複止做過的保證,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不留情面,直往他心髒刺去。
愧疚如海,一瞬間将他包圍。
“我們住院。”石慕岩很快鎮定下來,他不敢看陳複止,只能不停催促陳複止去腫瘤科的病房,先給他辦理入住。
他情緒不對勁,沒發現陳複止出乎意料的配合。
石慕岩跑前跑後,問東問西,帶着陳複止去化驗拍片。
坐在等待大廳等着叫號的時候,陳複止語無波瀾道,“我餓了。”
“我去買,你在這等我。”石慕岩一個機靈,如得了聖旨般急忙道。
他火急火燎趕往醫院外面的餐館,腦中亂的像是要炸開。
他一邊走,一邊用手機搜索淋巴瘤究竟是什麽病。
當看到各種不好的搜索結果時,石慕岩心一點點往下沉。
淋巴瘤四期,幾乎沒救了。
那是,到現在醫學發達的時代,也無法治愈的絕症。
難怪,醫生會說,好可惜,還那麽年輕。
原來,阿止已經走到了這步嗎?
他是不是,一直扛着,沒有跟任何人說。
阿止賣房子,從來不是為了搬走,是為了醫藥費嗎?
自己做了什麽?他在阿止生命快要走到終點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有很多時間彌補,自以為是為阿止規劃,但一直在榨取阿止最後的利用價值。
他到底在做什麽!
石慕岩心裏越發沉重,他買來了皮蛋瘦肉粥,急忙往等待大廳趕去。
他現在想讓陳複止別那麽恨他,至少不要抗拒他的關心。
可等石慕岩趕回醫院,陳複止已經不見蹤影。
石慕岩腦中的熱血微降,他問剛才坐在他們身邊的男人,有沒有看到陳複止去哪兒了。
那個男人思索了一下:“剛才那個年輕人啊?你走了他也走了,已經有十來分鐘了吧!”
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石慕岩心裏一涼。
陳複止走了,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毫不猶豫走了。
生怕甩不掉他,甚至到了騙他把他支走的地步。
原來,他已經被這麽讨厭了嗎?
石慕岩心裏發冷,哆哆嗦嗦摸出手機,給遠在老家的妹妹撥了過去。
他需要安慰,需要妹妹告訴他,他沒有那麽壞......
當年妹妹是不想這麽早嫁人的,但是他們當地的習俗是這樣,女孩子要是不繼續念書了,不結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爸媽匆匆相看了兩個後生,看對方家裏條件不錯,就把妹妹嫁出去了。
家裏條件不好,爸媽彩禮拿在手裏,也不給妹妹嫁妝。
妹妹就沒有底氣的去了別人家。
一開始,日子還是好過的,妹夫雖然年紀輕輕就愛喝酒打牌,但好歹還是會過日子的人。
直到大寶生了,妹妹家裏上面有婆婆立規矩,下面有只會哭鬧的孩子,生活一下就難起來了。
因為沒有帶嫁妝過去,婆家人暗地裏說妹妹是他們買來的,就該聽他們的話,還逼着妹妹生二胎。
一胎已經精疲力竭,妹妹哪敢再生一個。
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他父母的意見也是嫁過去了就要聽婆家的話,妹妹跟婆家才是一家人。
妹妹遭受不住,加上婆婆挑唆,她和妹夫關系越來越僵,直到妹夫開始動手打妹妹。
一開始只是喝醉了打,還懂得避着人,躲開孩子。
但是時間長了,那個畜生從打罵弱小中找到快感,他的暴行越來越過分,有時候打牌紅了眼,回家二話不說就關門打人。
妹妹的婆婆只是在院子裏走着,抱着大寶站在門口,對着妹妹的房門說,“看到沒有,跟你媽一樣不聽話,也打死你,以後大寶別跟你媽親,跟奶奶和爸爸親。”
妹妹本來就是沒什麽有主見的人,這幾年更是被打怕了。
老公讓她幹活就幹活,讓生孩子就生孩子。
直到二寶七個月的時候,很久沒有行房的畜生帶回了一個年輕的太妹,當着妹妹的面上床,還要妹妹照顧他們兩個。
再受欺負的媳婦,那也是正頭老婆,也是兩個孩子的媽。
妹妹受不了屈辱,開始反抗,但是換來的卻是更加暴虐的毒打。
妹妹再也無法忍受,她想起還有一個出去打工的哥哥。
她為了活命,什麽都不要了,連夜偷了櫃子裏的錢出來,按照哥哥寄來信上的地址找了過來。
妹妹露出烏黑刺目的傷口,抱着他哭,但也僅此而已。
她不敢離婚,不知道離開那個男人,怎麽生活下去。
她不敢想象,離開了那個家,她還能和兩個孩子在一起嗎?
她也只會哭了,生活的苦難,早已磨平了她對生活的幻想和年輕人的活力。
石慕岩支支吾吾将事情經過告訴了妹妹。
自從他發達後,就給妹妹在縣城買了房子,讓妹妹在家安心帶孩子。
他很慶幸當年妹妹來找自己,也想通了,不再依賴那個畜生,否則妹妹說不定已經死了...
聽着哥哥在電話裏痛苦的聲音,石慕蝶眼淚唰地掉下來:“哥,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那時候我想不開,我覺得活不下去了,我站在馬路上想死,是複止哥把我拉了回來。”
石慕蝶聲音帶着哭腔。
石慕岩大腦有一瞬間的麻痹,他聲音顫抖,“你,你說什麽?”
他怎麽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是複止哥叫我不要告訴你的,他說你心思重,壓力大,跟你說了,你也改變不了什麽,只會讓自己痛苦。”石慕蝶一直不知道這些年怎麽了,哥哥為什麽跟複止哥不來往了,她一直記得複止哥的恩情。
“你一直以為是我自己想通了離婚。哥,你這個人一直只看得到眼前的東西,根本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奔潰。是複止哥安慰我,跟我說...跟我說了一些他的事情,他告訴我,他活成那樣,也撐下來了。我也可以,我要是死了,大寶怎麽辦?二寶都沒來得及到世上看一眼。他給了我兩萬塊錢,讓我回家好好生活,不要害怕。”
石慕蝶顫聲質問:“哥,你跟複止哥究竟怎麽了?”
石慕岩像墜溺的乞兒,這一刻他又冷又無助。
他究竟對阿止,做了什麽?
為什麽他還在怪阿止不領情,是他親手把阿止推走的。
阿止,明明一直那麽好,他卻親手,把那個人弄丢了。
石慕岩痛苦的閉上眼:“我知道了。”
聲音幹澀,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