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縱橫家人才
第25章 縱橫家人才
秦王政反正是管不了這個兒子了。
對方不知道活了多少歲,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想要掰回來,談何容易。
而且就算現在看似說服了兒子,那也沒用。他肯定比兒子先離世,等他一死,兒子繼承了王位,誰還能管得了這小子?
随他去吧。
又不是小孩子了,當了那麽多年秦王,扶蘇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會沖動行事的。
秦王政擺擺手讓兒子消停點。
他不管扶蘇怎麽想的,扶玉岩屋蘇也少來洗腦他。有這功夫多看兩封奏折,比什麽都強。
扶蘇乖巧地閉嘴了。
時間過得很快,派往韓地的秦吏在當地适應得不錯,看樣子再過幾個月就能徹底上手了。
其實韓國和秦國打交道的次數非常多,畢竟它就堵在大秦東出的道路上。這些年來被大秦左啃一口右啃一口的,啃到滅國時只剩下巴掌大點的地方了。
也就是說,大秦其實對于接收韓國的地皮和人口很有經驗。相比于其他地界,同化韓人是最簡單的一關了。
不獨是韓國,居住在各國交界地帶的黔首都差不多。
戰國時期大家互相攻伐,邊境城池變動極大。
哪怕不算那些被戰國七雄吞并的小國,光看七雄各自占有的本國城池,也時常能夠看見歸屬權的變更。
今年打了仗,趙國贏了,于是魏國割幾座城給趙國。明年魏國來複仇,趙國輸了,割另外幾座城還給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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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的都不一定是之前搶來的那些。
六國黎庶今年是趙人明年是魏人,過幾年又變成了齊人、燕人……這麽折騰下來,誰還有國家歸屬感啊?要不是周天子實在沒有存在感,大家可能更傾向于自己是周人。
所以那些叫嚣着要複國的,懷念故國的,除了各國貴族之外,也就是長期居住在遠離戰亂地的黔首。
越靠近國都的,可能歸屬感越強。
——韓國除外,韓國只剩個國都了。
扶蘇并不擔心那些戰亂地帶的庶民會生事,他們才是戰國時期真正飽經風霜的人,天下能再無戰争他們求之不得。
但是太平地界的那些就不好說了,這些人尋常也就是應付一下征兵,自己的家園不怎麽受到侵襲。
可若是大秦的徭役太重,讓他們對比之下覺得還不如六國時期服兵役的話,那他們就可能會鬧了。
好在,庶民大部分時候鬧不起來,需要有個領頭人。
所以遷走貴族是必須的,大部分動亂都是貴族起的頭。只是全部遷入關中,隐患也很大,那些人在關中也很能鬧事。
關中是大秦的政治核心地帶,鬧起來對大秦的影響太大了。尤其鹹陽附近和函谷關一代,絕對不能給他們機會接近。
扶蘇皺眉看着輿圖。
若是把貴族遷到西北蠻荒之地,确實可以防止這群家夥折騰。但,那裏接近諸戎和匈奴,那群人倘若腦子不清醒勾結外族,也是個禍患。
關中不行,西北不行,巴蜀就更不行了。
巴蜀是大秦很重要的糧倉,而且還有天險阻隔。他們在裏頭把控住入蜀的道路,就能自己關起門來過小日子。
父親當年把人遷入關中還真是沒得選,不放在六國故地,那就只有關中。好歹關中有重兵把守,可以盯緊了那群人。
果然還是殺了最方便吧,就是無故斬殺那麽多貴族,容易引起六國反彈。
扶蘇指尖輕點桌案,開始思索要如何借刀殺人。
能不自己動手是最好的,找個注定要死的家夥來背鍋。全程最好都不要有秦國插手,免得沾上一身腥洗不掉。
之前針對韓國逃走的舊貴,扶蘇的想法是讓齊王出手。齊王身邊的相國後勝收了大秦的好處,可以幫忙說動齊王犯蠢。
一事不勞二主,扶蘇覺得齊王建确實挺合适的。人傻,錢多,膽小,且聽勸。
但後勝不是傻子。
只殺一點韓人他能出手,殺光別國貴族,後勝是絕對不會幹這種自掘墳墓的蠢事。要說服他這麽做也不是很容易,倒不如想法子繞過他直接去忽悠齊王建。
論起忽悠人,哪有比縱橫家更擅長的呢?
可惜秦滅六國之際,縱橫家隐退,基本沒人蹦跶出來找存在感,想抓個壯丁出來都不容易。
因為現在這個時機不好,給不了他們什麽展現自己的機會。
若說要力挽狂瀾,沒人有那個自信可以說動六國聯合抗秦,阻攔天下一統的腳步。而投身秦國的話,大秦将領足夠厲害了,又給不了他們什麽施展的空間。
所以他們在等,等大秦一統後因為種種問題自行崩潰,那時才是他們的舞臺。
這些聰明人其實都看出了秦國存在的問題,因此上一世才會出現天降隕石後,有人在隕石上刻字“始皇死而地分”。
這不是神跡,只是那些人推測出了大秦極有可能發生的未來罷了。
可惜,他們錯估了扶蘇這位太子。
扶蘇對外營造的形象太具有欺騙性了,一個仁善到有點天真的人,居然會為了保下方士而“頂撞”父親。
那些遠離朝堂的人,知道的消息有限,只能看到扶蘇想給他們看到的。
剛開始他們還有策反的自己人在朝中,可以得到一些內幕消息。
後來因為始皇遇刺找不到刺客的事情,扶蘇非常憤怒,下狠手整治了一批人,反秦人士就開始收到假消息了。
這一世扶蘇能和父親聯手做戲騙楚國的錢,上一世他們父子倆感情更好,自然能做更多的戲騙人。
有志之士通過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錯誤地推斷了局勢,這是個致命的失誤。
他們選擇了耐心地等待始皇駕崩,然後抓住扶蘇繼位後趙高和胡亥聯手搞事情的機會,一股腦冒出來搗亂。
結果被扶蘇收拾得很慘。
釣了這麽多年魚,等的就是這一刻。
不過魚兒裏總有看得更透一點的,比如來自縱橫家的郦食其。
郦食其一開始就沒摻和進去,在大家争相蹦跶出去的時候,他冷靜地躲在陳留當個小小的門吏,觀望情況。
本來是想挑個合适的明主跟随,沒成想觀望着觀望着,發現事情不太對頭。于是趕緊縮了回去,深怕被人發現。
等到扶蘇以雷霆手段收拾完膽敢造反的家夥後,他郦食其又可以了。
收拾收拾隆重出山,來向扶蘇陛下投誠。以他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陛下派他出使西域,與西域各國建交。
大争之世沒找到表現的機會不要緊,太平盛世也不代表一點機會都沒有呀。
他都老大不小了,再不自己創造個舞臺去展露一番才華,過兩年壽數到了,臨死也沒建功立業名垂青史,那多虧啊!
扶蘇那時确實有安撫西域的想法,因為他要打匈奴,得保證西域不借機生亂。所以也就沒計較這老小子之前打的那些小九九,當真派他去了西域。
事實證明,郦食其确實很有本事。直到扶蘇駕崩,西域也沒出來蹦跶過。
扶蘇算了算郦食其的年紀。
如今雖然距離他上輩子繼位還有将近二十年,但郦食其一開始出場就是個小老頭。所以二十年前的郦食其,至少也有個二三十歲。
何必等二十年後再出來一展才華呢?趕上大一統,那功勞不比聯合西域大得多?
扶蘇直接下令讓人去搜捕郦食其。
不知道對方現在是不是還在上輩子那個地方待着,反正先找着。
郦食其這個人比較滑溜,禮貌地請不如直接抓來,他還敢反抗不成?
巴清那頭收到消息,立刻就安排人直奔魏國去了。這個時候的郦食其比以後好抓,他還沒準備藏起來呢,一打聽就找着人了。
當年輕的郦食其一臉懵逼地被“請”到鹹陽面見秦王和長公子時,他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不是,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讀書人,都還沒入仕做官,這都能被暴秦盯上???
秦王政目光挑剔地打量着下頭這個家夥,着實沒看出來他有什麽本事。
片刻後,他同兒子說道:
“他如今學成出師了嗎?”
言下之意,二十年後這人很有本事,可能是因為這二十年的沉澱打磨。提前二十年把人抓來,萬一本事還沒學到家,豈不是要辦砸了差事?
扶蘇悠然自得:
“郦先生天資聰穎,想來即便沒有出師,也能很快學成。我記得武信君當年留下了不少手書,倒是可以借兩卷給郦先生看看。”
武信君張儀,秦惠文王時期的大秦國相。提起縱橫家,衆人第一反應便是蘇秦和張儀。
說起來張儀也是個魏國人,他們魏國還挺擅長出縱橫人才的。除了張儀和郦食其之外,還有範雎等人。
不過,這些都是大秦的了。
郦食其一頭虛汗地聽了半晌,總算明白自己是怎麽被秦國盯上的了。
搞半天他學縱橫術的事情不知道被誰透露了出去,估計還大吹特吹了一波他的才華。弄得秦王雖然疑心他面嫩人小還沒學到真本事,也依然願意給他點時間成長。
郦食其苦笑一聲。
到底是誰多話?太坑人了吧!
抓都抓回來了,秦王政也懶得再把人給放了。不過是留下來培養幾年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
“那此人便交由你……”
話說到一半,秦王政忽然想起兒子身體不夠強健。不行,不能什麽都丢給兒子負責。
于是秦王政話鋒一轉:
“把人送去陰嫚那裏,讓陰嫚盯着點。”
愛女聰慧異常,最近又在搞學術,正好郦食其接下來也要去搞學習的事情。把他交給陰嫚正合适,小姑娘不是天天念叨着要替父兄分憂嗎?
扶蘇無奈點頭:
“也好,不過我還有幾句話要囑咐郦先生。”
秦王政微微颔首:
“去吧。”
他倒也沒有時時刻刻都想盯着兒子,說兩句話而已,時間不太長就不要緊,應該累不着。
扶蘇便領着郦食其出了門。
“郦先生可知,我找你來所為何事?”
沒有前因沒有後果的,郦食其哪裏能猜到。如今大秦的局勢似乎也用不上一個縱橫家,他這樣的人才真的挺多餘的。
難不成秦王還指望他跑去其他五國,憑借口才直接說服五國臣服投降?他可沒那麽大的本事。
是以郦食其只能謙卑地表示:
“在下才疏學淺,實在幫不上公子什麽忙。”
扶蘇笑了笑:
“郦先生過謙了。”
郦食其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大秦公子如此禮遇他,所求之事完成起來必然非常困難。
扶蘇招呼他在亭中坐下細談。
一杯蜜水推到郦食其面前:
“先生可能看出秦滅韓後留下的隐患?”
上來就是致命問題,郦食其跪坐下去的動作險些直接變成叩首請罪。
長公子也太吓人了,怎麽能問他這個?他是個魏人,下一步是不是要問他滅魏的話會留下什麽隐患了?
我好難啊。
郦食其心想。
扶蘇就這麽笑吟吟地看着他,什麽都不說,逼迫郦食其回答。
郦食其臉上禮貌的笑容更加勉強了:
“這個……公子有話不妨直說,在下一定盡力相幫。”
前提是不涉及讓他去說服魏國投降,他怕魏王誅滅他全族。
扶蘇看他吓得不輕,心道年輕二十歲之後确實不如日後老成持重。要是上輩子那個郦食其,可沒這麽容易就被吓住。
欺負年輕人非君子所為,扶蘇善良地放過了他,直接說正事。
“半年前秦滅韓時,有一部分貴族逃往了齊國。這群人包藏禍心,一心想要複國,留他們在外實在是個隐患。”
郦食其聽他不再作弄自己,擦了擦額頭的汗,認真聽起來。
越聽,他心裏就越明悟,大概猜到扶蘇想讓他去做什麽了。
只聽扶蘇繼續往下說道:
“這還只是一點零星的韓國舊貴,日後還會有趙國、燕國、楚國……”
扶蘇點到為止,沒有繼續扯出魏國來。
可是郦食其已經徹底明白了,長公子這是想要把那些逃跑的舊貴一網打盡。
沒了這些舊貴,剩下的庶民翻不起什麽浪來。就算當真造反了,也不一定想複國,說不準是想自己建個新國呢。
複六國容易引起天下懷念故國之人的響應,也可以得到其他五國舊人的幫助。但他們若是自己建立新國,情況就大不相同了,能發動的人數會銳減。
這也是為什麽自古造反都講究個師出有名。
能找出個故國來充當拉人的名頭最好,找不到也得尋求其他認同感,讓跟着造反的人覺得“我們都是自己人”。
只是郦食其聽懂言下之意後,比沒聽懂前還要惶恐。
這種誅殺貴族的事情,還要一口氣搞死那麽多人,他郦食其何德何能啊?公子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扶蘇安撫道:
“你放心,我只需你出使齊國。等得到齊王的信任之後,說服對方動手。”
郦食其:“……”
你不要說得那麽簡單好不好!好像我過去了就立刻能取信齊王一樣!
“自然,大秦會幫你獲取齊王的信任。我也不要你殺光所有貴族,大秦會抓走大貴族,剩下的都是小魚小蝦。”
只要大魚留着,下面的魚蝦死多少都不起眼。
大貴族是最容易管的,就那麽幾條翻不起風浪來。當真開始鬧事時,反而是那些抓不完的小人物層出不窮,反反複複地折騰。
扶蘇還承諾郦食其:
“魏國人不需你動手,我們自己解決。”
不用和故國鬧翻,郦食其确實松了口氣。他對魏國雖然沒那麽忠心耿耿,但也不是很樂意招惹故國權貴。
左右現在已經被抓了,逃也逃不掉。秦國還有了很詳細的計劃,那倒不如老老實實地配合。
主要是秦國人忒不要臉,直接把他全家都抓來了,就留一些族人還在魏國。
就算是為了家人,他也不能反抗暴秦啊!
更何況魏國眼看着不成了,他還得為全族的未來考慮。
他在秦國混得好了,郦氏就能被秦王放過,他自己的子嗣還有族中子弟,也能盡快在秦國朝廷占有一席之地。
原先郦食其還會擔心一下秦王繼承人的問題,現在看來,繼承人挺有手腕的。大秦短期內崩不了,不如先上船,等船有翻的跡象再找機會走人也不遲。
郦食其于是态度認真起來:
“公子此言确實有道理,只是我聽聞齊王身邊的相國後勝是他舅父,二人關系密切。有後勝在,只怕我說動不了齊王。”
扶蘇悠哉地喝一口水,道:
“後勝已被大秦買通。”
郦食其:“……”
郦食其不明白:
“既然已經買通了後勝,還要在下過去做何?”
扶蘇搖頭,後勝和郭開不一樣。郭開可以為了跳槽搞垮齊國,後勝卻只是單純地貪財。
現在秦齊之間沒有沖突,他自然樂得行方便。
等秦國開始攻齊的時候,後勝可就不會犯傻了,會堅持出兵抗擊。直到發現一點勝算都沒有,才會勸說齊王建投降。
這種人可以讓他幫忙做點小事,大事卻不能談。那樣容易引起他的戒心,反而導致他勸說齊王建聯合別國抗秦。
所以齊王身邊還是得有點自己人的。
郦食其眉頭緊皺:
“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去齊王建身邊不難,以秦國使者的身份過去,自然能夠得到禮遇。但後勝也會因此擔憂他是過去分功勞的,于是防備他。
要怎麽成功達成目的,不是目前這個粗淺的計劃就能行的,還要細細琢磨,加以完善。
扶蘇笑着安撫道:
“此事不急,你先去看一看武信君的手書吧。”
有張儀這位名師留下的寶貴遺産在,想必能助力郦食其更上一層樓。這段學習的時間足夠他們完善計策了,左右距離攻齊還有八年。
作者有話要說:
讀音是這個:郦li食yi其ji(利益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