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人群中,沉默的像個影子一樣的少年,緩緩擡頭望向路行雪。
比起前段時間所見,清瘦不少,蒼白的面色加上頗為空洞的眼神,使他一點沒有了之前的少年意氣,反而像行将就木的老者。
路遠就那樣隔着同門師兄姐與路行雪對望,握住劍柄的手指僵硬而有力,黑沉沉的眼眸翻滾着幽暗不明的思緒。
昔日的兄長,今朝的殺母仇人。
路遠崩塌破碎的世界,無人再能給他遮風擋雨,在他害怕時擁入懷中溫情撫慰,滿懷愛意地呼喚他的名字。
也無人會堅定地站在他身後,無論他做什麽,都會給予鼓勵與支持,說他是最厲害的天才,誰都比不過。
路遠怔怔看着路行雪,眼中并沒有什麽仇恨,更多的是這段時間以來刻意壓抑的痛楚與悲傷。
再次見到路行雪,路遠更加深刻地意識到——
他的娘親,已經不在了。
“你說誰廢物呢?!路遠師弟已經正式拜在宗主門下,豈是你這種連修行都不能的人可比的!”桑鈴沖着路行雪憤怒地質問,轉頭看到路遠泛紅的眼眶,美眸中怒火更甚。
“路師弟你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他仗着原來是洗雪城城主殘酷暴虐,不知殘害多少無辜之人,更是大逆不道連自己繼母都不放過,我們一定會幫你讨回公道!”
路行雪盯着路遠看了一會兒,見他沒有找自己報仇的意思,不免覺得有些無趣,略過其他人與扶淵繼續往前走。
餘光瞥見扶淵臉上平靜到極點的表情,腳步微頓愣了一下。
路行雪向扶淵投去詢問眼神,扶淵收回視線看着他,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沒想到雪月宗這樣的大宗門也有到處亂竄的瘋狗……沒吓到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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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雪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這人說話還真不客氣啊,不過以前扶淵無論對誰都是無視,現在居然出口罵人……難道這群人裏有他厭惡的存在?
雖然這樣猜想着,路行雪卻沒打算搭理這些人。
只是既然是瘋狗了,又怎麽會放任他這樣離開呢?
“刷”地長劍出鞘,泛着寒意的劍鋒擋住兩人去路。
“你罵誰是瘋狗?”桑鈴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問道,漂亮臉蛋被怒火扭曲得略顯猙獰。
在她身後,那些玄一宗的弟子也個個氣憤填膺起來。
一時間,氣氛顯得劍拔弩張。
細長劍刃被兩根修長手指輕輕捏住,桑鈴面色一變,手腕轉動便要削去那兩根手指,那劍卻好像壓着座大山似的,任她使出吃奶的勁也撼動不了分毫,氣得大吼。
“放開!好大的膽子,敢對我無禮!”
玄一宗弟子見自家師妹吃虧,正要上前來解救。
扶淵捏着劍刃挪開些許,曲指一彈,桑鈴頓時被一股大力震開,整個人往後踉跄連退數步,被上前的玄一宗弟子扶住才沒跤倒。
“這就是雪月宗的待客之道嗎?”曠越的目光從路行雪掃過,落在扶淵身上,神色平靜,不像其他玄一宗弟子那樣氣憤,目光含着意味不明的打量,語氣疏離有禮。
“我等此來是為兩宗交流之事,兩位如此不給面子,是不将玄一宗放在眼裏嗎?”
他話裏話外是路行雪與扶淵不顧兩宗情誼,要挑起兩宗争端,給兩人扣鍋。
說話時雖稱“兩位”,眼睛卻一直看着扶淵。
路行雪心中了然,看來這就是那個讓扶淵厭惡的存在。
扶淵卻沒看任何人,而是捧着路行雪的手,蹙眉低語,“你的手很涼,在外面站太久了。”
說着擡眼看向路行雪,好像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似的,那雙眼睛裏只有路行雪,含着明顯擔憂。
路行雪對上扶淵的視線微微一怔,他久病成習慣,這些天的不舒服一直忍着,一點小小受累着涼根本沒放在心上,這人卻……
被忽視的曠越面色微冷,“看來你們仗着有雪月宗撐腰,不是一般的狂妄……都說洗雪城城主暴戾狂悖,視人命如草芥,現下來看倒并非空穴來風。”
一邊說,一邊緩緩抽出腰間佩劍,目光定定望着扶淵,“曠越此來是為兩宗交流,既然在此遇上,便向閣下讨教一二。”
他身後的玄一宗弟子紛紛露出興奮之色,連在氣頭上的桑鈴也轉怒為喜,用一種解氣的眼神瞥了瞥路行雪與扶淵。
“哼,能讓大師兄親自出手,就你們也配……你們該跪下來磕頭感恩。”
路行雪忍不住皺了下眉,終于正眼看向曠越。
如果他的感覺沒出錯的話,這人一直在針對扶淵……為什麽?玄一宗的大師兄與扶淵有仇?
可在此之前,扶淵一直被困在洗雪城,是個被虐待無父無母的小可憐,又怎麽會和玄一宗扯上關系。
雖然是反派,可劇情還沒發展到那裏……唔,原劇情已經崩了,那沒事了。
【系統,扶淵跟玄一宗有什麽恩怨?】路行雪在腦海裏問道。
【啊,沒什麽恩怨吶,期扶淵殺上玄一宗,将整個玄一宗殺得只剩雞犬。】
【……你覺得自己很幽默?】
系統聲音委屈:【我說的是實話啊,扶淵成為大魔頭後,那些欺辱過他的人都被殺死,還有很多不相幹的人也死在他手裏,要不怎麽說他是滅世魔頭呢。】
綁定路行雪拯救主角的系統,從一開始動不動就讓宿主救贖反派主角,阻止滅世,發展到現在的擺爛躺平。
半個字都不再提拯救誰,愛咋咋樣,只做一個沒有感情的劇情提示統。
路行雪半點沒注意到系統的心理狀态變化,只專注思考怎麽解決眼前麻煩。
不管這曠越是因為什麽盯上扶淵,現在讓扶淵與玄一宗對上不是明智之舉。
這時,一道聲音從衆人身後響起。
“這裏是雪月宗,諸位遠來是客,還是客随主便的好。”
随着說話聲,姬明堂從拐角處舉步走出來,寬大的袖袍負手垂于身後,步履從容,神色冷淡肅穆,具有威儀,跟路行雪之前見過的樣子大有不同。
幾位玄一宗弟子見之色變,紛紛收斂,恭敬地朝姬明堂行禮:
“見過明堂長老。”
曠越也收回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他敢對着路行雪與扶淵随意挑刺甩鍋,但當面對雪月宗的長老時,卻是不敢放肆的。
何況這位明堂長老不僅掌管着執法堂,更是下一任雪月宗宗主人選。
“晚輩聽聞雪月宗新收兩名天賦不錯的弟子,其中一人還是宗主外孫,頗為向往,一時起了好勝心想切磋一翻……并沒有別的意思。”
做為玄一宗大師兄,曠遠不僅天賦好,修為高,為人處事方面也很是在行,幾句話便将剛才的找茬針對說成切磋交流。
姬明堂走近,先是目光淡淡往路行雪身上一落,确定他無事,心中稍安,這才掃向玄一宗的弟子,眉頭微皺,道:
“這次的交流地點既定在雪月宗,那如何交流,便要看我雪月宗的意思。”
言外之意是你在別人的地盤喊打喊殺的,未免太不将主人家放在眼裏。
曠越再次拱手,恭聲致歉道:
“是晚輩失禮了。”
姬明堂毫不客氣道:
“你确實失禮。”
一場找茬因為姬明堂的出現而消彌,桑鈴離開前,用不甘的眼神恨恨瞪了路行雪好幾眼。
路行雪向姬明堂行了一禮便也準備離開。
“聽說三層的書冊你也快看完了?”姬明堂忽然開口說了句。
路行雪頓住腳步,不明白姬明堂找自己說這話的用意,卻也懶得多想,點了點頭。
一時間,姬明堂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神情頗為感慨,望着路行雪似乎透過他在看別的人。
路行雪微微蹙了下眉心。
“藏書閣有一位雪月宗弟子留下了饋贈,只要找到這位弟子設置的謎題并解開的人,都能機會獲得這份饋贈。”
姬明堂深深地看着路行雪,話語裏不乏暗示。
路行雪不等他繼續說下去,便開口說道:“你是指《落河棋譜》的殘局?還是124種開明天工的解法,又或者是洗脈凝神心法的補充?”
“你怎麽知道?”姬明堂聽得愣神,呆了片刻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你都解出來了?!”
路行雪依舊神色淡淡,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蒼白的臉透出幾分病弱之氣,唇色泛白,說話都好似沒什麽力氣,沒說兩句閉了閉眼,略有些喘息。
扶淵微微皺眉,伸手攬住路行雪的腰,讓他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
姬明堂也發現路行雪的虛弱,不由眉頭緊鎖。
他知道這孩子從小身體不好,可沒想到,竟然差成這樣。
姬明堂沒再說什麽,掏出一瓶丹藥遞過去。
這是專門滋補身體的丹藥,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也能服用,不僅能治病,還能增長壽命,比那些助漲修行的丹藥更為難得。
只是姬明堂并不知道,再難得的補藥,對路行雪來說都是無用的。
如果不能徹底解決他身體的問題,哪怕大羅金仙來了,也無法讓他多活一天。
藏書閣三樓的角落裏,路行雪靠坐在扶淵懷裏,由扶淵拿着書翻,他只要出一雙眼睛看就好。
哪怕只有睜開眼睛的力氣了,路行雪也不願回小院躺着。
對路行雪來說,只要不是昏死過去,徹底失去自主能力,那便無人能阻止他做想做的事。
除非事情已經做完。
但現在,三層樓的書還沒看完,他想找的答案還沒有找到,路行雪自然不願意躺下休息。
反正等事情做完,他可以躺着一直休息下去。
閣樓裏安靜極了,只有“嘩嘩”書頁翻動的聲響,後來又多出道低柔讀書聲。
那是扶淵在照着書上的字念給路行雪聽,好讓路行雪可以閉着眼睛休息。
念着念着,感覺懷裏的人氣息平緩綿長,肩頭承載的負擔變沉。
扶淵停下讀書,輕輕碰了碰路行雪的臉頰,低聲喚,“阿雪?”
沒有回應,懷裏的人似乎已然睡熟。
扶淵垂眸凝視眼前的睡顏,沒忍住用手指撥弄兩下那長長的睫毛,懷裏的人微微蹙起眉頭,看起來有些委屈,想要躲開卻不知往哪裏躲,反往他懷裏鑽得更深。
扶淵低低地輕笑出聲,絲毫不覺得逗弄一個睡着的人有多惡劣。
目光在蒼白面頰逡巡,最後定在那沒有絲毫血色的唇瓣上,眸中笑意淡去。
這樣悄無聲息地躺在他懷裏,好像睡過去永遠不會再醒來的樣子,讓扶淵看得很不高興。
拇指撫上淡色唇瓣,輕輕揉弄,直将淺色的唇揉出淡淡粉色才罷手。
嗯,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
扶淵并沒有叫醒路行雪,而是調整了下姿勢,讓路行雪在他懷裏可以躺得更舒服些,然後雙手摟住路行雪的腰,與之相依相偎,一同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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