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攻楚
第63章 攻楚
楚國前線。
秦國自春耕結束後發兵,至今已有四個月了。
四個月,莊稼都要成熟了。
楚人之前春耕的時候就在擔心秦人打過來,沒能安心耕種。如今又着急想回去參與秋收,覺得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所以秦人怎麽不着急呢?
秋收可是和春耕一樣重要的大事,不早些把糧食收起來,萬一遇上陰雨天氣,可就要爛在地裏了。
哦,因為秦人有足夠的耕牛幫忙啊。
哦,還因為不少秦人春季就是在邊境屯田的,收糧食不用大老遠跑回家去啊。
楚人真是越想越嫉妒。
項燕看着心思浮動的士兵們,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秦國的屯田制度很好,但楚國沒辦法學過來。國情不同,君王脾性也不一樣,他學了就是在找死。
自從聽聞王翦冬日帶兵屯于魏楚邊界之後,楚王就着急忙慌地命他率兵前來對峙。
那個時候,楚國還天真地以為這次攻楚帶兵的就是王翦。
王翦嘛,大家都很熟悉了,已經拿到了滅趙的大功勞。他兒子也不遑多讓,滅魏是王贲首功。
如此煊赫的武将世家,秦王怎麽就不忌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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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一聽來的是王翦,心裏還有點竊喜。他覺得可以試着挑撥一下秦國君臣之間的關系,為此還偷偷聯絡過昌平君。
昌平君給他的反應是:蠢貨,少做美夢了!
王家要是當真受到了秦王的猜忌,他難道不懂趁機挑撥嗎?還用得着楚王來提醒。
楚王:?
楚王大怒,認為昌平君果然有悖逆之心。他警告昌平君最好記得自己是哪國人,別以為秦國真的會接納他一個楚國公子。
昌平君:麻了。
競争對手實在智商堪憂,就這種貨色為什麽能當上楚王?他可以,我也可以。
昌平君堅定了要回去稱王的決心。
等楚王再想說服昌平君幫助楚國的時候,猛然發現昌平君跑了。探子傳來的消息說昌平君裝病逃脫,鹹陽正在追捕他。
楚王這才反應過來,情況好像不太對頭。
這個時候和王翦對峙了三個月的項燕也傳回戰報,表示王翦一直沒有異動,就是在安安分分地耕田。
春季的三個月,對面在老實種地,自己這裏嚴陣以待。
被項燕帶來的少數士兵因此錯過了春耕,好在都是附近征來的兵,項燕見勢不妙分批次安排了一部分人去附近的村落耕種。
雖然這麽做種不了太多田,但好歹能挽回一點損失。
項燕也不敢讓士兵回鄉,他還得防備王翦大軍突然發難。擔心秦軍是假裝耕種,其實伺機而動。
結果王翦還真老實地種了三個月的地。
項燕也曾試圖偷襲過敵方大營,但秦人種地歸種地,該打仗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屯田制的優勢就在這裏,拿起鋤頭是耕農,換上兵器是戰士。
敵襲還沒靠近,士兵先換武器列陣了,速度很快。哪怕來不及換武器,用鋤頭暫時充當武器也不要緊。
真不知道秦人從哪裏弄來那麽多鐵制農具,鐵多到用不完嗎?
——排擠走了機關大師相裏墨的楚人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秦墨表示改進冶鐵技術也沒有那麽難,至少比給各家造亂七八糟的東西簡單點。
更何況秦王命人逮來了公輸家,在發現他們遠沒有先祖魯班好用之後,為了安撫秦墨弟子還額外又逮來了一些諸如歐冶子後人、徐夫人之類的人才。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徐夫人。
雖然他叫徐夫人,但他只是名“夫人”,并非女子。之前荊軻刺秦的匕首就是由他打造的,然後被扶蘇給掉包了。
由于太子丹當初求匕首時并不是很低調,所以很多人後來都打聽到了匕首的來源是何處。結果被秦國搞出了個“質量問題”,徐夫人因此遭受牽連。
不明真相的人以為徐夫人打造的匕首雖然削鐵如泥,但匕身容易脫落。好好一代鑄造大師,就這麽背上了污名。
這給徐夫人氣得,先是破口大罵太子丹愚蠢。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做不好,早知如此就不将匕首獻給他了。
然而太子丹已死,他再怎麽罵對方也聽不見了。
徐夫人幹脆一氣之下收拾行囊前往鹹陽,決定給秦王鑄造一把神兵利器,證明自己的本事,好借此洗清惡名。
鹹陽守衛查驗身份得知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徐夫人之後,整個人都懵了。
不是,你之前才給逆賊提供過行兇的利器,現在還敢自投羅網?
徐夫人不這麽想。
他給太子丹送匕首之前又不知道太子丹是拿去幹什麽的,這怎麽能怪他?他那會兒正好游歷燕國,聽說太子丹重金求購神兵玉岩屋匕首,誰還會和錢過不去呢?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想借此打響名氣。
太子丹看着人傻錢多的樣子,又如此喜愛神兵。如果他願意花(重讀)海量金錢(重讀)資助自己繼續鑽研冶煉之術那當然是最好的,即便不願意,靠着太子丹揚名以後,自己說不定也能釣到個大方的金主。
結果誰能想到,這人是為了刺殺秦王,不是喜愛神兵想搞收藏。
也怪徐夫人年輕見識少,聽到求購的是匕首也沒多想。正常人求購神兵收藏都是求的寶劍,那樣才比較氣派。
但是問題不大。
秦王這不是好端端的沒出事嗎?還讓他背了一口驚天巨鍋呢。
反正別管出名的方式是怎麽樣的,他徐夫人就是成功出名了。哪怕其他金主看樣子是不願意資助他了,這不還有個秦王。
別人不清楚徐夫人匕首的含金量,秦王肯定知道。而且當今天下哪還有比秦王更財大氣粗的諸侯王,投靠他準沒錯。
徐夫人擺出一副“我是來為大秦冶煉技術添磚加瓦”的模樣,鹹陽守衛雖然十分懷疑他的鍛造技術,但還是向上禀報了。
當初那把真匕首在處理掉了淬毒的問題之後,已經交由墨家等人研究去了。如今鍛造者主動送上門來,肯定不能放走。
就這樣,徐夫人成功打入了秦國工匠集團,投誠投得十分順利。
有了徐夫人的加入之後,秦國冶鐵技術果然突飛猛進。
畢竟徐夫人是個很務實的人,在他發現秦王對他打造的神兵興趣缺缺之後,立刻找準了新的研究方向。
秦王更在乎大規模冶鐵,能研究出這個的話,以後的好處(科研經費)少不了。
徐夫人于是花了一點時間去琢磨給農人打制鐵農具,借此賺取後續鑽研神兵的巨額資助。
秦墨巨子勸他:
“別鑽研那個了,王上喜歡泰阿劍。”
也不知道秦國是什麽時候從楚王手裏搶走的泰阿,反正這把名劍現在就在秦王政手裏。當初李斯寫《谏逐客書》時,就提到過秦王喜佩此劍,所以是肯定在滅楚之前就搞到手了。
巨子認為徐夫人打不出更好的寶劍,現在就是在白忙活。
徐夫人白他一眼:
“那我不知道打別的嗎?”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劍,而且泰阿就一把。秦王佩了泰阿,他可以打一把別的獻給太子啊。
更何況,他又不是為了讨好君上才研究神兵的。他是為了騙錢研究神兵,才讨好君主的好不好?對他來說提升自己的頂尖鍛造水平才是重點。
呵,墨家巨子不會懂他的。
畢竟墨家弟子已經被秦王洗腦了,現在只會給秦王發明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東西,根本沒有興趣往高深裏鑽研。
總之,攻打楚國的時候,秦國已經不怎麽缺鐵農具了。
墨家也是真的會省鐵,只在刀刃上嵌入一點鐵制零件,其他部分繼續用木質的,這樣就既能享受鐵器的便利、又不用擔心鐵不夠用了。
作為前線屯田的戰士,王翦大軍手裏的鐵農具還更好一點。比之普通庶民使用的那些,種田效率高上不少。
項燕和王翦有來有回地博弈了一番,誰也沒撈到好。但項燕讓人搶了些農具回來,畢竟來都來了,不撈一波感覺很虧。
搞到農具之後,項燕就更心動了。
屯田多好的法子啊,想用。但他不敢,他要是在邊境種田,明天楚國上下就要指責他傭兵自立了。
楚王限制邊境将領的手段就是糧草。
糧草只能由中央提供,這樣就不用擔心軍隊嘩變了。士兵敢造反,就等着沒糧吃餓肚子吧。
但關鍵在于,楚王手裏的糧草不是很多,他是要找貴族支援的。
楚國貴族:躲在新建設的軍事堡壘裏,勿cue。
項燕派人去找楚王要糧食,楚王又派人去找貴族要糧。結果使者去了一看,都躲在烏龜殼子裏一副怕死的樣子,待的地方看着比他楚王的都城還要安全。
楚王當時就破防了。
更叫他破防的還在後面。
昌平君逃跑了,于是秦國打着“左相昌平君是楚國奸細,楚人意圖不軌”的名號正式開戰。
是的,之前的三個月春耕對峙就是單純地對峙。對秦國來說,那是他們在耕田存糧食,根本不算開戰。
現在春耕結束正式開戰之後,在前線等待已久的将軍們頓時都和終于被放出了籠子一般,呼啦啦沖出去了。
沒有人去管和王翦對峙的項燕大軍,他們兵分三路襲擊不同城池。
有之前王贲攻陷楚北的經驗,大家發現楚國也沒那麽難打。只要避開項燕,剩下的基本就是送菜。
本來兵力分散會導致軍隊戰鬥力大減,可誰能料到秦國這次出兵八十萬。
上一世李信斷送二十萬,王翦第二輪又要了六十萬。這次秦王幹脆八十萬全上了,留一部分屯田,剩下的就算分成三路,每路也有二十萬大軍。
什麽城池能擋得住二十萬大軍啊?
而且就算出了八十萬青壯,秦國境內還是有很多男丁沒參與戰争。
因為六國多的是庶民願意為了分田參軍,哪怕需要千裏迢迢跑來楚地他們也肯,只要糧草給夠。
不搞分封且掌控住了中原地區的天子打仗時能出個什麽規模,楚國算是徹底見識到了。
簡直堪稱降維碾壓。
楚王大驚失色:
“秦國居然有這麽多糧草嗎?!”
秦國還真就有這麽多糧草。
之前打三晉幾乎沒怎麽用秦國自己的糧食,都在借貴族和齊國的。糧食越打越多,哪怕接濟了庶民還剩不少。
更何況,齊國貴女是真的給力。
她們為了當官也是拼了,給出來的糧草甚至比齊王給得還要多上許多倍。
大概是想着齊國滅亡之後手裏一分錢都留不住,不如全部換成糧草。為此她們不惜找上了楚國貴族,以驚人的價格交易糧食,根本不在乎成交價的問題。
楚國貴族一開始是很警惕的,但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沒辦法,齊國人給得太多了。
楚人哪裏知道,他們現在賺到的天價成交額,過段時間就要進秦國府庫了。
楚王跑去找貴族要糧,貴族推三阻四,躲在烏龜殼裏就是不出去。他們這麽做其實不僅是為了明哲保身,主要還是額外的糧食都轉手賣出去了,确實沒辦法支援楚王。
咳,當時被金錢迷了眼,沒考慮太多。只留下夠自己手下士兵吃的那部分,其餘的都賣了。
楚王不知內情,怎麽都想不通秦國打哪兒籌集的糧食。楚國貴族倒是想通了,但他們心虛,沒敢往外聲張。
之前賣糧的時候不是沒想過糧食會不會最後都被送到秦國手裏。
可一來買家确實是齊國貴族,齊王再昏聩、貴族也不至于都跟着齊王一起為秦國做貢獻吧?
二來就是,他們花了這麽多錢買糧食呢,即便後續轉賣給秦國,秦國肯定要出更高的價格。齊人多奸商,不可能做虧本買賣的。
衆人就這麽說服了自己,自欺欺人地想着事情應該壞不到那個地步。
直到正式開戰之後,齊國貴族開始給秦國贈糧了。
明面上打着收購的旗號,似乎齊國貴族是在賣糧食給秦軍。但仔細打探就知道,秦國一分錢都沒出。
這個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楚國貴族都驚呆了:
“齊國什麽時候被秦國拿下了?難道說在滅韓之前,齊國實際上就已經被秦國掌控了?齊王建是個傀儡?”
不可能吧?!
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其餘五國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那麽多齊國貴族,甚至都沒人往外透露的,秦國有這麽大的能力嗎?!
齊王建氣死了:
“寡人怎麽就是傀儡了?還有那群貴族,他們為什麽給秦國送糧?他們要造反嗎?”
別說楚國震驚了,齊國也很震驚。
齊王建叫來郦食其質問,郦食其一臉無辜地表示他什麽都不知道,大王不如去問問貴族自己。
把貴族的當家人叫來,當家人又說他們是收了秦國的好處替秦國購糧。雖然現在看着是沒給錢,其實之前賣糧的錢是秦國出的,他們就是個幫忙轉手的代購。
齊王半信半疑,命人去調查了這些貴族的家小。發現他們确實沒有做出舉族搬遷去秦國的行為,還在齊地老老實實待着。
倘若背叛了齊國的話,應當會提前跑路才對。現在家族還在原地,那些産業也在持續經營,好像确實不怎麽心虛。
齊王只大概查了查,自然是查不到各家裏都缺了幾名貴女的。
貴女們才是那堆家族最後的依仗,剩下的族人沒必要着急前往秦國。所以将這些翻身的指望送往鹹陽為官之後,貴族們就老神在在地繼續留在齊國替大秦送糧了。
郦食其便勸道:
“如今有這麽多糧草支援,大王應該放心了。楚國此戰必滅,秦王想來是抱了極大的決心。”
秦王為了替您出口惡氣,出動了這麽多人攻楚,甚至還自己出巨資購買糧食,齊王你應該感動才對。
齊王建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但他這麽多年沉迷在溫香軟玉絲竹管弦之中,頭腦早就腐朽了。讓他自己思考,他腦袋一片空空,想想決定等舅舅後勝來了再問對方的意見。
可惜後勝來不了了。
已經是關鍵時刻,郦食其如何能讓後勝跑來攪局?雙方早就鬥成了烏眼雞,勢同水火。
此前後勝雖然在防備郦食其,可他不清楚秦國的打算,錯估了局勢的嚴峻。郦食其決定在秦國攻楚開戰之時動手,後勝卻以為郦食其至少會等到攻齊的時候再跟他撕破臉皮。
有心算無心,後勝便被迫纏綿病榻,起不得身了。
齊王建皺眉:
“這種時候怎麽病了?”
侍者彙報:
“許是相邦年紀大了,身子骨弱。”
齊王建自己都人到中年了,更別提他舅舅。後勝至今還能活蹦亂跳,已經算長壽的了。
美妾此時遣人來邀請大王共賞新舞,齊王便把後勝之事抛在腦後。随口吩咐人去尋醫者為後勝診治,就轉身去了美妾那裏。
侍者原本還想代後勝傳達幾句話,見此情形只好住了嘴,預備等大王回來再說。
可齊王建足足在美妾那裏待了小半個月,都不曾理會朝政。他早忘了國相重病的事情,根本沒工夫替他理政,還當後勝依舊在兢兢業業治理國家呢。
溫柔鄉實在腐蝕人心,齊王建被美妾哄得什麽都忘了。
郦食其收到消息後點了點頭,命人再将新得的寶物送去給後宮中的那位夫人,請她再接再厲。
楚王等候了半個月,依然不見齊王因貴族送糧一事發難,越發肯定了齊王建如今只是個秦國樹立起來的傀儡。
他悚然一驚,對左右道:
“你們說,齊王都是傀儡了,那燕王和趙王豈非……”
燕國可不如齊國強大,燕王喜之前還因為太子丹刺秦一事見罪于秦王。為了保命,很難說那老頭有沒有幹脆俯首稱臣。
至于趙王,這個就更可疑了。
之前因着李牧之子駐守代地的緣故,大家沒往那邊想。現在回憶起來,這個走運逃出來的趙國宗室太奇怪了。
偏偏是他逃了出來,他還是個之前沒什麽名聲的普通宗室公子,且李将軍就這麽接納了他。
楚王頓時生出一種舉世皆敵的挫敗感:
“放眼天下,只剩寡人一國了!”
偏偏貴族還不肯相幫,簡直不把楚國放在心上。他們是不是就等着楚國滅亡了,好去投靠秦國?
眼看着三路大軍齊齊攻向楚都壽春,項燕的軍隊獨木難支又糧草不濟,楚王悲從中來。
夏季的三個月,楚國幾乎連連敗退。
如項燕這等大将,楚國只有一個。秦國卻人才濟濟,随便拎出哪個都能獨當一面。
偏偏項燕也不能輕舉妄動,因為王翦還在那裏。王翦才是最難對付的那個,項燕被牽制在了魏楚邊境,被迫防備王翦一人。
其餘秦将都由別的将領去應對,但一照面楚人就發現,兩邊的将領差距太大了。
楚國當真沒有厲害的大将嗎?
也不好說。
畢竟就算有,也在貴族手裏,正在幫貴族守衛他們的堡壘呢。
眼看夏季結束,秋季又過了一月。此時秋收已經耽擱了一個月了,正是秦國正式開戰的四月之後。
楚國總算迎來了一個好消息——昌平君在舊都陳郢起兵稱王了!
楚王:???
你管這叫好消息?!
這對楚王來說是天大的噩耗,他還沒死呢,兄弟先自立為王了。但對楚國來說,這就是個好消息,因為秦人肯定要分兵去打這個曾經的秦國相邦。
秦國分兵,那楚國境內就能輕松一些。況且昌平君既然敢起兵,想來手底下還是有一點人才的,或許就能出個可以扭轉乾坤的大将呢?
楚人皆都翹首以盼,希望昌平君神兵天降,解救大楚。
很快,他們聽說李信率兵回撤,去攻打陳郢了。
李信到了地方也沒着急攻城。
他先把太子之前派人送給他的昌平君女裝畫像取了出來,讓使者送去給昌平君本人瞧瞧。
收到畫像的昌平君:!!!
昌平君拔劍砍斷了桌案:
“李信小兒欺人太甚!”
這還沒完,不等昌平君斬殺來使洩憤,使者送完畫像早跑了。随後又有一名使者從李信這裏取到了一份休書,是昌平君之妻寫下的,又送去給了對峙的楚兵。
楚兵只得到斬殺上一個來使的命令,沒說這個要不要殺。那使者丢下書信就跑了,也沒給楚兵思考的時間。
最後休書還是被輾轉送到了昌平君手上,由于信封上沒有字,昌平君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內容。他猝不及防地拆開,看完又氣得劈了一個燈架。
接下來,李信沒再派遣使者冒險了。
他直接讓大嗓門的士兵對着楚軍方向,拿出墨家制作的擴音器,大喊了幾句。
怕楚人聽不懂,先用秦語說完,又用楚語說完,甚至還用雅言又說了一遍。
內容很簡單,就是昌平君的妻兒子孫擔心受他叛逃之事牽連,已經改名換姓重新認了個祖宗了。以後他們便不再是楚國王孫,而是秦國貴族之後。
這畢竟是件大事,所以李信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告訴昌平君一聲,免得他被蒙在鼓裏。
昌平君急匆匆趕到大軍之前時,才聽清了秦人到底在喊什麽東西。可聽清了還不如沒聽清,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周圍的楚國士兵俱都神情微妙地看向這位新楚王,直接叫昌平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李信啧了一聲:
“真不經氣,趕緊的,我們攻城!”
趁着昌平君昏迷不醒無法調度大軍,他們抓緊時間攻打城池,争取在昌平君蘇醒前攻下來。
昌平君身邊的将領都是些無名之輩,他李信總不能連這都打不過吧。趕緊拿下陳郢好回去繼續啃楚國,別耽誤了會師于楚都壽春的大事。
戰報被加急送回鹹陽。
秦王政看完奏報,便讓人拿去遞交給太子,太子最愛看這種趣事。
今日秋陽正好,扶蘇便幹脆在庭院中小憩了片刻。睡醒也懶怠動彈,倚在軟榻上偷閑。
秦王政擡眼就能看見殿外曬太陽的兒子,分明醒了卻還在賴床。
端坐許久有些腰酸背痛,秦王政幹脆站了起來,叫住還未出殿的侍者。取回戰報後親自來到院內,在軟榻的邊沿坐下。
他将奏報放在扶蘇臉上,順勢替他擋住了略顯刺目的陽光。
秦王政道:
“叫人給軟榻挪個位置,去樹蔭下休息。”
太陽曬一會兒就好了,曬久了燥熱。何況原本遮住頭部的陰影已然轉開,眼睛長久對着陽光不好。
扶蘇把臉上的奏報取下來,總算坐起了身。
他掩唇打了個哈欠:
“不睡了,方才只是不想動。”
扶蘇就地取材,借着父親身軀的陰影翻開奏報,看完輕笑了一聲。
“李信将軍越發促狹了。”
秦王政迎着暖陽眯了眯眼,感覺渾身都輕快了不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兒子的話,竟也不想回去處理奏折了。
扶蘇從榻上下來,将父親按倒在榻上,笑道:
“難得偷閑,父親不如休息片刻,剩下的奏折便讓我替您批了吧。”
随後不由分說地叫人去取了傘來支在頭部的位置,另有果飲點心等,在旁邊擺了一堆。扶蘇自己倒是轉身進殿了,當真去勤勉幹活起來。
秦王政原想躺一會兒就起來,只是陽光溫暖,勾出了困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等醒來已經是日暮西斜了。
愛子就坐在身側,垂眸整理着十幾封奏折。身上是不知何時被人蓋上的毯子,歪了一些,愛子習慣性伸手替他拉好,頭也沒擡地做完一切。
秦王政靜靜看了一會兒,才出聲:
“可有什麽要事須得寡人批閱?”
扶蘇這才發現父親蘇醒了。
他彎眸笑笑:
“都在這裏了,沒什麽大事,只是得叫父親看一眼。”
侍者前來調整小榻的角度,這是墨家之前新制的,可以讓躺在上頭的人不必起身就從平躺變成倚坐,十分方便。
秦王政伸手取過那些奏折,借着夕陽餘晖一一翻完。最後又看了扶蘇額外記錄下的一張紙,上面是其餘奏折的內容概括。
一下午的工作片刻間就看完了,很難讓人不沉溺在這種快速辦公的快感裏。
但秦王政還是用強大的毅力制止了自己妄圖偷懶的想法。
自己的奏折還是要自己看的,不能總是麻煩兒子。
而且一張紙也記不完所有的內容,只有個大概。有些細節他的自己看了才能發現,一兩次也便罷了,次次都略過肯定不行。
秦王政放下手裏的紙張,沒有提要去将其餘奏折都再審閱一遍的話。比起剛開始那會兒的處處不放心,每次兒子批完他都要檢查一回,如今已經好上太多了。
他放任了自己今日的躲懶,說道:
“午後睡了太久,夜間恐怕睡不着了。”
扶蘇卻覺得父親肯定能睡得着,畢竟他平日裏睡眠時長就不是很足,身體說不準還缺覺。
更何況當真睡不着的話,不是還有夏無且的安神湯藥嗎?
扶蘇有點躍躍欲試:
“不如讓夏太醫來給父親熬一碗藥湯?”
秦王政立刻拒絕了:
“不必,寡人能睡着。”
喝藥是不可能喝藥的,讨厭酸苦味道的不止是扶蘇。兒子的口味大多随爹,雖然秦王政沒有承認,但章臺宮上下誰不知道王上其實也愛甜食。
就像那些分明嗜甜卻拒不承認,還要說小孩子才喜歡吃糖的公子們一樣,不過是在鬧別扭罷了。
扶蘇故意說道:
“或許安神湯不苦,還是清甜的呢?”
秦王政有一點意動,但最終依然選擇了轉移話題:
“天色漸暗,該用暮食了。”
扶蘇從善如流地住了嘴,不再提這件事。
只是當夜秦王就寝前,發現床頭的案幾上放了一盞助眠的甜湯,還有侍者捧着銅盆等待王上飲完湯後漱口。
作者有話要說:
政哥:小孩子才愛在睡前喝甜湯(一口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