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風波
風波
顧淺枝早晨醒來的時候，外面忽然變天了。
到處都陰沉沉的，明明是清晨，走廊裏還要亮着燈才能看清楚路。
顧淺枝昨晚被什麽東西輪子劃動的聲音吵醒過一次，但後來沒聽見別的聲音，就又沉沉睡過去。
早上起來一看，很多曾經放着機器的地方現在變得空空如也，線路和設備都拆了，工作人員的腳步也變匆忙了，空氣中彌漫着緊張的氣息，角落裏充滿了竊竊私語。
顧淺枝走出房間，迎面和一個穿劇組統一工作馬甲的人撞上，肩膀撞得一陣鈍痛。她剛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就發現對方的眼神不對。
對方的目光欲言又止，在思索中停頓了一會兒，想去扶，又收回了手，最後只是點點頭說了聲抱歉就走了。
詭異的場面讓顧淺枝的心頭萦繞起一絲危機感。
四下裏多了一些悄悄打探的目光，偷偷看她，但是怕被她發現，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收拾着東西。
顧淺枝的視線從工作人員們的臉上劃過，那些或焦急，或憂慮，或嘆息的神情仿佛都在講述同一件事情：
節目要完了。
顧淺枝好像隐隐抓住了什麽。
她聽見齊安的聲音從某個房間傳出來，交談激烈，好像在和什麽人争執。
顧淺枝大步走近，想要近距離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卻被一位工作人員拉住。
工作人員沉悶的臉上帶着不忍，把手機界面展示出來，遞給顧淺枝：“要不然就先、先別打擾他了，你先看看這個。”
她默然接過手機，屏幕上一個詞條映入眼簾，讓她眉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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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奉獻愛心，還是公益斂財？
顧淺枝倒吸一口冷氣。
詞條熱度高漲，輿論一夜反轉。
不僅是這個平臺的熱搜詞條，“公益斂財”四個字已經霸占了各大新聞和浏覽器搜索詞第一的位置。
在網絡上最先發布的一條博文中，詳細揭發了深藍娛樂的商業內幕，将內部人員和操作方式一一列出，說節目組挑選孩子的原則有很大的問題。揭發人在措辭中夾雜了一些齊家的背景介紹，內容暗示齊安即将進入争奪家産的戰争，不擇手段，利用殘障孩子來斂財。
一開始大家還只當這是個普通黑貼，畢竟出名的人總會引來一些黑子，事情最終被坐實是因為一個人的表态。
【傅倩然】：
本人已退出傾聽藍鯨的聲音，別問原因，不想說。（流汗黃豆）
昨天半夜她就拎着行李箱走了。
節目現在熱度爆棚，也帶給傅倩然很多流量，她突然的割席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大家在網上瘋狂尋找原因，想要吃瓜。
于是那篇黑貼才被人頂了上去，甚至冒出很多相關人員從各種細節角度分析，證明這個博主不是胡編亂造，他說出來的很多東西是保密的，只有內部人員才能知道。
傅倩然的連夜退出，讓節目組成為衆矢之的。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讨論之中，對齊安口誅筆伐，其中不乏無端揣測和謠言，很快就形成了一場風暴。
有人沒看懂，發帖問：所以到底出什麽事了啊？
評論區點贊最高的一條回複是：不重要，只要記住資本家沒有好人就行。
一旦某個人身上擁有了罪名，以前的所有事跡都會被扒出來，供人審判。
齊安原來在網上發表的戀愛求助內容，曾經是大家嗑cp的快樂源泉，而現在他留下的痕跡都變成了罪證，每一條都罪大惡極。
營銷號蹭這波熱度，把之前的截圖一模一樣又發了一遍，評論區的畫風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我早就想說了，他這也太假了。】
【樂，自導自演的拙劣戲碼還有人信？他這麽炒作，想紅想瘋了？】
【不是吧，還有誰信這種公子哥會是戀愛腦啊？還立什麽深情人設，誰信這個我嘲笑她一輩子。】
顧淺枝劃着屏幕，上面都只是普通的字體，卻看得她腦仁疼。
鋪天蓋地的惡意向齊安湧去，就連顧淺枝也受到了波及。
有人渾水摸魚發了一句：跟他炒cp的顧淺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幸好顧淺枝這幾天積累了不少粉絲，本來粉絲只是閉麥躲風頭，聽到這話忍不住了。
【3202年了還能看見這種降智發言……】
【不好意思打擾您複辟封建帝制了，這邊您賠償我100元精神損失可以嗎】
【不是，他們還沒複合呢？就開始連坐了？誅九族也沒你這種亂砍的吧？】
【一個冷知識：顧淺枝早就甩了他。】
【甩得好，淺枝肯定早就看出他人品不行了。】
【最該和他割席的人是顧淺枝！】
之前的齊淺緣深cp粉大多數被提純成了顧淺枝的唯粉，cp站子也關了，大粉也傷心退網了，脫粉回踩的數都數不過來。
也有一些人小心翼翼地發表意見：感覺他不像這種人，看起來對孩子們是真心的。再觀望一下，說不定會有反轉。
不出預料，這條被沖了。
【小學生別來追星，看見就煩】
【反轉什麽反轉，你當旋轉木馬啊？這種爛活都有人接，你們水軍真不挑啊】
【笑死，就算這次冤枉了他，資本家哪有不吃人血饅頭的？】
【我要有那麽多錢我早就捐了，還輪得到他去假裝好人？】
顧淺枝實在看不下去，把手機關掉，還給工作人員。
她讀了最初的那篇爆料，漏洞很多，誤導性很強，主要靠所謂的內部人員身份來制造爆點，最重要的是，顧淺枝不認為齊安會做出這種事來。
就算齊安真的犯了什麽大錯，也會有一定的輿論發酵時間才對，現在網絡風向轉變得太快，讓人措手不及，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發現，肯定有鬼。
“齊安人呢？”她問。
工作人員用眼神安慰：“出品人在裏面和導演開會，但節目大概率是辦不下去了，你可以先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房間裏的對話逐漸變得平穩，傳出來的聲音也更加模糊，讓顧淺枝靜不下心。
“對了，”工作人員又說，“有一個姓馬的經紀人在等你，好像有事要和你商量。”
馬姐一定是得到了這邊的消息，來帶她離開節目組的，對，她還要去準備孫導的試鏡，這次機會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這次的事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在經過嚴密的分析之後，齊安掂了掂手裏一摞厚厚的名單，如同背負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他用力揉按起太陽穴。
王總助聽着外面的聲音：“還沒哄好那位？”
答案顯而易見，倆人的感情還沒有修複好，這也是齊安頭疼的事件之一。
王總助：“這麽長時間我也看明白了，人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你要是趁此機會賣賣慘，博一波同情，說不定就成了。”
“我不想讓她擔心。”疲憊的聲音。
聽起來怪讓人心疼的，可惜以他的家庭背景，要是繼續我行我素下去，這樣的磨難不可避免。
王總助道：“俗話說得好，商海失意情海得意。突然出這種事或許就是感情上的天賜良機，你再不把握，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別插手。”齊安起身，放下手中的文件，準備出門。
他的指尖在門把手上停留了一段時間，沒有按下去，金屬和指甲相碰，發出思索的頓音。
齊安默默在門後做了一遍面部體操，完全放松自己的表情，然後換上一副陽光熱情的笑臉，把牙齒白晃晃地露出來，再也不見任何疲憊。
調整好狀态之後，他推門，輕快地喚道：
“淺淺！”
齊安的笑容在看清楚外面情況的一瞬間僵住。
走廊裏，莊延抓住顧淺枝的手臂。
“跟我走。你的事業才剛剛起步，不能待在這裏被他拖下水！”
“是嗎，”顧淺枝差點被他拉扯出一段距離，盯着他的手，面帶愠色，“這是我的事情，首先，請你放開我的手臂，你抓疼我了。”
莊延才注意到那一截細細白白的胳膊被他捏出了紅痕，他剛剛有些着急，也沒想到自己會用這麽大的力氣，現在驟然放手。
顧淺枝甩着充血的手臂後退兩步，和他保持距離。
莊延也感到歉疚似的，換了種語氣，柔和地勸說：
“我都是為你好，你怎麽不明白呢，他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他會害了你。”
顧淺枝面不改色：“如果真的發生炸彈害人的情況，我會及時撥打110，謝謝關心。”
莊延：……
莊延急了，話說不明白，就又伸手去抓顧淺枝。
某人的身影還沒到，臂膀就先替顧淺枝擋住了莊延的接觸。
齊安寬闊的肩膀像一堵牢固的牆，他目光掃過顧淺枝的胳膊，上面被莊延抓出的紅痕尚在，和素白的膚色形成強烈對比，觸目驚心。
齊安也按照那個位置，原樣掐上去，他語調略帶威脅：
“你自己想走就可以走，但她不願意和你一起，看不出來？”
莊延吃痛，卻掙脫不開：“松手。”
齊安放手，露出對方胳膊上一片正在充血的白印。
這種畫面的出現，讓莊延的臉色也變得和被人抓過一樣，開始充血。
他最後想和顧淺枝說幾句話，向左兩步，被齊安擋住，向右兩步，又被齊安擋住，最終只能悻悻離開。
齊安目視對方狼狽跑開，又以勝利者的姿态招呼了一句：“你也就力氣小點而已，不是什麽大事，莊延，就是太虛了，得練練才行。”
對方逃跑的腳步更快了。
齊安傻樂着轉身，顧淺枝剛好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齊安：……
顧淺枝還不了解他？
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都和沒事人一樣，只要給點甜頭就會過來搖尾巴，用亮晶晶的眼睛問你是不是愛他。
以防外一，她先撇清幹系：
“別誤會，我不走不是因為你，只是因為看不下去而已。”
她就是天生正義感爆棚，沒辦法，見不得別人被冤枉。
齊安擡眉，幫她細數：
“傅倩然看不下去，所以連夜背刺節目組。莊延也看不下去，所以死活要拉你一起走。可只有你看不下去，是站在我的立場上，覺得別人欺負我。”
他不好意思似的，看向自己的腳尖：“顧淺枝，別對我這麽好。”
別對他這麽好……顧淺枝聽得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了。
她對他很好嗎？
天地良心！顧淺枝保證，換成任何一個人被這樣冤枉，她也都會義憤填膺，願意伸出援手。
而齊安的樣子卻像受到了什麽天大的優待一樣，臉上雀躍的小心思壓過了所有陰霾，讓顧淺枝找不到理由否認。
她揀着重要的事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齊安刻意說得俏皮一些，哄她：
“我家老爺子可不會眼睜睜看着我被人污蔑，等着吧，網絡上的相關信息很快就會消失。只不過我可能要暫時隐匿一段時間，你不會想我吧。”
顧淺枝抓住重點，越聽越不對：“不澄清嗎？如果真的用錢來捂嘴，你在大家心裏不還是負面形象嗎？”
真聰明，也不知道她怎麽回事，顏值和智商都這麽高。
發現自己哄不到顧淺枝，齊安才堪堪願意吐露一點實情。
他體态放松，像說閑話一樣：
“家族派人來了，這是他們商議過後得出的最好方法。淺淺，我或許暫時沒有選擇的權力。這不是單憑一張嘴就能洗清的事情，有人買通了內部人員，而我們現在還排查不出來內鬼的身份。真相怎樣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的影響力足以讓這件事變成真的。其實，我是不是好人，誰也不關心，不是嗎。”
讓齊安沒想到的是，在他說完這些話之後，顧淺枝就悶頭撲了上來，一整個埋在他的懷裏。
久違的溫溫軟軟的觸感，發間香氣也那麽令人迷醉。
心上人用噙着淚花的眼睛，仰頭看他，問：
“那你就白白被冤枉嗎？”
齊安僵在原地，心髒和眼眶同時震顫，似乎不知道是該抱住安慰，還是先讓自己鎮定下來。
天旋地轉，仿佛滿天星星和他的心髒一起跳舞，耳朵轟得一下熱起來，一種既歡喜又渴望更多的貪婪念頭随着燥熱的血液湧動。
可他還是不敢抱住她的脊背，只是悄悄撫摸上她的頭發，便得到了滿足。
齊安低聲嘲笑她：
“你說你，好好一個人，怎麽跟資本家共情。”
氛圍一下子被打破。
就算早就知道他什麽德性，顧淺枝也猝不及防，直接被氣樂了。
顧淺枝：“別逼我在最應該難過的時候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