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青菜
熊孩子趙商吐完之後神清氣爽, 肚子舒服很多，不再緊繃繃撐得慌。
不過, 這味道略沖，有些難聞。他坐在自己吐的一堆旁邊，自己都被熏得受不了。
趙商還納悶，這不是做夢嗎？怎麽味道如此清晰？
再轉頭去看客廳裏的一衆人等, 趙老爺子死亡凝視，他爸死亡凝視，他大伯死亡凝視。
幾個陌生人有低頭忍笑, 有擡頭望天花板假裝暫時性失明，有尴尬得想與他斷絕親屬關系。
趙商：“？”
趙家的保姆職業素質非常高，在趙商吐完之後，立刻上前收拾起了嘔吐物, 暫時緩解了客廳裏的尴尬氣氛。
趙仁和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對甄鄘風等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失禮了。”
看趙商不鬧着要吃要喝的樣子，突然恢複正常，這是好了？趙仁和走過去, 問趙商，“還認得我是誰嗎？”
趙家飯廳和客廳是分開的, 自從趙商嗜吃之後, 趙老爺子吩咐兒子放了一張餐桌在客廳，方便觀察趙商吃東西，也方便綁他回房間。
這夢怎麽還不醒？按照他做夢的經驗來看, 在他吐出來的那一刻就該醒了呀，——醒來會摸到自己一臉口水。自己的爸爸會問自己他是誰這個問題嗎？明顯不會！
絕對是做夢。
趙商賤兮兮地對趙仁和一笑：“我是你爹！”
趙仁和：“……”
“噗……”北和沒忍住，笑了一聲。趙商這個人類太好玩了。
趙仁和多年良好的教養讓他克制住了要脫鞋揍趙商的沖動，他坐回沙發，惡狠狠地瞪了趙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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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知後覺的趙商：“我不是在做夢？”
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自己差點跳起來。
卧槽，不是做夢！
他剛剛做了什麽？他為什麽在這裏？他是誰？
他當着一群長輩和相親對象面前吐在了地板上，毫無教養，還對他爸說他是他爹？
行了，趙商想，他可以原地去世了。
儲蔔凡請教甄鄘風：“他這是沒事了？”
趙商一開始看着就不正常，可在甄鄘風他們來之後，突然恢複正常了，難不成是他的高人未來兒媳婦太厲害，所以那髒東西聞風喪膽，立刻潛逃？
甄鄘風上前看了看趙商，他身體內殘留着一些鬼上身之後的陰冷氣息，沖泡符水喝一下便能驅除。至于，為什麽他們沒動手，鬼自己就跑了，甄鄘風和儲蔔凡倒想到一塊去了，一定是鬼感受到了樂心女神的威壓，怕了，就跑了。
進趙家的時候，樂心很低調，沒有讓甄鄘風特意介紹她和北和。在未來公公和婆婆面前，必須得低調，她需要給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時，甄鄘風看向她，恭敬問：“那鬼跑了，我們還去追嗎？”
趙老爺子從甄鄘風對待樂心的态度上看出，樂心才是最厲害的那個，他不由多打量了小姑娘幾眼。人不可貌相，長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居然是位高人。他活得年歲長，見過的各類奇事也多，他對樂心點了點頭，表示對她的認可和尊重。
倒是趙中和兄弟倆皺起了眉頭，纖瘦文靜的小姑娘，剃了光頭的假和尚，他們越發認定這是一夥騙子。
呵，趙中和兄弟倆輕蔑地瞟了瞟儲蔔凡，果然是暴發戶。
儲蔔凡：“……”
樂心沒有急着回應甄鄘風，她站起身，走近趙商，問他：“你之前做過什麽特別的事？神神鬼鬼，封建迷信的那類？”
趙商裝死。
媽呀，在異性面前丢了這麽大的臉，還是個漂亮的異性，疑似和他相親的異性，除了裝死，他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沒有。
趙商不配合，樂心蔔卦不行。北和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自帶背景音樂，閃亮登場，“我來。”
仙與仙之間蔔卦不容易，但是仙蔔卦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北和僅僅是低頭望了望了趙商的臉，便開始說：“期末考結束當晚，你和幾個膽大的同學一起去了一片出過命案、傳說鬧鬼的爛尾樓直播了。”
趙商眼倏地睜大。
“哦，你們還以極為堅定的唯物主義精神花式冒險，玩了網上流傳的各種招鬼游戲。又笑又鬧，又吃又喝，玩得開心又盡興。”
北和贊嘆道：“果真少年，精力真好。商量一下，下次玩得時候，帶上我好不好？”
趙商驚訝地忘記了裝死，“你、你怎麽知道的？”
北和：“我看出來的啊。”
“別逗我，我可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你是不是找誰打聽了？還是那破樓裏有監控？”趙商破罐子破摔，“你說你看出來的，那你能看出來我今天穿了什麽顏色的內褲嗎？”
北和愣了。
趙商哈哈大笑，“被我揭穿了？你看不出來可以猜啊，男生常穿的內褲才幾個顏色？黑的白的，你随便蒙一個，也許就對……”
北和冷漠道：“少年，你沒穿。”
笑聲戛然而止，随後聲音更大，“我沒穿？哈哈，你是想笑死我還繼承我慈祥偉大的爹嗎？不穿內褲？我是變态嗎？哈哈……嗝，唔。”
趙商掀開褲子看了一眼，卧槽，他真是變态。
不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一定還是在做夢？
他記得自己剛放暑假回家呀，不是在睡覺麽，怎麽就……他絕對幹不出不穿內褲的事情，除非……熊孩子趙商的反射弧終于恢複正常，“卧槽，你的意思是，我被鬼附身了？”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趙商一蹦三尺高，三兩步跑到他爸面前，撲進他爸懷裏，“爸爸，寶寶害怕！”
趙中和兄弟倆對視一眼，仿佛有什麽事超出了他們的已知範圍。
看在儲衛的份上，樂心随口安慰了一句，“世上即便有鬼也不必害怕，人死為鬼，大家死了都是鬼，同一物種有什麽可怕的？就因為他比你先死？”
好像也是。趙商從他爸懷裏探出頭，“那鬼是怎麽附上我身的？為什麽要附上我身？”
他将他爸抱得緊緊的，除了害怕，還有剛腦子不清醒，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得好好哄哄他爸。
“你們玩了那麽多招鬼游戲，不都是在求着鬼附身？至于為什麽挑了你，應該是你看起來比較有錢。”
趙商：“他現在還在我身上嗎？”
“不在了，我們來的時候，他跑了。”
“那他還會回來嗎？”
“不清楚。”
趙商擡起頭，沖向北和，“你快看看我，能不能看出來？”
北和雙手合十，裝模作樣念了句佛號，“啊彌陀佛，小僧只能觀過去之事，而不能明未來之事。”
甄鄘風提醒：“那個字是阿，和白鵝的鵝同音，不是念啊。”
北和聳肩，“我是個假和尚呀，怎麽能念準确呢？”
甄鄘風：“……”
行，你是神仙，你厲害，你說了算。甄鄘風從身上摸了張符出來，化了符水，讓趙商喝了。
趙商閉眼一口氣喝得幹淨，怕符水浪費，他還順口舔了舔碗。他非常上道地問：“大師，我喝了這符水，他就不能上我身了？”
甄鄘風：“不是。”
趙商豪邁允諾：“大師，你救我，只要你救了我，不管多少錢，我爸都給。”
甄鄘風：“不收錢，我受過儲先生的恩情，此次也是看在儲先生的面子上才會來。”
他偷偷看了看樂心，給自己暗暗點贊，這個馬屁拍得好。
“儲先生？”趙商疑惑。
趙中和三言兩語對趙商解釋了儲蔔凡和儲媽媽的身份，趙商按禮叫了姑姑、姑父，他略有些遺憾，對着樂心叫道：“表妹！”
哎呀，雖然他抗拒家裏人給他相親，可得知眼前這個漂亮的妹妹不是相親對象，他還是有些小遺憾呢。
趙中和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別亂叫。”
儲媽媽不好解釋樂心的身份，沒有互相挑明，此時她不能告訴趙商，這是他未來表嫂，便溫柔地問樂心：“趙商這孩子的事情該怎麽解決呀？是等着那鬼再來嗎？”
樂心聲音更溫柔，“這倒不用，把他引來解決了就行。不過，要等到晚上。”
儲媽媽驕傲極了，她未來兒媳真厲害，“既然要等到晚上，正好中午留在這吃個飯。我讓老儲下廚親自做他的拿手菜。他糖醋排骨做得還不錯。”
看看，爸爸會做糖醋排骨，兒子只會西紅柿炒雞蛋。對比分明，高下立判，為什麽沒有遺傳這一點呢？樂心扼腕，委婉地拒絕了。
趙商這事，甄鄘風完全可以自己解決。他不能将那鬼引出，但能在此慢慢等候。他想着有錢大家賺，才叫上樂心一起來。誰知道賺錢賺到樂心未來公公身上，錢沒了，樂心還必須得來。
樂心大大方方來了，見了未來公公婆婆的面，但飯真不能在一起吃了。
還是等着下次儲衛帶着她一起陪公公婆婆吃。
她慫。
趙商猶在拉着甄鄘風問：“那是什麽鬼？聽我爸說他上了我的身後一直在吃，是餓死鬼嗎？”
連鬼影都沒有看到的甄鄘風：“或許等抓到他了，你自己問問他？不然，你問他啊。”他指了指北和。
“不了不了……”讓他去問一個站在他面前就像沒穿衣服一樣的人，不如去死。他臉皮薄，沒有裸體的愛好。
儲蔔凡和儲媽媽熱情地送走了樂心，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滿意的神色。不驕不餒，文靜低調，長得好看，性格也好。他們家傻兒子找女朋友的眼光真不錯。
儲媽媽給儲衛發信息：“兒子，珍惜眼前人。”
埋頭于霸總事業裏的儲衛，在會議空隙期間，不忘吩咐助理回別墅他房間陽臺上，将他種的愛的青菜給他取來。早上走的時候，儲衛看它已經蔫了。也是，沒了根的青菜，并不能靠他的自欺欺人的意念茁壯成長。
一上午，儲衛都在想着該怎麽處理這顆青菜。這不是普通的一顆青菜，而是代表他和樂心愛的青菜。
不能随意扔了，還是炒了吃。
約了和樂心一起吃午飯，儲衛照例包了餐廳，親自下廚給樂心清炒了一盤小青菜。但，這次他開竅了，沒有讓樂心單獨吃那一盤炒青菜，而是點了滿滿一桌子樂心喜歡吃的菜。
有肉。
樂心直到看到飯菜擺上桌，才終于消減了一些了被西紅柿炒雞蛋配米飯支配過的恐懼。
儲衛從後廚端着一盤清炒青菜，他西裝襯衫挽過肘，露出光潔的額頭，五官棱角分明，愈發像個成熟男人的模樣，可他沖着樂心笑起來時，曾經的少年氣息依舊。
啊，我男朋友真帥。但等她看清儲衛手裏端着的是什麽的時候，樂心暗下決心，如果他只讓我吃這盤青菜配米飯，我絕對絕對和他分手，哪怕剛剛才見了公婆。
“樂心，你能從這盤青菜裏找出我種的那顆代表我們愛的青菜嗎？”
儲衛彎下腰，腰身拉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腹肌隐隐約約。
當然能。一棵面黃肌瘦的青菜，躺在一堆圓潤豐滿的青菜當中，她又不瞎。
儲衛遞了筷子給她，“嘗嘗，我親自種的青菜，又親手炒的。”
樂心給面子地接過筷子，将那棵雞立鶴群的青菜給吃了。
“好吃嗎？”
“青菜味，”樂心故意頓了頓，“很純正的青菜味。”她手挽住儲衛的脖頸，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吃到了你的愛意。”
大庭廣衆之下親熱，儲衛耳尖發熱。他微咳一聲，坐到了樂心的旁邊，給樂心夾菜，“吃。”
這頓飯，樂心吃得滿足。
下午，儲衛繼續回公司上班。
樂心在市裏逛起了商場，微商事業的開啓，讓她擁有了金錢。她要給儲衛買禮物。
被重色輕友的樂心遺忘在樂悅家裏的北和，吃零食之餘，他閑得發慌。聯系龍繡，得知她逃婚失敗，被龍王嚴加看管了起來，北和遺憾極了，說好了要來打麻将的，她竟然失約了。
龍繡安慰他不要着急，她會努力努力，争取早日來找他。
甄鄘風抱着印章，端坐在沙發上，眼觀鼻鼻觀心。
北和招呼他：“我們也來試試招鬼游戲？”
甄鄘風不敢說不。
等樂心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二人正在玩筆仙。
她：“……”
二人握住的筆毫無動靜。
北和生氣：“怎麽招不來鬼？”
你一個神仙，有什麽鬼不長眼敢往你身邊湊？
甄鄘風不敢講，便說：“大概是因為現在是白天？”
“是哦。”北和接收了這個理由，他興致勃勃地說，“我們晚上再一起玩。”
甄鄘風：“……”不了不了。
樂心将打包來的吃食拎給他們吃，北和吃得開心，良心建議樂心：“樂心我覺得你去網上注冊一個騎手，去給別人送外賣也不錯。聽說工資可高了，你連電動車都省了，完全是無本買賣，絕對賺錢。”
“謝了，我覺得我的微商事業挺順利的。”樂心說，“玄門中已經開始有人向我大量訂購葡萄了。你們趕緊吃，吃完幫忙摘葡萄去。不過，甄鄘風，你們玄門中人怎麽都這麽有錢呢？”
上次她可是見識了，人人都住大別墅，連白虎都住大別墅。偏她，人間唯一的神土地神借住在一個鬼的鄉村小別墅裏。
比不過比不過。
甄鄘風謙虛說：“還好還好，一般捉鬼的話，一單就能賺不少錢。但鬼畢竟是少數，像那些會看相看風水的門派，他們賺錢更容易。”
甄鄘風想起樂心捉了三次鬼，一毛錢都沒賺到，忙說：“您這樣的情況……意外意外。”
誰能料到，金主爸爸會是樂心未來公公呢。
樂心強顏歡笑：“身為土地神，捉鬼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甄鄘風肅然起敬：“早就聽白虎說過，歷代土地神視金錢與名利為浮雲，但看雲卷雲落，不追逐。樂心土地神一來就隐居鄉村，更是繼承和發揚了這種優良傳統，我輩楷模啊！”
樂心：“……”你們可能是對我有些誤解。
北和對甄鄘風豎起了大拇指，“牛皮吹得真棒！”
甄鄘風：“過獎過獎，真心話而已。”
摘葡萄、裝箱。儲衛晚上有應酬，不能和樂心一起吃飯。天黑後，樂心便開始送葡萄。
晚上快十一點的時候儲衛給樂心打電話，聽聲音喝酒了，帶了些醉意，說話便有了撒嬌的意味。
“樂心，我想你……”
樂心的耳朵一下子就酥了，心也軟軟的。
她感受了一下儲衛所在的位置，他家別墅外面的長椅上。
十二點要去處理趙商的事，謝絕了趙家要派車接送的好意，也謝絕了儲蔔凡要開直升機接送的意圖，這個點，也可以收拾收拾去往趙家了。
“樂心……”
樂心柔了聲音，“你等着，我馬上去找你。在心裏數數，數到一百就能看到我了。”
她挂了電話，未開口，北和就揮揮手，“去去，時間來不及，我就先帶甄鄘風去。哼，我們單身狗才不羨慕呢，中午才見過，晚上就想了，肉麻死了。”
樂心：“下次不許再偷聽我打電話。”
北和：“耳朵好怪我咯？偷聽？搞得我像個變态似的，我光明正大聽得好嗎？”
他撕了個芒果果凍，囑咐了一句：“芒果果凍吃完了，記得讓我儲爸爸再買點啊，不用十車，一車就夠了。”
夏夜，繁星點點，夏蟲輕鳴。
暈黃的路燈下面，儲衛握着手機，坐在長椅上。他見到樂心，露出一個毫無防備的笑容，“我剛剛數到三……”
“怎麽數這麽慢？”
樂心坐到他身邊。
“我怕數完你沒來，所以就數得慢一點。”
他笑得無辜又天真。男人這樣笑最能要人命。
儲衛握住樂心的手，擡起，親了親，“你看我剛數到三，你就來了，所以，你也是迫不及待想見我，是不是？”
“是。”
樂心不讨厭儲衛喝醉了的樣子。喝醉後的他，和平時清醒的他，不太一樣。平時他會故作一本正經，試着做一個成熟男人，一個男子漢，給她依靠。喝醉後的他，像個孩子，會将他心底對她的愛意全部傾吐出來，很依賴她。
他信任她，愛她。
儲衛沖着她笑，眼睛裏閃着光，仿若燦星。
“我帶你回家。”樂心扶他起來，“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好。”他順從地站起來，手卻一直牽着她，“我們一起回家。”
酒精讓儲衛的有一點點的遲鈍，他停了一會，又說：“我們一起洗澡，一起睡覺。”
樂心：“……”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昏黃的路燈依舊，送走了兩道相依相偎的人影。在別墅的大門緩緩打開又關上的那一刻，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了長椅跟前。
冷峻的面容，俊美無雙，沉默內斂的男人，脊背挺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