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路行雪被系統的高音震得頭一陣陣抽痛,他面上看不出痛苦之色,只是表情更加冷淡。
【你還是系統嗎,怎麽會不知道主角是不是快死了?】
系統理直氣壯地反駁。
【就是因為我知道主角不會死,所以現在說他快死了,才會這樣震驚啊。】
被噎住的路行雪居然一時無法反駁。
眉心煩躁地擰起,散發出明顯的低氣壓,周圍的人頓時心中一顫,全都默默低下頭,拼命降低存在感。
就連剛才還打着算盤的郦夫人也撐不住了,臉上的假笑越來越僵,不自覺握住兒子的手攥緊,發現兒子的手也很冰涼。
城主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城主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不生氣的時候都會随便殺人,而一旦動怒,那更是會讓整個洗雪城血流成河。
在場人中,只有河伯的表情與大家格格不入,不僅沒有絲毫懼怕,看路行雪不高興還一臉心疼,想也不想地說道:
“城主是不想他死得那麽輕易麽?這好辦,有老奴在,城主要他五更死,絕不死在三更時。”
路行雪擡頭默默望向河伯,做為金丹巅峰的大能,河伯臉上呈現一些老态。雖然他真實年齡可能比看起來更老,但一般能修到金丹的人,哪個不會來點駐顏術,就算不重返青春,至少也要鶴發童顏。
而不是像他一樣,更加接近一個真正的老人。
路行雪在河伯身上,看到了那些極度——甚至可以說是病态溺愛孩子家長的影子。
偏偏屋子裏其他人,沒有一個對河伯所說的話表現出震驚,只是盡量縮起來,想着城主不要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就好。
路行雪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原身明明既無修為,還病弱得有如殘廢,卻能坐穩城主之位,還讓別人對他那麽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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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後頭有個無腦寵的長輩。
【宿主,你不能殺主角,你的任務是拯救主角才對!】
路行雪揚了揚眉,哦,他差點忘了系統,雖然綁定他喊着他“宿主”,心卻在主角那裏,大概算是主角的無腦寵家長。
【宿主,你不能冤枉我,我雖然一直讓宿主救主角,但也是想要宿主你活下來啊。】
系統的聲音有些委屈。
【你忘了嗎,你身上還疊着三重死亡buff呢,就不想嘗試着搶救一下嗎?】
【試試和逝世,你覺得哪個更容易?】
看宿主明顯一副哪個容易選哪個的模樣,系統憋着一口氣不說話了,怕再說下去它的宿主會當場沒。
河伯并不知道,路行雪又一次在腦中把系統怼得差點自閉,躬身對着路行雪說道:
“老奴聽說城主之前只處決到一半便停下,定是他們沒照顧好城主,讓城主累着了。這次由老奴親自守着,保管城主看得舒舒服服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帶路行雪看大戲呢。
路行雪倒确實有了點看戲的心思,主要現在也睡不着,躺着也不舒服,還不如找點事情做。
所以他決定去地牢看看。
沒帶其他人,就由河伯推着輪椅,一路往地牢而去。
城主府很大,如果路行雪能自己走,他是不樂意用自己雙腿丈量的。
地牢的入口有一隊護衛守着,身上穿着統一的制式白衫,卻又與路行雪之前看到的護衛有哪裏不一樣。
看到路行雪來,所有人铿锵有力地單膝跪下,“見過城主!”
每一名護衛腰背都挺得直直的,目光平靜地注視前方。
眼神。
這些人看他的眼神跟之前那些護衛不同,沒有懼怕,沒有躲閃,有的是一眼望到底的忠誠。
路行雪微微眯眼。
那不是一般的忠誠,那樣仿佛視為信仰一般的堅定直白,他只在一種人身上見過——死士。
河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推着路行雪自跪地的衆人間穿過,一邊嘆着氣道:
“唉,夫人留給城主的人就只剩這麽些個了,是老奴無能,再怎麽精心挑人教導,都比不上夫人随性而為帶出來的人。”
進入地牢,裏面出乎路行雪意料地寬敞明亮——也是,既然是修仙世界,那麽很多客觀的限制便不存在。
來到一個石廳模樣的地方,前方是一道石門,連通着更加幽深的甬道,和一排排陰暗潮濕的牢房。
河伯停下來,“城主想看什麽刑罰,老奴這就叫人搬上來。”
原來這是觀刑的地方。
路行雪擺擺手,“今日不行刑,推我去裏面看看。”
雖然一直在跟系統唱反調,表現得不想做任務,但不代表路行雪就想找死。
他不介意活着,但介意為了活下去被逼着做很多事。
系統仿佛在腦門上亮起個燈泡,整個統都支楞起來了。
簡直意外之喜,宿主他終于對任務産生了一點點興趣。
河伯有些猶疑,“再往裏是關押囚犯的地方,陰冷潮濕,城主的身子……”
“不是有河伯你在麽。”路行雪淡淡一句話,不僅将河伯剩下的話堵了回去,還讓他露出一臉開懷欣慰。
嗯,城主還是像小時候那樣,這麽信任而依賴着他啊。
他必不能使城主失望。
推着輪椅進入通道,遇到輪椅無法通行的情況,河伯輕松擡起輪椅,坐在上面的路行雪一點感覺不到颠簸。
剛下臺階,一陣冷風襲來,路行雪生生打了個寒戰。不等他抖第二下,河伯掐手捏訣,路行雪被籠罩在一個溫暖的小結界裏,牢裏的陰冷濕寒半點影響不到他。
只是這結界擋得了陰寒,卻擋不住牢裏衆人對他的各種聲讨與咒罵。
“路行雪,放我出去,我是白家嫡系,你把我抓來做藥,想過要怎麽和白家交待嗎?”
“邪魔外道!邪魔外道!竟然抽人靈骨煉藥,就不怕消息傳出去,引得天下讨伐嗎?!”
“路行雪,終有一日,你也會淪為階下囚,體驗我等這般絕望滋味。”
……
路行雪自動過濾不想聽的,視線往牢門前一一掃過。
關在這裏的人,大都看起來很年輕,有些甚至還是少年模樣,每個人看着都很狼狽,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一些人和其他人存在明顯差別。
這些人身上沒有太多受刑的痕跡,可狀态卻很糟糕,站都站不穩,一個個坐躺在地上,好像生了大病似的,跟路行雪這個病弱城主有得一拼。
【因為他們都被挖去了靈骨。宿主,主角不僅被挖靈骨,還抽了心頭血,一定比他們更嚴重,我們趕緊去救他吧!】
【不急。】路行雪示意河伯把自己推近些,他想觀察下被抽去靈骨是個什麽樣子,身體裏少根骨頭嗎?
【你不急我急啊!】
系統急得在路行雪腦子裏大喊,可路行雪根本不搭理它。
而看到路行雪靠近,牢房裏剛才罵得起勁的人,全都仿佛被掐住脖子似的,不僅叫罵聲停了下來,還控制不住後退,想要離路行雪遠點。
也有人色厲內荏罵得更大聲,企圖用音量來掩飾自己的害怕,卻不知罵出口時的顫音就已經徹底暴露了他自己。
“你、你想要幹什麽?!無緣無故把我們抓來,難道真敢殺掉我們所有人?!”
“殺你們,還需要理由嗎?”河伯冷聲道,除了面對路行雪時會不一樣外,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很冷漠,像在看石頭、樹林,甚至是屍體。
被河伯冰冷的眼神掃過,一下子所有的叫罵聲都消失了,一個個都低下頭,甚至都不敢多看外頭一眼。
他們并不知道河伯的具體修為,但以此刻河伯散發的威壓看,哪怕實力還在,也只有被碾壓的份。
據說河伯是先城主夫人一手帶出來的,而先城主夫人,那可是昔年洗雪城第一人。
路行雪看了看,發現從外表看不出一個人有沒有被抽去靈骨。或許像河伯這樣的修行之人能輕易感知,但如他這樣無法修煉的人,大概是看不出來什麽的。
【宿主很有自知之明,原主正是因為極度渴望修煉,所以才抓來這麽多有天賦的年輕一輩,就是想用他們的靈骨與心頭血,煉制出能讓自己修行的靈藥。】
頓了頓,不知是不是故意惡心路行雪,系統又補充了句。
【簡單來說,就是喝活人血,啃活人骨頭……能不能提升資質還不好說,但似乎能夠壓制原身體內的蠱毒。】
過了片刻,沒等到路行雪回應,系統又怕把人刺激過了頭,小心翼翼地問:
【宿主,你是接受不了自己喝人血嗎?其實也不算,修行者的骨血相當于靈藥……】
【輸入不同血型的血液,不會引起溶血反應麽?】路行雪擡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腕骨纖細伶仃,白得近乎透明,真正的冰肌雪骨。
【骨髓也不匹配吧,這樣亂搞都沒死,也是命大。】
系統:……
【宿主,來,跟我念,這是修仙世界,別拿你以前的世界觀來套修仙世界。】
路行雪放下手,語氣淡淡。
【哦,那你又知道我以前的世界是什麽樣的了。】
系統被問住了。
大數據篩選出來最匹配的宿主,但要它具體地說出個一二三,它又說不出。
想到這裏,系統不免對自己的宿主産生好奇,想知道宿主到底來自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開局直面千刀萬刮的酷刑,都能面不改色;知道自己馬上要身死,也是毫不在意。
——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可要說他鹹魚躺,好像又不對。
【宿主,你以前的世界是什麽樣的?】系統好奇問道。
路行雪沉默了片刻,【想知道?】
【嗯嗯!】
【呵,憑什麽告訴你。】
系統:……
就是現在這種感覺,這種讓它整個數據流不穩,甚至出現紊亂的感覺。
系統真的懷疑,它這個宿主,前世是個病毒,或者什麽bug。
要不然怎麽老是跟它個系統各種不對付。
……
此時,在最深處的牢房裏。
扶淵靜靜躺在地上,在他旁邊,橫卧着幾具屍體,腦袋開了瓢,血水腦漿崩一地。
他躺在一堆紅白之物間,雙目無神,氣息微弱,好像随時會斷氣。
躺着躺着,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看着詭異又瘆人。
不僅如此,他還笑出了聲,雖然很輕,但在這樣死寂般的空間裏,卻清晰得很,隔壁的幾間牢房也能聽到。
于是那些原本就很微弱的呼吸,好像驟然一下斷掉了一樣。
黑暗中不少影子蜷縮着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如落入虎口的羔羊。
——原來這些牢房并不是空的,也有人,只是此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安靜得吓人。
聽着腦海中路行雪跟系統的對話,扶淵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加深。
呵,這次的攻略者,動作有些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