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舒蘭,你過來看看,老黃好像燒得更厲害了?”
文舒蘭走了過來,摸了摸老黃的額頭,把搭在他頭上的布拿去濕了水。
看着四周的環境,再看看燒得不省人事的老黃,他們只覺得心中悲涼。
他們是早些年下放過來改造的人,大隊裏都管他們叫牛鬼蛇神,平日裏社員恨不得離他們遠遠的,今天老黃也是倒黴,被人推了一下。
他們幹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兒,其實想想,這個大隊還可以,隔壁大隊還有動不動就拉出來□□游街的,他們大隊的大隊長都說地裏的活重要,把他們安排去幹活兒。
“這日子,可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牛棚裏連個像樣的床都沒有,他們睡得地方都是幹草鋪出來的,冬天冷得要命,夏天還有許多的蚊蟲。
其實比起他們,老黃更可憐,他是被自己的親兒子舉報的,那小子當着一衆人的面,把老黃打得滿臉是血,當衆斷絕了關系。
他們一路被下放到這裏,老黃整個人都是蔫吧的。
額頭上的傷,也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兩個人也不可能不睡覺的,畢竟白天還得幹活兒,他們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休息的。
商量了一下,兩個人輪流守着老黃,哪怕他真的挺不過今晚了,也要守着他最後一晚。
半夜的時候,躺着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四周黑黢黢的,有點不适應,輕輕動了一下,腦後疼得要命。
一段記憶湧入腦海,重胤真人只覺得腦袋生疼。
他看着那些莫名的記憶,有些不知所措。
他明明只是被二徒弟拉去看新出爐的丹藥,怎麽就多了一段別人的記憶?
那個孽徒,又把丹爐給煉炸了,他這次非得好好的教訓教訓他不可,成天把萬獸峰弄得烏煙瘴氣的。
弄得現在大家看到萬獸峰上冒黑煙,就知道是那個孽徒丹爐炸了。
只是那段記憶是誰的,怎麽好端端的跑到他的腦海裏,還有,他們怎麽穿得那麽奇怪?
重胤真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卻發現觸感不對。
他的頭發,怎麽短了這麽多?
那個小兔崽子,居然把他的頭發都給炸沒了。
“鄭二牛!”重胤真人咬牙切齒的喊出了聲。
“老黃,你醒了?”宋正德聽到老黃的聲音,伸手将他額頭的濕布拿了下來,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發現居然不燒了。
老黃居然挺過來了,宋正德心裏不免松了一口氣。
松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難過。
這樣的情況,死了才算解脫吧,就像是跟他們一起過來的老齊,來這裏,連第一個冬天都沒撐過去,連死都是悄無聲息的。
他不想死,也不想讓這裏的人死掉,他們都要活着。
重胤真人勉強适應了黑暗,隐約能看到一個人的輪廓,他的腦海裏立馬就浮現出了這個人的模樣。
牆邊也有個人爬了起來,彎着腰朝着這邊走了過來,“老黃醒了?”
那是個女人,姓文,文舒蘭。
她同宋正德是夫妻,兩個人一同被下放的。
“老黃,你怎麽不說話?”
牛棚裏沒有蠟燭,他們只能借着透進來的月光勉強辨認對方的位置。
“我沒事了,謝謝你們照顧我了,早點休息吧,明兒一早還要幹活呢。”重胤真人看着二人說道。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的直覺告訴他,現在的他不是什麽重胤真人,而是一個叫老黃的人。
他也是按照記憶中老黃的語氣說的。
只是語氣到底有些生硬,不過那二人也沒有懷疑,畢竟他剛受了傷,只當他還不舒服。
知道他沒事了,二人也就放心去睡了。
重胤真人也躺了下去。
他仔細的将自己的思緒理了一下,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大概還是跟丹爐爆炸有關系。
也不知道那幾個糟心的徒弟都怎麽樣了,是不是跟他的情況一樣。
從老黃的記憶裏得知,他現在的處境很不妙,他不是很懂老黃記憶裏的某些事情,倒是知道他之所以落得這個處境,是被自己的親兒子舉報的。
這簡直是太荒唐了,兒子舉報老子,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不孝子,要是他還是重胤真人,非得引天雷劈死他不可。
老黃已經對那個兒子徹底的死心了,他在這裏,也是得過且過。
這個老黃早些年留過學,家裏有很多外文書,還有一些同國外的朋友來往的書信,那些只是很普通的問候信,誰知道就成了他們給老黃定罪的鐵證。
老黃辯解過,可耐不住他們摳字眼的往他頭上扣罪名,還把他的辯解當成反動,總之,很大一頂帽子扣在了他的頭上。
原本老黃是該去農場的,不過他有幾個學生暗中運作,才把他弄到這裏來的,可惜的是,那幾個學生也是自身難保,所以可能也會同他一樣。
老黃灰心,重胤真人可不灰心,既來之則安之。
這個老黃學得是什麽外文,他的腦子裏有些模糊的印象,這對于重胤真人來說并不難,這跟他學得獸語也差不多,只當是多學了一個動物的語言,他并不怕。
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顯然同他之前的臉有些不同,老黃就老黃吧,也沒啥。
老黃沒啥活下去的念頭,他有啊,他那四個糟心的徒弟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他估摸着,應該和自己的情況一樣,若是這樣的話,把他們找出來,應該有些難度。
下半夜,成了老黃的重胤真人都沒阖眼,他眼睜睜看着天亮起來了。
然後起身洗漱,還把早飯給做了。
這得歸功于他的小徒弟,那小丫頭就喜歡做飯,手藝也不錯,他們時常給她打下手,還是會些基本菜的。
當然,他現在做的,連菜都算不上,就是煮一陶罐的野菜糊糊,都費不了什麽事情。
“老黃,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宋正德醒來就看到老黃在煮飯,也被吓了一跳,可見他精神奕奕的模樣,便放下了心。
不過還是覺得今天的老黃和平日裏不太一樣。
文舒蘭也醒了,她覺得老黃好像有勁兒,不蔫吧了。
“糊糊煮好了,吃飯吧。”老黃很是适應自己現在的身份。
還拿了碗,把他們兩個的飯盛了出來。
即便是下放到牛棚,他們也是要上工的,年底按工分分糧食,但是大隊分錢和分豬肉一些活動,都跟他們沒有關系。
倒是大隊長會給他們留一些下水,不多,卻也是難得的油水了。
三個人吃了糊糊,宋正德還是有些不放心,“老黃,要不你留在這裏休息,我去大隊長那裏幫你請半天假?”
“不用,不用,我沒事了。”老黃連連擺手。
他得早些摸清楚這裏的情況,他好想法子把自己的那幾個倒黴徒弟找出來。
要是他們都像自己這樣倒黴,那他……毫無辦法。
老黃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也得先确保他們幾個的安全再說。
煮得時候沒覺得怎麽樣,喝進嘴裏,才發現這糊糊難喝的很,還喇嗓子,老黃艱難的咽了下去,喝了兩口之後,怎麽都不願意再喝這東西了。
“老黃,把飯吃了吧,一會兒還要幹活兒呢。”宋正德勸道。
他們幾個,被下放之前都是老師,哪裏幹過這種活兒,剛開始的時候,沒少被罵,現在都習慣了。
即便是有些人留在了城裏,也是掃大街洗廁所,時不時的還要被拉去游街,日子不比他們過得好。
他們這處境,也辦法去同情別人,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老黃把自己的糊糊分給了他們,“你們吃吧,昨天照顧我半宿了,多吃點。”
兩個人推辭了一番,可是老黃态度強硬,他們只得吃了。
吃完飯,上工的鐘也被敲響了,突然聽到寺廟的鐘聲,老黃還有點懵,可很快就從記憶裏得到答案了。
聽說那口大鐘是山上的寺廟裏拖下來的,現在不讓有和尚了,寺廟裏都沒人了,裏面能用的東西,還俗的和尚能帶走就帶走了。
小河大隊離寺廟最近,就把那口大鐘要了過來,上工的時候敲幾下,十裏八鄉都聽到了。
附近的幾個大隊都省得敲鐘了,就聽着小河大隊的鐘聲來。
老黃收拾好了之後,就和他們兩個上工去了。
三個人的身形都有些佝偻,
他們今天的任務依舊是挑糞,宋正德去拿了扁擔,文舒蘭也挑了糞準備送回去。
這些糞都是漚過的,是要撒到地裏當肥料的。
老黃站那裏半天,他還從來沒幹過這種活,背着手在那裏一言不發。
“老黃,老黃!”看見走過來的小隊長,宋正德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自從昨天老黃磕到頭醒過來後,人雖然有了生機,可這模樣,卻是不大好。
不幹活這不是等着挨批評。
好在沒等小隊長過來,老黃已經将糞挑了起來。
他們要把糞送到地裏去,老黃走得慢了一些,他在凝神聽着路邊那些小動物的聲音。
沒什麽有用的,他便加快了腳步。
今天周樂也起了個大早,他爸和大伯會帶着她去公社。
她本人倒是不緊張,只是她爸周慶民同志看起來緊張急了,不停地安慰她別緊張。
公社離大隊不遠,他們的時間定在吃午飯之前,反正不能耽誤人家中午吃飯。
所以他們吃完早飯就往公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