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方大戰(十)
四方大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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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山腳下,妙手門的隊伍裏點起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火苗如豆,微微晃動,車廂旁的空地上,衆人皆屏聲靜氣,護衛在薛靈秀身旁,無比認真地……看他治猴。
老猴王傷的有點重,它們妖獸打架可不講究什麽點到為止承讓承讓,頓頓往死裏招呼,薛靈秀側目觀察着它碎裂的經脈,眉眼凝重,在搖曳燈光下竟顯得有那麽幾分不可逼視的俊秀之色,讓人心馳神往……但是他在治猴。
場面看起來就突然多了幾分難言的尴尬。
“……”薛靈秀真不敢相信自己在做什麽,把針起了,感覺涵養岌岌可危,額角青筋崩動,“雲閑,你過來把它按住,撓什麽撓?”
雲閑聞言,慢悠悠過來蹲下:“人家是妖獸嘛,聽不太懂人話也很正常。”
她嘴上這麽說,“嗖”一聲,欺霜又插在老猴王臉旁邊,入木三分,劍柄微微顫動,立竿見影,老猴王霎時安靜了不少,不動了,也聽話了。
不得不說,薛靈秀的斬情針法好生奇妙,是就連雲閑這個一頁醫書都沒讀過的外行人也能看出來的妙。大針分明有人手指一般粗細,入針卻仿佛魚入水,沒有絲毫阻礙;甫一入皮肉,污血便涓涓溢出,再施針,傷處的血就重歸鮮紅了,僅僅數針,頑固的冰寒之毒就已被逼出。
只是他對病人的态度如沐春風,對病猴的态度就相當不怎麽樣了,面無表情地施針拔針,敷藥包紮,沒有半點猴道關懷,老猴王痛的嘶嘶叫,抓雲閑是不敢抓的,差點一爪撓破仲長堯的褲腿。
仲長堯的面色也不好看,抱劍站在一旁,皺眉道:“薛兄,難道我們真要如此胡鬧?”
“什麽叫胡鬧?”雲閑還沒說話,喬靈珊先開口了,皺眉問:“你的方法就是好的,她的方法就是胡鬧麽?”
雖然她也覺得有點胡鬧,但她能說,憑什麽仲長堯這麽說?
仲長堯有話本,自然知道自己的法子一定能成,但他怎麽能将這個理由說出口,只無奈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若按照他說的去做,只要雲閑幾人能将猴王引開,他便可以趁群猴無首的混亂時刻祭出自己不為人知的底牌——空間中一直暗中教導他的神秘大能會現身,将這群畜牲鎮住片刻,他便可以直接取寶了。
但唯一前提,便是身邊不能有第二個人。他這最後一張底牌絕不能為人所知,就算是即墨姝也不行,神秘大能需要吸收嬰奇果的能量方能抑制消散的趨勢,一共六枚果實,他吸收五枚,到時将其中一枚拿出來交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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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雲閑……
薛靈秀治猴呢,本來就耐性不好,更不想在這拉偏架打嘴仗,“雲閑的計劃和你的計劃并不沖突,二者可以同時進行。行了,就這樣決定。”
仲長堯的神色微沉,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再說。
雲閑倒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薛靈秀拔針時,突然聽到她輕咳一聲。
方才檢查過,這小劍修分明生龍活虎,身體棒得要命,咳聲實在太刻意了,薛靈秀蹙眉擡眼,對上她亮亮的黑曜色瞳仁。
雲閑對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再往下瞥了眼那老猴王。
薛靈秀:“…………咳。”
更深的午夜,雪嚣猴群突發了一陣新的混亂。
可以說史上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事,方才被趕下山的老猴王竟然在片刻之內便恢複了傷勢,且迅速向樹墩王位上屁股還沒坐熱的新王正式發起挑戰——按照規矩,猴王之間的更替不能有第三猴參與,所以老猴王一旦意圖明确,猴兵們是不可以攔它的,衆猴只能蹲在各自的樹幹上安靜地看。
上勾拳,下勾拳,打得好激烈啊。
好困,好累,什麽時候才能打完?
衆猴渾然不覺,巨石之下的陰影裏,也有三人在安靜地看。
薛靈秀将暗凝膠分發完,随時準備着突發情形時使用,其餘人馬已經在山下各自散落,準備開始計劃。
他們要選擇猴群最沒有防備的時刻。
只是猴子打架真沒什麽好看的,你拍我一巴掌我咬你滿嘴毛,雲閑看得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仲長堯傳音入密,嗓音裏有些咬牙切齒:“雲姑娘,你可否別再推我了?”
雲閑:“?”
她定睛一看,好巧不巧,仲長堯竟然在她左手邊,難怪被推,太平劍嫌棄他嫌棄得要死,自然第一個不答應。
換了位置,薛靈秀到了中間,老猴王也終于找準機會,使用了來自人類的卑鄙藥品,将麻筋散糊了新王一臉,前後不過瞬息,那新王便身子一僵,軟軟倒地,被老猴王一個橫波直拳打得鼻青臉腫,昏迷過去。
贏了。
哇。
猴群敷衍地歡呼嚎叫,老猴王……不對,現在應該是新新猴王了,自豪地挺着胸膛,将手下敗将毫不留情地直接丢進了黑糊糊山溝裏。
三人的神情一凝。
就是現在。
該是山下衆人行動的時刻了!
就在此時,山下霎時傳來轟轟烈烈的暴動之聲,摧山劈樹,隐約傳來妖獸尖利的慘叫,火光黑煙沖天,陣勢極大,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壓境而來!
“開始了!……嗯?”雲閑往山腳一看,感覺有點不對,仰頭問:“薛兄,我們原來這麽強的嗎?”
薛靈秀有些遲疑:“…是吧?”
猴群早也察覺到了這般動靜,登時躁動地吱吱叫起來,看向猴王,聽其發號施令。猴王機靈的視線遠遠掃過山崖邊那塊突兀巨石,如之前說好的一般,吱吱唧唧一番,逐步将猴群分成幾個小隊派往山下——
仲長堯突然道:“不對。”
薛靈秀同時道:“它留了人!”
就在二人脫口而出同時,老猴王那人一般的面孔上閃過了一絲得意笑意,咧開嘴,舌尖上的獠牙滴落着水光,嘶叫着徑直朝巨石處迅速沖來,速度極快,防不勝防。
竟是想要黑吃黑!
要挾它?想得美。
愚蠢的人類!竟敢挑釁王之威嚴,王位、嬰奇果、還有你們的命,它全都要!
老猴王速度奇快,帶着衆猴轉瞬間就到了巨石邊,剛想跳起來淩空一爪,便發覺這下面竟空無一人。
老猴王:“?!”怎麽會?!!
它露出了極似人的驚愕神情,反應極快地立刻轉身,但已經遲了。
山崖的那一頭,雲閑手上正輕輕抛接着那三枚嬰奇果,朝它一揚唇角,意思昭然若揭。
小樣,今天就讓你知道人類的險惡。
中計!
那老猴王怒意沖天,就要張口長嘯,将山下攔截其餘人馬的衆猴呼喚歸來,怎料到薛靈秀一個響指,它嘴是張了,聲音卻半點發不出來,俨然已成了一只啞猴。
雲閑在薛靈秀醫治它時就下了點猛藥,現在是時候該發揮效用了。
猴王啞了,陣眼失效,群猴無首,只能亂糟糟朝顯露身形的三人發來攻擊,這雜亂無序的音波盡數被暗凝膠阻擋在外,雲閑吸收了柳世屁話多就容易失敗的多次教訓,拿了果子便往山下跑,一邊跑還一邊小小嘚瑟:“薛兄,這麻筋散和失聲丸很好用吧?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
“……藥效不錯。”薛靈秀跟在她後邊,腳步如飛,總覺得名字古怪,“你在哪買的?”
雲閑面不改色:“這不重要。”
畢竟偷偷進南風館這種事情,被人知道了不大好。
三人一路狂奔,仲長堯殿後,神色卻看上去并不多麽高興,甚至有些隐隐的咬牙。聽聞動靜,山下有不少匆匆往回趕的雪嚣猴,但三五成群不成氣候,全都被持劍逼退,眼看着即将抵達山腳,薛靈秀甚至感覺有些太順利了,順利地讓人困惑。
“我們的人馬有這麽多麽?”他蹙眉道:“拖的住這麽久?”
仲長堯也道:“有些不對……”
他話音剛落下,近處就有一道熟悉的紫色光華襲來,帶着生殺予奪的血戾之氣,直沖三人面門!
雲閑面色一凝,提劍抵擋,又被熟悉地震退三步,手腕連着胸膛都一片發麻。
往遠處看,被打暈的無數雪嚣猴倒在路邊,那只善良且不穿衣服的牛妖正在幫它們挨個翻身綁好,一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皮毛,竟然數不出數量。
不知魔教埋伏了多久,戰力果然如外面流傳的一般,深不可測。
塵雪散去,狹路相逢,魔教聖女即墨姝立于三人面前,神色一頓:“?”
雲閑:“?”
仲長堯:“?”
靜默一瞬,薛靈秀:“……為什麽都不說話?”
“不是,”雲閑想,即墨姝這個時候不是理應正在旁邊的古戰場裏跟沙塵暴搏鬥嗎,為什麽會出現在八竿子打不着的雪山上,“你怎麽在這裏?”
即墨姝看着雲閑,豔麗的眉蹙緊質問:“你為何在此!”
仲長堯見到她,竟也訝異地脫口而出:“你為什麽會在這?”
三口一聲,薛靈秀:“……要不然你們還是都別說了。”
場面又凝重了起來,衆人面面相觑,各自神思流轉,四個人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直到後方的牛妖将最後一只雪嚣猴栓好,匆匆趕到即墨姝身後。
他剛一停步,就有些異常地抽了抽鼻子,發出很大一聲響動,随後,炯炯目光停在了雲閑的手上。
方才下山時雲閑就已将奇果收進了儲物戒內,現在手上空無一物。
即墨姝問:“有什麽發現?”
“聖女。”牛妖一語直接道破,低沉道:“她身上有三枚嬰奇果。”
即墨姝的視線瞬間凝在了雲閑身上。
她的眼睛是真的很妩媚,睫毛纖長卷曲,幽暗到有些泛紫的眼瞳,眼角眼尾都異樣狹長,明明只是輕輕一瞥,卻仿若風情萬種,豔骨橫生,只是對着雲閑,就好像媚眼抛給了瞎子。
主要是雲閑一想到即墨姝現在其實只有十八歲,就忍不住把對方當做個巨型熊孩子看。
這三人之間風雲湧動,薛靈秀蹙眉,示意雲閑到他後邊去,“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過節?她要做什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雲閑鎮定地說,“我們應該是要出意外了。”
薛靈秀:“……”真淡然啊。說起來,他還沒見過雲閑出劍的時候,被揍的時候也能這麽淡然嗎。
他現在更後悔當時讓雲閑随行了。就這個動不動招貓逗狗的樣,出門買棵止血草都能遇見三個她仇人,這人長得清清楚楚,怎麽做事這麽極端?
仲長堯抱拳,試圖開口:“這位姑娘……”
“我以為新舊猴王交替,人心渙散,正是大好入侵機會。”即墨姝眯着眼,似乎是有些不高興了,緩緩道:“所以,你們是在我趁虛而入的時候趁虛而入了?”
仲長堯被打斷地猝不及防,見其他兩人都不吭聲,只能輕咳道:“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即墨姝并不理他,也不理薛靈秀:“雲閑!”
雲閑被點了名,從薛靈秀肩膀後探出頭來,直白道:“樹上還有三枚,你要就自己去拿。”
就是猴王應該也差不多回過味來了,藥效也散的差不多了,其他雪嚣猴應該也都聚攏歸位了,再去可能有點難度。
“自己拿?”
即墨姝漂亮的眼睛一厲,身後的如蛇綢緞再次蜷曲着探來,呼吸一般纏繞在她身周,暧色香氛席卷而出,她執拗地擡着下巴,冷酷道:“不。我就要你身上的。”
為什麽即墨姝只逮着雲閑薅?
因為對面三個人她其實只知道雲閑的名字,薛靈秀的不記得,仲長堯的沒說過,所以只能叫雲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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