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喻挽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嶄新,熱烈,且躁動的夏季。
初入大學,本來就在她心中留下了不止一次好印象的容譽,在舞臺上的一舉一動,意氣飛揚,倜傥不羁,簡單一個動作,都能輕而易舉勾動起她的心。
也是某個夏夜,少女的心思朦胧婉轉,憑着對容譽的記憶和感覺,一瓶晚香玉味道的香水,就那樣誕生了。
每每噴在身上,微風吹過,都像是男人萦繞身旁,仿佛有熟悉的聲音在專門為她歌唱。
喻挽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忍着幾乎快要翻湧而上的淚意,整理好心情,才道,“你适合混蛋味道的。”
“…哦,”容譽輕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喻挽,嘴角撚起一個混不吝的笑,笑得喻挽心肝膽直顫,“那挽挽倒是說說,混蛋是什麽味道。”
喻挽緩了會,淺淺彎起嘴角,笑吟吟地回嗆他,“就是你身上的味道啊。”
容譽把頭低下來,整個人都湊到喻挽身前,兩人離得愈發近了,姿态在遠處看來,是極為親密的樣子。
驀然,喻挽的視覺好像消失了,只聽見,他悠悠然地道,“挽挽聞一聞,我是什麽味道,給你點調香的靈感。”
男人應是剛沐了浴,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他襯衫上帶着的獨特木質沉香,清冽淡雅,餘香悠遠。
香味充盈着她的鼻腔,簡直是嗅覺上的一大享受。
喻挽翹着紅唇,微哼了聲,懶得理他,只是敷衍着道了句,“壞男人的味道。”
擔心容譽繼續糾纏,喻挽急中生智,想起自己昨天忽略的事情,語氣忿忿,“容譽,你說話不算數。”
“嗯?”容譽問,“怎麽了。”
男人眼神微動,想起昨天在會所的一幕,不知怎地,面對着喻挽澄澈的雙眼,幾分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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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挽繼續控訴容譽,“你昨天肯定又抽煙了。”
容譽:“…”
輕咳了聲,微微攬過她的肩,“挽挽,該上班去了。”
去DH的路上,喻挽還惦記着容譽不聽她話偷偷抽煙這事,一路上都懶得搭理他
容譽想起件事,看向一直扭着頭看向窗外的喻挽,低低笑了聲,問她,“聽說尋yu也會參加這次海城的香水比賽。”
“嗯?”喻挽心尖一動,緩緩轉過頭,看向容譽,想透過他的表情中窺出一絲什麽,“容總,你怎麽知道。”
她的小馬甲,不會要暴露了吧。
容譽繼續道,“宋女士很喜歡尋yu的作品,想去現場給她加油助陣呢。”
宋女士是容譽的媽媽。
喻挽:“…”
她的眉頭一跳,直覺不太好,參賽的香水作品會提前三天上交到組委會,并進行第一次評審,比賽當天,會在比賽現場會進行第二次評審。
如果沒獲獎還好說,要是獲獎了,是需要上臺領獎的。
喻挽也不是凡爾賽,她有信心,自己會獲獎。
可是如果這樣,容譽和宋女士去觀看比賽的話,那自己的馬甲可不就徹底暴露了。
想到這,喻挽細聲問道,“你也去嗎?”
“我不去。”容譽搖搖頭,語氣幹脆,“那天有個會要開。”
“哦,那就好。”喻挽明顯松了口氣,表情也輕松起來。
容譽覺得不對勁,搭她一眼,“怎麽,挽挽不希望我去?”
“怎麽會呢,”喻挽幹笑着,差點露餡了,她急忙給自己往回找補道,“我是怕自己獲不了獎,給容總丢人呀。”
容譽輕哂了聲,探過身子揉了揉喻挽的發頂,又坐回去。
因着他的動作,喻挽轉過眸子,便看見男人姿态懶散地靠回到座椅上。
他的眼裏劃過一道淺淺的笑痕,氣定神閑地說着讓人羞赧的話,他說,“我的挽挽,光是站在那兒,就贏了。”
“…”這人。喻挽一時無話。
臉色倏然變得紅彤彤的,這天還不用開暖氣,也不再需要開空調,車廂內溫度正好。
喻挽卻覺得渾身發燙,宛若置入了一叢火爐之中。
臭男人,怎麽這麽會說話。
想了想,喻挽故意戳男人的黑歷史,“容總,怪不得你談過這麽多女朋友,每個還都對你念念不忘。”
花言巧語,可是信手拈來。
“…”容譽啞了口,這道坎,他這輩子在挽挽面前都邁不過了。
唉。容譽低聲一嘆,“要是早點遇見挽挽,就沒有她們了。”
說着,他又添了句,“只怪挽挽當初太會裝,把我都騙過了。”
裝得一本正經,可惜容譽向來對乖乖女沒興趣,恨不得一惹就哭,實在是沒意思得很。
喻挽扁扁嘴,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嘴上卻道,“誰裝了。”
容譽笑着搖搖頭,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挽挽啊。”
他現在還能記起來,喻挽剛來老宅的時候,像個小大人一般,面對喻悅的捉弄,她從不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卻又不卑不亢,極為懂事穩重。
乖巧得很。
他忽然覺得心疼,那時候的挽挽。
如果,他能早一些,陪在她的身邊。
喻挽也想起剛回喻家的時候,話裏帶上感慨的語氣,“那時候,還多謝你幫助我。”
容譽看着又變得一本正經的喻挽,眼裏閃過幾點心疼。
他靠近她,低頭在她額前落下一個輕吻,語氣偏又是漫不經心的,桃花眼微彎,仿若夾雜着一絲調侃,“要是知道挽挽以後會是我老婆,”
他刻意拉長了音調,停頓了好一會,才好整以暇地揣着無賴似的語氣道,“就直接揍得他們滿地找牙。”
喻挽無語凝噎,嗔他,“…容譽,你都多大人了。”
還這麽幼稚,她看着容譽,只覺男人渾身的那種少年人身上才有的痞勁張狂,又要上來。
但是她沒說,她真是愛死了他身上的那股勁。
後來容禮和喻悅出了事故,他便變得愈發內斂,即使看上去風流成性,骨子裏也是冷心薄情的。
……
時間一轉,到了11月9號這一天。
明天便是容禮和喻悅兩人的忌日。
這幾天,喻容兩家上下都是沉默而靜寂的。
容譽的心情也不好,但他沒表現出來。
喻挽其實感覺到了,每年這個時候,兩家人的心情,很難有好的時候。
每天晚上,容譽會帶着她,兩人一起回老宅吃飯,陪一陪老人家。
即使過去好幾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也許終其一生,可以淡忘,卻消除不了。
這幾天的陪伴,聊勝于無。
去的路上,似乎是知道喻挽的心底對老宅始終有着恐懼,容譽安撫她,“有我在,她不會為難你。”
“嗯。”喻挽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他本就心情不好,每天還早出晚歸運作着那麽大一個公司,她不想在這種事上讓容譽分神。
晚上吃過飯,喻媽媽看着容譽和喻挽恩愛的樣子,只覺得無比刺眼。
她的喻悅,本來也該是這樣幸福。
喻媽媽看一眼主位上的兩個老人,到底是生了一絲顧忌,她只能把滿腔的不甘咽下去。
她又看了眼喻挽,她的目光一晚上都沒落在她這個親生母親這,喻媽媽的嘴角浮起絲冷笑。
果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喻媽媽的注視沒有得到喻挽一丁點的回應,她頻頻看向喻挽,頻繁到身旁的喻爸爸向她投去不解的眼神。
喻媽媽絲毫不為所動,心裏的怒氣蒸騰而起,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發難。忽然,她感到一道涼涼的視線投射過來,刺得她脊背一涼。
她轉過頭,然後看見容譽側過頭,朝喻挽夾了道菜,滿心滿眼的溫柔。剛才那道灼人的視線仿佛只是錯覺。
喻媽媽猶豫半晌,想起容譽對喻挽的縱容,還是壓下了滿腔怒火。
這次聚餐地點是在容家,不是開心的日子,吃過飯,兩家人便早早散了。
礙于容譽護得喻挽實在是緊,喻媽媽也沒多停留,直接走了。
老人去了房間休息,就剩下他們兩人。
容譽牽着喻挽的手上了三樓自己的卧室。
“挽挽,你是不是還沒來過這兒?”
“嗯。”喻挽看向他,“我可以進去嗎。”
是詢問的語氣。
容譽牽起她的手,不輕不重地捏着她細白的指尖,輕哂,“有什麽不可以的。”
說着,他率先打開門,拉着喻挽進了卧室。
甫一進入,淡淡的冷杉氣息傳入喻挽的鼻腔,卧室很幹淨整潔,看得出是有人常來精心收拾布置。
室內裝潢風格簡約,喻挽一眼便看到,床頭櫃上的一副相框與這間卧室格格不入,她正想擡腳過去,忽地頓住,她擡眼看向容譽,眼神透着詢問。
容譽捏捏她的臉頰,男人看她的視線滾燙,暗藏一抹不輕易為外人發覺的晦暗,聲音也有點發啞。
和兩人感情無關的時候,對于容譽的變化,喻挽什麽都可以發覺,她看向他的眼神帶上擔心,剛想開口安慰,便聽見容譽啞着嗓子道,“想看就看。”
“嗯。”喻挽點點頭,輕輕邁起步子,走了過去。
在拿起相框的前一秒,她腦中閃過一個荒唐匪夷的想法,應該不是他的前女友一類的吧。
果然,下一秒,她的猜測得到印證。
是容譽和容禮一起拍的照片。
看樣子是高中的時候,兩人穿着寬大的校服,幾乎一樣的眉眼,然而兩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察覺到身後的男人靠近,喻挽轉眸看向他,輕聲道,“我好像沒怎麽見過容禮哥哥。”
“嗯,”容譽淡淡道,看向照片的眼神仿若帶着懷念,語氣也是悠遠的,“他喜歡安靜,不太愛出門。”
偶爾的一次外出旅游,卻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許是看出喻挽的小心,容譽撫了撫她的後頸,慢聲道,“挽挽,不用這麽小心,這麽些年,已經過來了。”
如果實在是放不下,那就只能硬生生地走過來。
喻挽看着離自己那麽近的容譽,突然想抱抱他,她知道容禮去世的那段時間,他有多瘋,幾乎是親身經歷。
可是他從不在人前展露,只是用着一個個荒誕不羁的行徑,發洩着心中的戾氣與憤懑。
喻挽笑了笑,想緩解一下壓抑的氣氛。
她撫摸着照片中站在右側的少年容譽,仿佛是唱歌的時候被人打攪了,又仿佛是剛從一場酣睡中被叫起。
英挺清隽的眉毛輕輕蹙着,嘴角偏還往一邊斜斜勾起,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獨屬于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也不過如此。
可是容禮的去世,過早地磨平了他的意氣。
喻挽看得入神,不自覺說着,“小時候的你,還挺可愛的。”
“…”容譽不止一分訝異,“你能認出來?”
他和容禮是同卵雙胞胎,長相幾乎一模一樣,有時候連宋女士和爸爸都認不出。
更別提對他們不熟悉的人了,從沒有誰,能夠正确快速地分辨出他和容禮。
“當然了。”喻挽摸着少年容譽的頭發,慢慢往下劃到他和現在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然後是英俊挺直的鼻梁,性感淡薄的嘴唇。
仿佛穿過長達十年的時光,她和容譽,在那麽遙遠的時候,就認識了。
她細細看着,男人骨子裏的那種桀骜不羁的氣質,一點也沒變。
變的是,如今的成熟穩重,生意場上打磨久了,容譽對這些,愈發收放自如。
顯然,容譽對于喻挽的“認出”很是愉悅,時隔幾天,臉上終于多了絲笑容。
不過,他還是輕皺了下眉,看着喻挽,問,“挽挽,你确定,你要對你男人用‘可愛’這兩個字來形容?”
“…”喻挽看着容譽,緩慢地眨了眨眼,男人,難道不可以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