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微淺起床的時候,便看到床頭櫃上已經整齊地擺了一套睡衣,正對着她的衣櫥是打開的,裏面挂着一排衣服,上面連吊牌都沒來得及撕。
她微皺起眉頭,她怎麽睡得那麽沉,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随手拿了一條裙子,往身上一比,大小竟剛好合适。往下一看,抽屜裏是琳琅滿目的內衣。
微淺臉色頓紅,那個……想得果然很是……周到。
她随便挑了件,便拿起睡衣到浴室裏面。
洗浴的過程是艱辛的,傷口比起昨晚已經稍微好些,不過剛開始結淤的深紅色傷口,看起來比昨天流血的時候還要猙獰些,不小心碰到還是很疼。
待微淺洗漱出來已是大半個小時後。目光所及,便是裴墨陽坐在床邊的藤椅上看着報紙。
感覺到她出來,他頭一擡,合上手中的報紙。看着有些手足無措的她,說明意圖:“我只是過來幫你上藥。”
“喔。”她知道,想起昨夜還有些尴尬,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反應。
他看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眼神飄忽,站定不動,心裏頓時一陣好笑:“過來。”
她老實趴在床上,突然又想起昨晚,“那個……不用,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拿起抹好藥的棉簽,解開她的衣服,頭也不擡地冷靜說:“你要怎麽擦?你不要告訴我,你可以突然變出一只手來。”
她無話可說,于是識時務的保持沉默,任由他擺弄。
背上突然一暖,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濕熱的氣息,略微低沉的聲音響起:“微淺,你是不是害怕我還會對你怎麽樣?”
微淺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站起身,在衣櫥裏挑了一件款式寬松的衣服,幫她把扣子扣好,“昨晚是你逼我的。現在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對一個受傷的女人怎麽樣,快點整理一下,出來吃早餐。”
裴墨陽現在的神色已如以前一般。要是她沒有惹他發火,他确實是一貫的冷靜自持,但是前提是她沒有惹火他。
坐在餐桌上時,裴墨陽面前已經擺了幾份報紙,清一色的財經版,配上那些彎彎曲曲的股票走勢圖,絕對的眼花缭亂。不過看裴墨陽的表情,絕對是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這對他來說,幾乎就如每日的例會般稀松平常。
不一會兒,李伯伯已經端上來好幾種早點了,西式的,中式的都有。
“微淺小姐還是按照以前的習慣,一碗薏仁粥,是嗎?”李伯伯笑眯眯地問。
“嗯,謝謝。李伯伯記性可真好。”她笑說。她是六年前那會兒因為在找房子,在這裏借宿了幾天,沒想到他到現在都還能記住。
“哪裏?少爺很少帶人回來,現在連在這邊住的時候都很少了,就你一個女孩子來過,怎麽會記不住呢?”李伯伯突然想起粥還沒端過來,忙說:“那我去給你端粥過來,你等着啊。對了,那少爺呢?還是要黑咖啡?”
“嗯。”他頭也不擡地專注在手中的報紙上。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薏仁粥就上桌了,微淺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閑得無聊,眼神開始亂瞄。她看到裴墨陽除了喝了幾口咖啡以外,基本上都沒吃什麽東西。突然想起他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沒吃什麽東西,現在又喝咖啡,對身體應該很不好吧。
“裴墨陽,你早餐都是喝咖啡?”
“嗯。”
“喔,你不覺得咖啡很苦嗎?”
“習慣了。”
“習慣是慢慢養成的,你要不要試着習慣下別的食物?例如粥之類的。李伯伯煮的粥真的很好喝,你要不要嘗一嘗?”
視線終于從報紙上移開了,他有些無奈的望了她一眼,擡頭說:“李伯,再端一碗粥來。”
李伯趕緊高興地應了一聲,立刻下去端粥了。心裏感嘆道,還是微淺小姐有辦法啊。少爺很多年早餐都只喝咖啡,吃片土司就完了,有時候忙起來幹脆就省了。別的東西很少碰,可憐他一身的手藝沒處使,基本上都是做一桌出來,再原封不動地撤下來。
吃完早餐,裴墨陽就“非常周到”幫她想到了要請假。
老實說她并沒有想要請假,昨天以後,他們之間有些東西仿佛有些改變了。他們兩人在一起,有種說不上來的……反正微淺覺得有些不自在。
裴墨陽眼神一睨,她在電話裏立即改口說:“經理,我要請一下假……身體不舒服……嗯……幾天啊……三天就差不多……“
“咦……”她手中的電話已經易主了,只聽到裴墨陽铿锵有力的聲調,“方總,她要請一個月假期……嗯,對,是我……好,就這樣……”
很顯然的,事情就這樣一錘定音了。
裴墨陽接着說:“雖然是皮外傷,但如果不注意,也很容易感染,多休息一段時間,明天再到醫院檢查一下。”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臉色瞬間黯下來,聲音冷淡:“我一會兒要回公司開會,你自己在家裏随便幹什麽。”
微淺頓時松了一口氣。
他何嘗沒看到她的表情,猛然襲上心頭的刺痛讓他臉色倏地一冷。他幾乎是立即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微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她好像又做錯了什麽。
一個人呆在這個諾大的別墅,她覺得有些無所事事。睡覺是怎麽也睡不着了,亂翻着手中的遙控器,望着銀幕發怔,硬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關了電視,一個人望着窗外的大樹發呆。
李伯伯端了大盤水果放在她面前,看她閑得無聊,就說讓她沒事就去書房看書。
書房真的很大,起碼有五、六十平米,壁櫃上擺的全是專業書籍,不過最多的還是金融管理和物理數學類的書籍。
她随便打開一本,竟是國外的原文書,還貌似不是英語。
微淺汗顏,高深呀高深。他們的智商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那絕對是雲和土的距離,裴墨陽完全可以徹徹底底地俯視她。把書插進原來的位置,突然瞄到在底下一層有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放了一個看起來很陳舊的鐵盒子,看起來已有些年生了。
微淺自然是明白非禮勿視的道理,可是只是個舊盒子,也沒有上鎖,應該也沒多重要吧?
她還是決定滿足下自己的好奇心,拿出盒子,表面确實有些舊了,但是上面竟然沒有什麽灰塵,看得出主人時常開啓,所以外表雖然舊,但卻很幹淨。
打開盒子,觸目所及便是幾張舊照片。
微淺随手拿起一張,是一張中規中矩的家庭照,照片中是一對年輕夫妻和一個小男孩。
男子威儀肅穆,身姿凜然,一臉冷酷。女子柳眉秀目,儀态雍容大方,五官很有江南女子的婉約秀麗,只是眉間有些冷淡。男孩不用說,看五官輪廓就知道是裴墨陽,和他現在的樣子有八分相似。小小年紀,便長得如此妖孽,真是要不得啊,微淺不禁感嘆。只是她說不出為什麽,感覺三人的表情看起來都有些不自然,連站位都保持着一定距離,有種刻意而為的疏離感。
第二張照片就是全家福了,兩位老人坐在前排,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看上去很是威嚴,身後站了一大幫子女還有孫兒孫女,要說裴墨陽家裏的基因确實不錯,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不過裴墨陽的長相和氣質又無疑是裏面最出挑的,十七八歲的年紀,看上去就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淡定,連散發的笑容都是自信冷傲的,想來是與他從小的優秀有關吧。
待看到下面一張照片時,微淺驚詫,分明是她。應該是她睡着的時候照的,臉上還有些紅暈,嘴角微微上翹,好似睡得很安穩的樣子。
她突然想起,葉峄沐之前說過在裴墨陽的錢包裏看到過她的照片,難道是這張……這張照片已有些時間了,都是她幾年前的樣子了。
照片下面有個淺色信封,她打開一看,是他們那時候的結婚證,還有一張簽了她名字的離婚協議書,不過只有她一個人的名字而已,男方那一欄是分明的空白,一個字也沒有。
微淺有些失神地拿起那張紙,心底驀然湧起的無力感讓她有些無措。
她第一次想到,他是用着什麽樣的心情,在看這張紙?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在年複一年的等她?
眼前浮現出裴墨陽那張略帶清冷的輪廓,心下有一絲莫名的酸澀緩緩散開,她,真是傻的可以。
一張張地放好相片,蓋上鐵盒,她心底已經隐約有答案了。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李伯伯端水上來。老人閑來無事,好不容易碰到個能說話的,便和微淺話起家常來。
他告訴了微淺很多關于裴墨陽的事情。
裴墨陽的媽媽袁素茵,本是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民族實業家袁宗遠的掌上明珠,系出名門,大家閨秀。本來連老天都格外眷顧她,不但才貌雙全,還有一段相當幸福的婚姻。
後來文革之後,有人被平反,自然就會有人被拉下馬,這當中涉及的政治因素相當的複雜,而裴墨陽的媽媽袁素茵的夫家就在這場争鬥中受到些許牽扯,袁宗遠肯定不能讓這場政治上的鬥争牽扯到自己的家族,否則這會帶來很大的動蕩。
于是當機立斷,讓袁素茵和她當時的丈夫顧長東立即離婚,轉而嫁給當時聲望極高的裴總司令之子裴青松,不久以後,便生下裴墨陽。裴墨陽小時候差不多也是由裴老爺子親手帶大的,在這一大堆孫兒孫女中,唯獨就對裴墨陽喜歡得不得了。袁老爺子也很是看重這個外孫,經常誇他有大将之風,未來接他的班,在商場上必定有番作為。
相反,他和他父母的感情就疏遠很多,袁素茵和裴青松純粹是政治聯姻,感情并不是很好,自他出生以後,袁素茵并不象其他母親一樣,反而一直對他很冷淡,母子兩人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中規中矩。而他父親本來就是很嚴肅的人,更沒有什麽話說。所以三人就形成了這種奇怪的格局。
說到這裏,李伯伯嘆了口氣:“唉,夫人也有夫人的苦,原本也是有夫有子的,可是……不得已的苦衷啊。只是少爺……”
微淺聽後,心裏一陣酸楚。世上很多事,能争取的,是人為;連争取都争取不到的,是天定。
世間之事,不過如此。
只是還是會心痛,為着那些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東西。
裴墨陽應該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