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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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糊裏糊塗倒下,陸芸一萬個心不甘!
好不容易跑到了這裏!
好不容易跟住大部隊!!
好不容易還在喘氣!!!
可左胸腔內一顆羸弱的小心髒早已狂跳不止,在不斷提醒不計後果只顧撒腿狂奔的主人:她這是在搏命,再這樣下去它遲早罷工!
陸芸兩個腳愈發乏力失控,蹒跚前進時踉跄頻率越來越高……更要命的是,她與“目标”之間的距離,正在逐漸拉大!
盛茗旭那汗血馬與它主人高度一致,越奔越勇,越跑越快;而她左右兩側,亦不斷刷過去一波波盛軍鐵騎,個個似打了雞血,如一道道閃電般飛馳而過!
這樣下去,她怕真的會掉到隊尾。
陸芸擡起左手,輕覆左胸,想給心髒加加油——再努努力,再撐一會,挺過了這段,就能活下來,就能闖過這趟鬼門關!
就在她調呼吸時,目光所追的盛茗旭與周遭盛兵,速度倏然慢了下來,接着,便看到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小股北軍,飛速策馬,相向奔騰而來,與之同時從天而降的,是密密麻麻的飛箭!
黑壓壓的箭雨!
完了,敵軍派了弓箭手!
眼看着迎面而來的北軍弓箭手越來越多,陸芸下意識彎低身子,再次撒腿跑了起來,只求不被射中!
盛茗旭揮劍擋箭的速度極其不一般,一道道幻影沖擊目瞪口呆逃命者的雙眸,幾乎一剎那的事,陸芸告訴自己——得趕緊回到這個“目标”身邊去!
比起其他盛兵,她賭他們主将擋箭功夫最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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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茗旭身手肉眼可見的不一般!才晃眼的工夫,他就幹掉了好幾撮敵軍弓箭手!
陸芸雙眸锃亮,眼眶滾燙,咬緊牙關,往“目标”沖刺,在她身後及左右,仍是盛軍騎兵主力,可已有北軍沖入!
一想到極有可能在她眼睛顧不到的方向暗箭突然飛射,兩個腳又頓然輕快起來!
眼看着盛茗旭就在百米前方,陸芸有種喜極而泣的微妙滋味。慶幸她人小不醒目,而這些戰馬匹匹高大威猛,反而成了遮住她的“特殊掩護”!
不知此時此刻,這位披肩斬銳沉浸殺敵的大将軍,心中思量何事?
不過兩秒開小差的工夫,右斜方忽有人從馬背上跌落下來,陸芸正欲擡頭去瞧,一面旗幟直直傾斜,糊住了她的臉!
視線被遮,心中陡然一驚,雙手本能去推,正好握住冰冷旗杆,她正要看個清楚,只見那躺倒在地的盛兵用盡最後一絲力,沖她道:“将旗不能倒……”
人就那樣斷了氣,他中了箭,所以才會……
陸芸頭皮發麻,指尖如觸電,這是個棋手,直接受主帥指揮!而現在,已戰死沙場……極度受驚下,她的身體僵硬,脊梁骨列列發冷,整個人不寒而栗!
“舉旗!”有只大手直接從後面粗魯拽住落地“棋手”的腰部,臂肌提力,将“他”整個人“咻的一下”拽回馬背之上,而後騰手奮力一拔,将旗重新回到了“棋手”手中,“跟住将軍!”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馬背上左搖右晃的“冒牌棋手”大腦宕機,雪花一片,兩手卻緊緊握住旗杆,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将旗不能倒!
北軍弓箭手雖來得突然,可終究寡不敵衆,人數肉眼可見地銳減!
盛茗旭喘氣的工夫,瞥見身側兩米處“新棋手”那張面孔,微微一愣後,當即在心中做了決定!
棋手的戰馬素來訓練有方,即便背上之人不知如何駕馭它們,它們獨有的靈性也能自主一段時間!知道何去何從!
陸芸也瞧見了他在看她,卻不知該以何種表情回應。
汗血馬載着主人迅速靠近“新棋手”,眼看着一人一馬朝她靠近,陸芸整個身子不自控顫抖起來:盛茗旭是要拿回他的将旗麽?他難不成打算自己扛嗎?他肯定知道她扛不住!
将旗不能倒……
将旗不能倒……
将旗,不能在她手裏倒……
死不死的已經無暇顧及,她絕對不能成為整個盛軍的罪人!
将旗若倒,昭示着主将已陣亡,必會引起軍心大亂!
盛茗旭已按計劃靠近“新棋手”,出手瞬間,“咻地”飛來一只敵箭,他揮劍抵開!同時再次伸手,拽住一臉驚慌“新棋手”的側腰,手臂肌肉一致吃緊,整個人就輕而易舉被他拽到了身後!
穩穩落在了汗血馬上!
有棋手火速接替了“冒牌棋手”短暫“駕馭”過的戰馬,将旗重新穩穩迎風飄揚起來!
陸芸整個臉因慣性,一記俯沖,“貼”到盛茗旭背後冰冷盔甲上,頃刻扭曲變形,疼得不行!
因沖擊力實在過大,一側牙都被重重嗑到,整個嘴腔裏瞬間充斥一股鹹腥味……下一秒,她卻倏然咧嘴一笑:謝天謝地,她終于如假包換地“躲”到了最安全的距離!
離“目标”不能更近的完美距離!
這下,才是真正的“他在她在,他亡她亡”!
啊不!也有可能他亡她也還在……只要足夠幸運!50%概率啊!
哎,這位殺敵不眨眼的将軍,人性之中還是有可圈可點的地方!他肯定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良心猛地地震,終于發現,得救她這個給了他“臉”的恩人!
若不是她昨晚那樣全心全意努力醫他,現在的他,哪有機會如此這般酣暢淋漓痛快殺敵呢!
而且就在剛剛,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勁,甚至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扶住了他的将旗啊!這怎麽地也得算奇功一件!
陸芸一個人忙碌瞎想時,身下汗血馬已轉了數個方向,待她意識到北軍似乎又新增了第二波弓箭手強力殺進來時,一切晚了些……意料之外的事,偏偏發生了。
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後背一挺,一股極度陌生的潮濕涼意頃刻蔓布她的全身,心髒因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力似一秒驟停,腦袋一暈,最後那丢清醒下,雙手死死拽了拽盛茗旭的盔甲下擺處,聽見自己向他發出微弱又迷糊的求救:“将軍救我……”
彼時,從北軍後陣一路策馬奔騰,暢行無阻的盛翟率一衆鐵騎精兵,正朝盛軍飛馳而來,快如流星,所過之處,塵土飛揚,與盛茗旭所率騎兵對潰敗北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很快便将尹十寄予厚望的神弩營殺得片甲不留,一個不剩!
擡眼前方,瞥見那抹熟悉的少年身影時,盛翟終于松了口氣,将一路做掩護之用的北軍将旗重重扔到了地上!
此刻,該旗已無半點用處。
到了這個位置,他已可恢複盛軍統帥的真實身份。不可一世的北軍,終究為統帥的狂妄自大,付出慘痛代價!
時隔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個日夜,他終于可以回到原本屬于的地方,終于可以再見心中牽腸挂肚于無數個不眠之夜的好兄弟!
為了這一仗,他心甘情願蟄伏于敵營,經歷住了種種磨難考驗,只為守護心中無比熱愛的盛國,以及盛國萬千百姓!
兩匹汗血馬本是同胞,又自小被兩兄弟共同養大,即便五年未見,也仍頃刻熟絡,正如馬背上兩位盛國大将軍,手足之情,始終濃烈如初。
盛翟含笑看着好兄弟将背後中箭小士兵挪到另一匹馬上,吩咐手下将其盡快帶回軍營醫治,待目送一馬兩人迅速奔騰而去,他才再度拉近彼此距離,克制一聲喊:“盛大将軍!”
盛茗旭迅速轉身,迎上五年未見的大哥,鼻子一酸,熱淚盈眶:“大哥!歡迎回來!”
周遭衆将士見狀,紛紛高聲齊呼:“盛帥威武!”
盛翟沖衆兄弟點點頭,萬千言語一時堵住心口,他耐了耐氣息,俯身拍了拍盛茗旭寬厚的肩膀,不由感慨道:“你終于長大了!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将軍了!”
“謝謝大哥誇獎!”盛茗旭同樣喜不自禁,千頭萬緒,盡在含淚雙眸中,“大哥,我要繼續追擊北軍,非得将那醜八怪的首級割下,送給大哥!”
“哈哈!你這小子~”盛翟爽朗一笑,深感欣慰,“尹十那老賊已不足為懼,眼下的北國不過是只紙老虎!至于首級,大哥我已取下,送給小弟當闊別多時的見面禮!來!拿着!”
話音剛落,盛翟利落揮箭,割下系在馬頸處的布兜,北軍統帥尹十的首級直直飛向盛茗旭手中!
盛茗旭猝不及防,接住沉甸甸首級後,微微一愣,沖盛翟默契一笑:“多謝大哥!”
“哈哈!”盛翟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轉念想到方才附在盛茗旭背後奄奄一息的小士兵,莫名有些費解,心中某處起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醋意:“剛才那小兄弟誰啊?怎與你共騎汗血馬?”
雖從小教育自家小弟帶兵打仗要體恤下屬,可也不至于正式上場殺敵,将自己的汗血馬與部下共享,盛軍軍中從未有如此傳統。從前他在時沒有,如今他回來時自會覺得唐突。除非這位負傷昏迷的小兄弟,背上那一箭是替他這小弟擋的!那他還能勉強接受!
盛茗旭将尹十首級收起,系到馬背一側,擡頭迎上盛翟帶困惑的打量,心中想了想,回他:“此人說來話長,大哥,等回了軍營,容我細細與您說!”
見盛翟半信半疑狀,他又忍不住補了句:“總之,此人不重要。”
話從嘴出,心中忽地重重一記咯噔……盛茗旭自己也沒料到,這話并不真實。
若從前此人不重要,那麽從“他”替自己受了那一箭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還有這張臉,也是“他”的功。
這樣的人,不是不重要,是……
無論是什麽,盛茗旭都不能當着盛翟的面直截了當說出來。“兩個人的兄弟情,剛剛好;但三個人的兄弟情,會顯擠。”——這話,是從前盛翟還未去北軍卧底時,同他開玩笑講的。
可不知怎的,他就一直記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