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鬥琴
鬥琴
意外打亂了顧音的問話,三人尋聲望去,發現是鋼琴角那邊出了騷動。
“走,過去瞧瞧。”常季衍最喜歡看熱鬧,更何況是這種場合中的熱鬧。顧音無奈只得先按下心中疑問,跟着他去看熱鬧。
所謂鋼琴角,就是仿造《海上鋼琴師》裏鬥琴的片段,面對面擺着兩架古典鋼琴。會所偶爾會請琴師來助興,附庸風雅一番。
不過今天鋼琴角的主角可不是琴師,而是餘瑾瀾和徐清晨。
“我家小妹自幼習琴,明年還要到歐洲留學深造,被你一句話就給扁的一無是處,怎麽你覺得自己是巴赫轉世還是貝多芬附體啊?”
說話的是餘家老三餘逸雷,而他質問的對象就正是徐清晨。
徐家把徐清晨當溫室裏的花護着,為了防止這朵家花被外頭的野狗叼走,平時壓根不讓他見外人。這會兒被這麽多人盯着,還被餘逸雷劈頭蓋臉的指責,早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徐清毓雖不喜歡弟弟磨磨唧唧的個性,但也不能看着他平白被人欺負,更客況對面還是餘家人,這就更不能退縮了,必須怼回去。
“呵,你妹妹從小習琴,我弟弟也是師從名家,他不過說了一句曲似韻不似,你妹妹自己還沒反駁,就聽你在這咄咄逼人,怎麽彈了差還不允許別人說了不成?”徐清毓說完還狠狠翻了個白眼。
“二哥,你別說了,是我多嘴,我道歉。”徐清晨扯了扯徐清毓的衣袖,被他甩開了。
徐清毓恨鐵不成鋼地指着他腦袋道:“別人都騎到你腦袋上了,你還要步步退縮,是想被人踩進泥裏嗎?”然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別忘了我們今天來這的目的,要是現在不把面子掙回來,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徐清晨瑟縮地看着他,低頭做鹧鸪狀。
徐清毓揚起頭對餘逸雷道:“你不是誇你妹妹很厲害嗎,好啊,那我們就比一比,看看誰更技高一籌。”
餘瑾瀾面色一僵,餘逸雷卻自顧自地道:“好啊,現場的人當裁判,誰輸了就跪下道歉認錯!”
“哥,你在說什麽!”餘瑾瀾急了,她是半只腳跨入職業圈的人,當然知道徐清晨剛剛說的并沒有錯,之前她彈的那首曲子的确是曲似韻不似,就算讓她再彈還是一樣的效果,對上徐清晨這樣的行家,必輸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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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逸雷沒注意到妹妹臉上尴尬的表情,還以為她是在謙虛,自信滿滿地道:“別怕,跟他們鬥,就小妹你的水準怎麽可能會輸。”
餘瑾瀾都快急哭了,三哥真是個棒槌!
徐清晨自然也是不想比的,但被他二哥眼神一瞪,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兩位當事人不樂意,但是在場的其他人卻都興奮起來了。一個是餘家的掌上明珠,一個是徐家輕易不示人的至寶,這兩人鬥起琴來那場面可不要太好看喽。
顧音也提起了精神,據他所知餘瑾瀾和徐清晨琴藝都不錯,能看見這兩人鬥琴也算不枉此行。
“你說吧,怎麽個鬥法?”
徐清毓想了想,“就剛剛那首曲子,大家各彈一次,誰彈得好就算誰贏。”
“行。”餘逸雷一口應下,沒看見妹妹瞪圓了眼睛,想在他身上捅幾個窟窿眼來。
可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餘瑾瀾再不願意也只能硬着頭皮接下,餘家人從沒有不戰而降的,就算是輸也要輸得硬氣。
雙方各坐在兩架鋼琴的一邊,餘瑾瀾擡手起勢,剛彈第一段顧音就搖頭道:“餘家要輸。”
常季衍不解:“這不是才剛開始彈,你怎麽就判定餘瑾瀾要輸?”
顧音笑了笑,“你看王羲之和人比試需要看完整幅字嗎?只要一筆就能感覺出筆力和神韻了。”
“你懂琴?”
“略懂。”顧音這話說得相當客氣了,要論琴藝,他可是職業圈的,餘、徐二人和他比只能算個業餘愛好者。當年要不是棄琴從商,他現在早就是鋼琴家了。
“餘瑾瀾怎麽會選莫紮特呢。”顧音疑惑。
“莫紮特怎麽了?不能選嗎?”
“那倒不是,只不過以她的氣質更适合肖邦或者李斯特,曲風更偏向詩意抒情一類的,就是不太适合歡快明朗的莫紮特。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像讓散文詩人突然去寫童話故事,文筆雖好卻也難得精髓。”
常季衍詫異,顧音竟然連這麽高雅的藝術都有涉略,真是越發讓人着迷了。
徐清晨和顧音都聽出餘瑾瀾不适合莫紮特,餘瑾瀾自己也清楚,但是誰讓顧潮和她說要想躲避和霍宥東相親,只要在他面前彈莫紮特就行。她這才硬着頭皮試彈了一曲,沒想到就遇上高手被揭了個底掉。
偏偏常季衍也來了,她緊張得差點彈錯音,要是在他面前丢臉,她可真要挖個地洞鑽了。
有驚無險的彈完一曲,雖然顧音能聽出問題,但是一般大衆卻聽不出來,還一個勁地鼓掌叫好。
輪到徐清晨了。
要是換個地方他妥妥能贏了這局,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已經緊張到雙手打顫,連琴鍵都按不下去,根本彈不出一個音來。
“你倒是彈啊?”徐清毓催促道。
“我、我……”徐清晨腦中一片空白,局促感讓他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該不是怕了吧。”餘逸雷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剛剛說得頭頭是道,現在連彈都不敢彈,該不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吧。”
周圍傳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在場大多人根本沒見過徐清晨也不知道他琴藝如何,真以為他是怕了不敢比。
徐清毓火氣上湧,今晚他們帶徐清晨來就是為了能得那位燕城貴公子的青睐,他們已經把陳家得罪了,現在急需一個新的靠山,而霍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能攀上霍家,他們就能高枕無憂了。
餘家八成也是一樣的打算,要是這局落了下風,霍宥東肯定不會再看徐清晨一眼,他們徐家就錯失了這次的大好機會。
“你快點彈啊,在家的時候不是彈得很好嗎,怎麽到了這就跟木雞一樣,這些年學的東西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你閉嘴!”徐清桓及時阻止他繼續口無遮攔的惡言,然後轉頭輕聲對徐清晨道:“小晨你就試試,大哥相信你可以的。”
徐清晨舉起自己顫抖的雙手,帶着哭腔道:“可、可我彈、彈不了。”
徐清桓皺眉,當年父親為了怕弟弟年少無知被勾引,強行把他關在家裏修身養性,現在看來這性子養得太過柔弱,如何能撐起徐家的一片天。
餘逸風也看出徐清晨的窘迫,出來打圓場,“我們今天就是以琴會友,既然徐三少身體不适,不如就這麽算了吧。”
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要給徐家留一些顏面的。
徐清桓報以感激的神色,拉着徐清晨起身就要走,可徐清晨全身都在哆嗦,剛站起身又跌坐回琴凳上。
周圍傳來一陣嬉笑聲,這位徐家三少也太不中用了,這種場合都應付不了,還想嫁什麽高門大戶,誰家會娶這麽一個廢物。
徐清晨羞得眼淚水都要哭出來了。徐清毓黑着一張臉,都想用眼刀子活剮了他。
忽然從人群中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既然是以琴會友,那不妨加我一個吧。”
顧音施施然地走到徐清晨身邊坐下,緩緩掀開了琴蓋。
“你是哪位?”周圍有人問道。
“我?”顧音輕笑着道:“我就是一賣盒飯的。”
周圍傳來哄堂大笑。
餘逸風疑惑:“顧總也會彈琴?”
顧音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略懂而已,今天趕巧遇上了餘小姐,鬥膽與之比試一下。”
他有一千個理由不管徐清晨的死活,甚至在這時候落井下石才是他該做的事。可徐清晨窘迫的神情刺激了他的神經,鬼使神差地想拉他一把,又或者是想拉當初那個同樣窘迫的自己一把。
餘瑾瀾心中惴惴,這人該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顧音說着看向徐清晨,“會四手連彈嗎?”
徐清晨不知所措,餘逸雷輕蔑道地道:“手都抖成那樣了,還什麽四手聯彈,能彈個小星星就不錯了。”
“那我們就彈《小星星》”說着雙手落在琴鍵上,左手回旋音,右手琶音,演奏出輕巧又華麗的音色。
這是《C大調小星星變奏曲》
餘瑾瀾愣了幾秒,然後無聲地贊了一句高手。
這首《C大調小星星變奏曲》是學習鋼琴變奏曲的入門,但能彈出這麽棒音色的人卻不多見,反正她是沒有這個能力。
這種左手跨10度的演奏很需要技巧,但技巧可以練,對音樂的理解卻需要天賦。莫紮特的小星星是在簡簡單單中尋求無窮的變幻,歡快且令人愉悅,而這個人的演奏恰如其分。
“你不跟上嗎?”顧音在彈奏的間隙對徐清晨道。
“我?”
“這麽棒的莫紮特,你不跟着一起來嗎?”
也許是顧音的笑容極具誘惑力,徐清晨不自覺地就跟着他彈了起來。雙人四手,給這首耳熟能詳的名曲更添了幾分玲珑的氣質。
“要加快速度了哦。”顧音說完左手起速,右手主旋律,途中左右手更替,令人目不暇接。彈奏出的音樂質感就像是個金發小男孩在踩着節拍踮腳跳舞,輕松又愉悅。
在顧音的帶動下,徐清晨一掃之前的頹勢,拿出自己十年所學,努力配合顧音演奏。連餘逸雷都驚訝原來這家夥并不是個繡花枕頭,而是真有琴藝在身的。
周圍聽衆仿佛置身暖陽之中,身邊堆滿了甜甜的起司蛋糕。這才是真正的莫紮特,粉紅色的莫紮特。
一曲完畢,掌聲如雷。
“我輸了。”餘瑾瀾自愧不如。
顧音笑了笑道:“剛剛你哥已經說了,我們這是以琴會友,何來輸贏一說。太過注重勝負,反倒落了下成。”
餘逸風暗暗驚訝,之前他把顧音看得太簡單了,難怪冠隆的紅利吸引不了他。論樣貌、城府以及這一手好琴藝,足以讓他在美人如雲的良城脫穎而出,甚至連常季衍都甘當護花使者,冠隆那點蠅頭小利又算得了什麽。
之前徐家在他手裏吃了癟,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顧音莽撞沖動的結果,看來他真的好好派人調查一番。
“謝謝。”徐清晨睜着星星眼道謝,此刻的顧音在他眼裏仿若神明。要不是有顧音救場,他今後肯定再沒臉出來見人了。
不止徐清晨,徐清桓也很感激顧音出手解圍,雖然之前被對方坑了幾千萬,但好歹北極航線的項目被他們搶到了手,也不算太虧。而今天顧音拯救的不只是徐清晨,還有徐家岌岌可危的地位和尊嚴,與此相比那虧的幾千萬又算得了什麽。
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和顧音交好,這人深不可測,說不定以後他們徐家還有仰仗顧氏的一天。
“假惺惺,裝什麽好人。”徐清毓不屑地小聲嘀咕,在他眼裏顧音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有機會他一定要整死他。
徐家人什麽想法顧音并不在意,他和徐家的積怨太深,不是偶爾心血來潮的相助就能化解的了,他遲早要把徐清毓欠下的血債連本帶利的讨回來。
伴随着衆人的掌聲,顧音優雅地合上琴蓋站起身,然後冷不丁地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俊朗的身影。
整顆心好似被拴了塊石頭般直沉下去,顧音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四肢痙攣無力地杵在原地。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霍宥東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