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壁花症
壁花症
林剛剛脫下白大褂,全身的疲憊順勢侵襲已經開始困頓的大腦,他甩甩頭,努力睜開眼睛,朝醫院外走去。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最後一個病人的情況他從未見過,在研究分析之餘根本沒來得及在意時間,不然按他的作息,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家了。
他是精神科的醫生。
最近世界上不斷湧現出許多新型的病症,簡直聞所未聞,而他作為一名醫生接觸到的自然比常人更多。精神病簡直是重災區,所以這個學科漸漸被人重視起來,而精神病也不再是以前人們理解的那麽罕見和反社會,很多時候他們的變化都是細微的,放在人群中甚至無法加以區分。
有人喜歡自殘之後喝自己的血,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有的人喜歡将自己完美的一面展示在衆人面前,有一點點瑕疵就不敢出門,因此無法出去工作,也影響了正常的生活;有的人表示自己能看到細胞生長,看見細胞排除髒物,所以他無時不刻感覺自己身上發癢,而且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泡在浴室裏,因為他“無法忍受自己身體表面那麽多髒東西”,等等。
大部分新病症和現在社會的快節奏有關,但也有一小部分比較離奇,看起來就是自然産生的。
比如他明天要去處理的一例,“壁花症”,患者是一名十九歲的女孩,幻想自己是一株植物。
這和以前的精神病人不同。以前也有過把自己當成植物的精神病人,但這位的情況更加嚴峻。
她不移動,不吃東西,不說話,每天只能被喂着喝點水,在家裏人報警之前,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每天就蹲在客廳沙發旁邊,累了就歪着頭靠在沙發上睡覺,除此之外好像聽不見任何人說話。
父母急得團團轉,但是警察對這種病又沒有辦法,只好找來精神病科的醫生上門看看情況。
林今天在醫院忙碌了一天,其他醫生也被各種患者纏得沒辦法,最終還是目前名氣比較小的林來為病人做檢查。
林去看過了。
那時候正值黃昏,染血的天際在這個城市是不常見的,偏偏今天就是。黃昏模糊了陰影的邊緣,客廳和陽臺之間僅一線之隔,被一道玻璃門攔截,傾斜的影子貫穿女孩的身影,昏黃的光線不僅讓影子的邊緣變得柔和,也讓女孩的身影與背景融為一體。
林常年近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但這不妨礙他欣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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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種美的真實面目令人驚心。
患者的身體消瘦,骨架上沒多少肉,臉色蠟黃,眼睛下面黑得濃墨重彩,嘴唇幹裂,一看就沒吃好休息好。
林走過去和她父親握手。母親給他倒了杯茶,請他在沙發上坐下。他坐在單人沙發上,與女孩不過一條手臂的距離。
父親告訴林他女兒的病症,一邊說一邊訴苦。
林的內心很平靜,他一邊記錄一邊詢問:“之前有什麽征兆嗎?”
“有,她經常很安靜,不和任何人說話,只喜歡看書。”
“她最喜歡看什麽書,您知道嗎?”
父親噎住,母親接話道:“她喜歡研究動植物,她很喜歡小動物。她買了很多相關的書,你可以去看看。”
“好,不過我還有其他問題,暫時不去看了。請問她有朋友嗎?”
父親起身,說:“我去上廁所了。”
母親說:“有的,不過現在沒聽她提起過,可能是因為病症……對了,這段時間應該沒人找她玩。”
林說:“那她有喜歡的人嗎?或者特別提到過、提到頻率特別高的人?”
“……好像沒有。”
“在她有意識的時候經常說一些讓您無法理解的話嗎?”
母親有些為難:“太多了,我想不起來。”
“……和這種病相關的內容呢?沒有一點印象嗎?”林有些詫異。
“嗯……”
“看來我只能去她房間了解一下了。”
母親的語氣有些急迫,她的雙手摳着身上的長裙,問:“不先看看她嗎?”
林嘆了口氣:“我需要對她的病因做出判斷,只有這樣才能找出她産生心理疾病的原因,才能對症下藥,您懂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病情。”
“這樣。”母親吶吶應聲,帶着林去她女兒的房間。
這是一間挺有意思的房間,粉刷成天藍色的牆壁,白色帶着印畫的寬大壁燈,燈下是一張書桌,桌上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個手機、幾本書和兩個B5大小的本子,其中一本書夾滿了書簽,一串鑰匙、一個卡通水杯、幾支口紅、一面鏡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堆散亂放在一起的零食。
另一面牆上貼了幾張照片,還有一張全家福,除此之外幹幹淨淨。
一張床,床上有兩個枕頭,一個抱枕,米白色的床單,和裹着與之不相配的粉紅色的被套的被子。床頭櫃上也放了書,但這裏的本子更多。
這個房間的采光也不錯,尤其是窗戶,幾乎是正對着太陽升起的方向。
林指着那堆零食問:“這是她買的?”
母親說:“不是,這是我給她買的,有什麽問題嗎?”
“她以前喜歡吃零食嗎?”
“以前喜歡,我給她買的零食她過不久就能吃完。”
“那她跟你說過她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嗎?您仔細想想,喜歡吃零食的話,她的口味您多少知道一點吧?”
“這個不知道,”母親有些惶恐,“我……她好像沒說過自己喜歡吃什麽。反正都是零食,她都吃了,這有什麽差別嗎?”
“不同人有不同的口味。”林說。
他對這兩位家長的态度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們可能并不那麽關心女兒。
林慢慢環視這個房間,就着窗外的一絲反光,他感覺窗戶邊上有一點凹陷的痕跡。
他走近看,這種痕跡應該是關閉窗戶時用力過猛而産生的。這種力度……
“阿姨,”他思索着,問那個有些拘謹的女人,“您女兒力氣很大嗎?”
“沒有啊。”母親的表情也有點驚訝,“怎麽又問這個?”
“……沒什麽。”只是有一點猜測。
他的視線回到屋內的物品,大膽地指着書桌上的本子,問女孩的母親:“請問這個筆記本我可以查看嗎?”
母親沒有多想:“應該可以。她沒有什麽記日記的習慣,但是有什麽事就會寫一點。”
林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鄭重地翻開書桌上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