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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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正獨自垂頭忙猜時,多了一層“老弟”身份的将軍連着兩次送來吃食,也沒多言,只說讓她吃點,好有力氣些。末了再次退出帳外前,還刻意留了句走心的:“若想躺下了,叫他便可。”
就這樣,陸芸瞪眼望着“老弟”結束這一通自顧自的忙前忙後,心中對他編輯的最新評語是:隔霧看花,不甚了了。
總覺得這個二十歲的古代小夥子,很深。
有那麽一瞬,陸芸其實特想開口叫住他,确認下他晚上睡哪,可理智還是提前将這股沖動攔住。
退一萬步說,一個大将軍晚上睡哪,也沒必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包括她這個不知道潦草結拜是否生效的“大哥”。
都是些清淡的流食,陸芸掃了圈,最後遲疑地送了幾口奶茶到嘴裏,鹹口,暖和,入嘴絲滑鮮柔;于這具透支多日的弱身,似一陣久旱逢甘霖。
躺了這麽久,骨頭都酸透,正好這樣坐一會,理理接下去要走的路。
盛軍既然打了勝仗,按照将軍小弟方才所言,擇日會啓程回京。這樣一支拉轟的國家軍隊,班師回朝,朝廷必會重賞!
所以,屆時,加官進爵、金銀財寶等賞賜必紛至沓來,将軍小弟會是全京城最火的紅人!
身為他的半碗水“大哥”,會不會也沾他的光,得盛國皇帝一些賞?
比如一官半職?
再不濟,就是沉甸甸的金元寶!
電視劇裏都這麽演……
若真的無法回到現代,就得抓緊時間從長計議,在當下這個未明的時空,好生活下去。
身體健康是一切的大前提,而錢財傍身是最基本的。有些苦,陸芸不想再吃,這是很多年前她第一次為自己做主時,對自己狠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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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做一個對自己有交代的人,否則,與行屍走肉并無差別。
帳外原本的喧鬧逐漸淡下,夜色愈沉,整片軍營慢慢息了動靜,大半帳子陸續熄了燈。
唯獨主将的大帳,以及隔壁那處,時至半夜,仍未減半分光亮。
盛茗旭詳細了解了遍北陽城內最新進展,包括盛翟受傷的情況,“不速之客”下手保留,所以傷勢不重,皮肉養養不出幾日便能愈合。至于這背後可能的糾纏,眼下不是他需要考慮的。
盛翟做事素有分寸,能忍辱負重隐卧敵國整整五載,他一個做小弟的沒理由也沒資格懷疑他的任何。兒女情長這種私事,他沒經驗,也不懂,就不妄加幹涉了。
收攏一堆心事的盛茗旭起身,決定歇息。簡單洗漱後,便出帳往睡床在的隔壁走。邊走邊暗自腹語:這會夜已深,兄弟們都睡下了,也不好特意叫起來挪床,今晚就繼續在那湊合一晚。
人既然已經醒來,想必已無大礙,也就不需他這樣寸步不離繼續守床。
陸芸原想撐着,熬到床主人再次現身,可惜體力不支,一不小心便睡了過去。無論何時,睡眠都是一劑最好的良藥,這樣一具風吹一下就能倒的薄身,更需睡補。
蹑手蹑腳入了帳,盛茗旭第一時間擡頭去瞧床上:人就那樣半坐半躺着,閉目沉沉,估摸着睡正香。
也是稀奇,這樣也能睡。
屏息一步步靠近,而後駐足,默默看人,看得分外仔細:從額至唇,都很精致,與從前其實并無分別。只是從前以男子标準瞧她,覺得太弱缺陽剛,如今換了女子标準再看,卻生出完全不一樣的感受……盛茗旭眉眼漫上淺淺笑意,回想這一路發生的種種,愈發覺得這張臉生動舒服。
蠻合眼。
夜深露重,氣溫低走,寒氣漸濃。
許是傷口作疼,見她擡手推了錦被一角,盛茗旭跟着微微皺眉,而後無聲一樂,往前再近一步。
陸芸夢中正掙紮,欲逃脫歹徒一路窮兇極惡的追趕,殊不知神經觸發了身體自保反射,從噩夢中乍然清醒,霎時睜眼:一身影正黑壓壓朝她俯彎下來——
情急關頭,啞嗓爆聲,劃破午夜寂靜:“你幹什麽?!”
盛茗旭愣住,對上驟然醒來之人,伸出去的雙手驀地停在半空:“……醒了?”
“對啊!”陸芸本能扯住被子往上一拉,蓋至頸間,“你有事嗎?”
本想給她掖被子,不至于因夜裏受寒而着涼,眼下既然她已自己拉好,也就沒了他出手的必要,盛茗旭對着一雙滿是戒備的小鹿眼,一笑置之:“沒事。”
說完,直起身子,背了過去。
在受驚之人目不眨眼的“注視”下,徑直朝東邊那張床走。
陸芸一頭混亂:“……”
見這一條人甚是自然地往那床上一斜,躺平後,擡手拉過被子蓋身,随後閉眼——整套流程從容自若極其連貫,令看的人完全收不住下巴。
目光往上移,陸芸再次瞧見那把懸于床欄的寶劍,一個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很快,耳邊傳來那條人勻起勻落的呼吸聲。
這秒睡的工夫,與她不相上下……陸芸哭笑不得,屁股神經坐得生疼,于是在手肘的支撐下,身體以0.5倍速稍稍往下放,決定換個姿勢,睜眼躺着。
就這樣,帳內兩人,在一定距離下,各過各的夜。
有了前兩夜的練習過渡,又沒了忐忑不安的牽腸挂肚,這一夜的盛茗旭睡得異常安穩香甜。
而陸芸就沒那麽自在,眼睛瞪銅鈴堪比喝了兩杯美式,過了很久才起了星點睡意,潦草入眠。
.
翌日醒來,帳內只剩她一人。
令陸芸意外的是,從天亮到天黑,那條人都沒現身,只空蕩蕩的床,時刻“彰顯”它是有一個主人的。
待到後半夜,側身打盹的陸芸恍惚間聽到帳外響起一陣窸窣動靜,有人壓着嗓子喊了聲“将軍”,而後似絮絮叨叨又彙報了好一會。
陸芸提耳,但講話的人刻意收聲,她也便聽不清,腳步聲驀然趨近,她下意識提高警惕,呼吸頓緊。
白天她下了床,稍稍走動了些,吃的也比昨日多。許是這“小弟”提前有吩咐下去,所以送餐食的人一頓不落,還配了些熱奶茶與鮮果,看得出來有做精心搭配,還算有點良心。傍晚時分,她有叫那炮仗将軍過來一趟,幫她取了些東西,這便是她一天下來的全部活動。
腳步聲在帳外忽止,陸芸疑似聽見了轉身的動靜,誤以為人改了主意,可很快,帳布被利落撩起。
她是故意背身對着,所以瞧不見晚歸之人神色,只聽得他大步朝東走,脫了鞋,上了床,似乎并未想起瞧她一眼。
呼……心底松了松,好在這個帳子晚上不熄燈,有什麽狀況都可以第一時間瞧見,陸芸求之不得,她已經有了妙計,對付這個不待見的“室友”。
不知過了多久,酣睡中的盛茗旭聽到有人在他耳邊碎碎念:“将軍醒醒!小弟醒醒!将軍小弟醒醒……”
一直持續不止。
紛雜神志裏有個念頭率先跳了出來,他倏然撐開惺忪雙眼,對上一張白淨帶笑的臉:“……何事?”
大半夜不睡覺,竄到他面前,盛茗旭擡手摸了摸額頭,試圖讓自己盡快清醒。
陸芸卻往前半步,而後自顧自在床沿邊蹲了下來,兩人距離瞬間拉低。
盛茗旭措手不及,這張臉與他只剩一掌距離,且神情甚是微妙:“……”
陸芸不語,雙目炯炯有神,就那樣無聲盯人。
盯到床上的人神色漸變,心起懷疑:她想做什麽?
陸芸很滿意小弟這樣的反應,沖他挑眉後,神秘兮兮道:“将軍小弟,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嗯?”什麽好物非得大半夜把人叫醒看,盛茗旭劍眉愈蹙,茫然不解。
她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好,臉上都是收不住的笑。知道她是女子後,還是頭一回見她這般舒展自在的模樣……情緒似有被她感染到。
陸芸不再賣關子,一直藏背後的左手忽然亮出,跟着一起“現形”的,還有那個裝野蜂的方形木盒:“就是這個!”
被窩裏的雙腳陡然一直楞,有陣酥麻觸電感滑過全身,盛茗旭“啊”了一聲,随後雙手一把拽住被子,包住了整個腦袋:“……”
陸芸吃吃一笑,心中得意,把事先想好的唬人臺詞說完:“将軍小弟,我看你這張臉恢複得挺好,為了保險起見,咱得再補一到兩次做鞏固!放心,每次都只蜇四針,和上回一樣,四個穴位,每個穴位一只蜜蜂!你不要害怕,我看你這兩天作息不規律,晚上天天熬大夜,萬一哪天起來臉又癱了,豈不是功虧一篑!”
見被窩下那條人無回應,身子卻實誠,一八幾的微顫不止,陸芸不忘再加一把火,故意拿木盒輕輕敲了敲被面:“咱得未雨綢缪啊,你說是不是?”
“你別動!你不要碰我!”被窩裏的人咬牙抗議,“大半夜,真不合适做這個!”
盛茗旭完全不接受再來一次被這些恐怖的東西蜇臉!更何況他臉已恢複,并無任何異樣,壓根無需多此一舉!
打蛇就要打七寸!陸芸自然不肯就此輕易放過這位厚臉皮“室友”:“我的好将軍啊,你放心,這次我保證下手一點會輕!不會弄疼你!來,乖,你得配合哈!”
“……”
被子外面的人聽起來像是要來真的,盛茗旭索性不再出聲回應,趁她說話的工夫抓緊把被子拽死!嚴絲合縫,那東西就鑽不進來!
陸芸見目的達成,慢慢從床邊起身,揚眉吐氣的感覺真好:呵,裝神弄鬼都沒這來得有效!吓不死你!
……
好巧不巧,帳外今夜當值的程勇正好聽到一些,當下愁眉鎖眼憂心忡忡起來:自從打了勝仗後,這将軍是愈發離譜了,前幾日突然搬大床非與那小兄弟同寝一帳!軍中兄弟私下已有議論,睡一處也就算了,如今還這樣……
不行!軍中素來嚴禁這種不正之氣!将軍是他親眼看着長大的,品性容貌素來一等一,身為中将軍,他絕對不允許他們的盛大将軍被來路不明不三不四之人“魅惑”!
得立馬告知北陽城的盛帥!他是将軍的大哥,絕對能阻止這“斷袖之風”,讓将軍及時懸崖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