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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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保險起見,陸芸第一時間遣散所有人,只留茉心一人。
來的人特殊,即便至今陸芸都不清楚對方是何來歷,可光憑其曾夜闖盛軍軍營致盛茗旭中毒昏迷,就是一重罪,更何況她現在站在盛國土地上。
女人略有距離地向她行了禮,輕輕喊了聲:“陸醫生。”
陸芸的目光被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吸引,第一反應是孕婦,看着已懷幾個月身孕,所以,難不成是胎兒有什麽狀況?
被她帶警備目光無聲打量的工夫,尹筝也以最快速度掃着屋內一切。她不敢冒險,所以暫且由她一人先過來探探,若對方點頭,她再于明日将真正的病人帶來。
若對方不願意,那她這一趟遠道而來也只能失望而歸。
趕來盛國的路上,驿館裏,酒肆裏,百姓都在談論這位陸醫生的英勇事跡,原本尹筝還對不上是誰,直到聽到有人說陸醫生彼時随軍,陪伴在盛大将軍身邊,還替他挨了一箭,令她頓然想起那晚,暗器甩向突然沖進帳內那個女人,盛大将軍卻千鈞一發伸手截下毒飛镖。
毫無疑問,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女人。
方才進屋,四目對視的一瞬,尹筝心中那個半懸着的答案終于落地:果然是她!
竟然是這麽厲害的女大夫。
別說在盛國人盡皆知,于他們北國內,也已有不少百姓讨論。
陸芸見她打完招呼沒有下一步動作,只顧杵在門口處,出神打量,于是與身邊茉心一對眼,決定先開口問問:“這位小姐,為何而來?”
之前尚在軍營,盛茗旭卧床靜養的幾日,她也有想過這個“來去匆匆”的神秘女人到底是何身份?當時自認為比較合理的猜測是,她應該是個北國人,而不是盛國人。
再加上她的長相,也不太像她這段時間接觸過的盛國人,所以十有八九是“遠道而來”。
尹筝有口難開,明豔雙眸滿是戒備地掃了眼陸芸身邊的丫鬟。此次“出行”,她是瞞着家裏人的,單獨行動。若稍有差池,她怕回去不好交代,所以不得不提防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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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芸捕捉到她的微表情,于是盡量松弛些沖她一笑:“這是我妹子,同我無差別,小姐有事不妨直說,看我是否可以幫上忙?”
等對方開口的幾秒,陸芸腦回路突然亂跑,想着這女人該不會真的是盛茗旭在北國的相好吧?那會她就有冒出過這種可能來着!若真是這個版本的,那她肚子裏的孩子……
不知不覺,瞧“不速之客”的眼神散了笑意,變得嚴肅起來。
盛茗旭背後的女人和私生子……陸芸心中一凜,不敢再亂想下去。
尹筝決定賭一把,不知為何,這個陸醫生的面相令人放心,看久了甚至有些眼熟,于是朝屋內走近兩步,再次對她畢恭畢敬半蹲俯身行了個禮:“陸醫生,是我家小兒,得了一種怪病,一直不見好。聽聞您醫術精湛,仁心仁術,尹筝特地前來拜訪,想拜托您給家裏小兒瞧上一瞧~”
啥?還有個第一胎?那這肚子裏是第二個?陸芸驚得瞳孔大一圈,萬萬沒想到,還是這樣的劇本。這盛茗旭嘴巴真嚴實,一字都未曾對她提過!
不對,他說過的,“未娶妻,也未生子”。
所以,是不是就可以排除這女子與盛茗旭那種關系?陸芸不由甩了甩腦袋,逼迫自己停止這種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即便真的是那種關系,真是有孩子,那她也無“追問甚至追究”的權利,要知道,她目前與盛茗旭的關系剛好停在“特殊的試用期”。
她又沒打算與盛茗旭談婚論嫁,所以私生子什麽的壓根就不用費神去多想!
尹筝見她不吱聲,眉頭卻比方才緊不少,忍不住輕輕喚她一聲:“陸醫生?您怎麽了?是不方便麽?”
“噢不是——”陸芸徹底回過神來,問眼前這個已自報姓名的女子,“你家小兒人呢?有跟着一起來嗎?”
想着直接看孩子,便知什麽情況。可女子身邊并無旁人,方才進來時也就她一人,難不成孩子等在外面馬車上?想到這,陸芸下意識仰頭,朝外望了望。
門口空蕩蕩的,不見任何馬車。
“茉心,你幫我去把門關上,今天咱提前歇業。”
“是,陸姑娘。”
尹筝跟着側身,瞧了瞧,而後轉回,重新面對陸芸,将實情道出:“孩子是我大哥留在這世上唯一的獨苗,我怕您不給治,所以沒帶孩子一起過來。想着先得到了您點頭,明日白天再把孩子一同帶過來。而且,我也怕——”
話戛然而止,令正聽得仔細的陸芸跟着眉心一跳:“怕什麽?”
尹筝忍不住在心口嘆了聲:“孩子情況與其他孩子不大一樣。我怕您這邊病人多,貿然帶來,會吓到他們,影響您生意。”
原來如此,陸芸在心中一點,大概猜到了幾分,外面夜幕已下,如明日白天看還不如此刻,趁夜裏人少,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如果尹小姐不急的話,那請明日天黑後帶孩子過來。若孩子病情比較急的話,也可現在去帶孩子。”
她的直接與利索令心中有愧的尹筝猝不及防,反而被吓得在原地接不住話,她萬沒想到事情可以如此簡單?
等等,總覺得哪裏不對……她或許壓根就不知道“尹筝”是誰,所以也就自然不知她大哥是誰,所以才會那麽不假思索就應了她!
尹筝迅速找到關鍵點,或是她的坦蕩令她不好意思,所以覺得有些話還是得先挑明,不能“欺負”不知者。
“陸醫生,我想問您個問題。”尹筝試探道,想起那晚她沖她飛出的暗器有毒,心裏不由一哆嗦,她到底做了什麽,差點傷了這樣一個懸壺濟世的好大夫,還好,還好,那個盛大将軍身手敏捷,接下了。
不然後果不可設想。
陸芸見她神色顯古怪,不明所以:“好,請問。”
尹筝:“我姓尹,是北國人。北國,尹氏,您知道嗎?”
“不知道~”陸芸搖搖頭,不知她這麽問何意。
尹筝不由一記苦笑:“原來是這樣。陸醫生,我哥是尹十,是北國軍隊曾經的統帥,命喪盛大将軍之手。所以我——”
話說不下去,一是因為曾經痛失親人的傷還未徹底過去,二是因為“盛大将軍”。
她刻意說得模糊,其實心中清楚,是哪個“盛大将軍”;可如今物是人非,他并未落得好下場,所以重提,只徒增她心口之殇。
陸芸哪裏料得是這樣的“人物”,吓得原地愣住,只怔怔瞧她,似在懷疑她所言虛實。
尹筝能理解她此時此刻這般反應,只好不抱希望掙紮道:“陸醫生,您如果不想治我大哥的孩子,我也接受。只是……”
陸芸不知怎麽接住這樣“突然”的話題。
“那孩子太可憐了,沒了父親,母親也偷偷殉情,小小年紀就得了那樣的病。”許是自己也馬上要做人母,又許是聯想到自己腹中孩子一出世便注定沒了父親,尹筝哽咽道,還是希望能讓眼前這位口碑很好的醫生能發發善心,救救可憐的孩子。
陸芸聽懂了,心中一聲惋惜。
戰争,于和平年代的人而言,無法想象。偏偏她又身臨沙場,還倒了血黴地中了一箭,深刻體會過戰争的殘酷。
微妙的是她既不是盛國人,也不是北國人,她是中國人。這兩個國家至今她都沒具體想法,屬于哪個年代,可有一點她非常篤定,以後它們都屬于統一後的中國。所以,雙方都是她的同胞。
可偏偏她如今落根在盛國,且周遭的人也好還是皇宮內的人也好,待她都很好,沒道理做“背刺”他們的事。
若她真的救治了原北國統帥的兒子,傳到盛帝耳中,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陸芸不敢想下去。更何況,還有盛茗旭,她得為他考慮。她的“身份”微妙又特殊,一處理不好,會連累盛茗旭。
盛茗旭對這個國家,忠誠與熱愛,怕都無人能及。
她總不能背着他做“有利于”盛國敵國之事?
更何況,這孩子若真的是那尹十的兒子,日後說不定長大成人會繼承父親的一切,極有可能有朝一日率領北國軍隊重新攻打盛國……那她豈不是“罪大惡極”!
尹筝誠惶誠恐,這個大夫如外面人所說,處事冷靜,且惜字如金,似乎不怎麽愛多說話,她猜不透她此時此刻心中到底如何考慮,而能拿來打動她的話,已說盡。
茉心不傻,一聲不吭站在一旁,卻在心中将一切梳理得清清楚楚,這會見陸芸不做聲表态,大概猜到她可能的選擇,忍不住湊近,小聲喚她道:“陸姑娘,茲事體大,我們還是好好商量看看。”
茉心不希望自己打心底仰望的好姐姐有任何危險。
來者不善,她們不該接待,更不該對這樣的人伸出援手。更何況,天下大夫多了去了,又不是非得認準她家陸大夫非可!這背後,指不定有什麽陰謀,也未可知。
如今将軍外出公幹,不在京城,無論如何,她都要好好守着将軍的心上人。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尹筝眸底的光亮在一點點暗淡,本就孱弱的期望已衰減至無影。這會她低下頭去,不敢再望人,只是呆呆對着地:“陸醫生,打擾了,尹筝先告辭了……”
茉心心頭一松,剛要緩口氣,卻聽身邊人道:“尹小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