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奧爾很好奇,那些開着門的商店,到底能把東西賣給誰?
等到沒有外人在了,奧爾一定要問問。
“他們都是我暫時任命的管事者,是之前那些罪人死後,剩下的人裏,白桦鎮最有名望的。”托馬斯為奧爾籠統介紹着這些脫帽行禮的男人。
“哦……你們好先生們。”
奧爾雖然微笑着向他們問好,但實際上對這些家夥根本沒什麽好印象。就算是他歧視吧,但以白桦鎮那糟糕的整體大環境,這些次一等的家夥,又能是什麽好人?八成就是狗腿子,他們在聲望上比大壞蛋差一點,但做的事情很可能比那些人更龌龊。
聽到托馬斯的解釋,還有奧爾的問好,這些人立刻高興起來,争先恐後地向奧爾介紹自己。
奧爾保持微笑,一一向他們點頭,然後把被擠到人群後邊的比爾拽了出來:“比爾!”
這些家夥還暗中使力,想阻止比爾擠到人前去。如果只有比爾他還真的不一定能擠出這些家夥,畢竟雖然是□□頭領,但他并不善于打鬥,但有奧爾的那條看起來并沒太大力量的胳膊,卻讓這些家夥不能撼動分毫,他的手拽住比爾後,更是輕輕松松把這個大活人拎到了自己身邊。
“您能讓您的馬車夫随便找個地方休息,先生!”
“他是我的合夥人,只是有個愛自己駕馬車的愛好。所以,布特裏先生,您看這個鎮子怎麽樣?”
“很好,非常好!”比爾很開心地說着。
他私下裏當然查過白桦鎮,還曾經親自來看過,他知道這個鎮子怎麽樣。兩位衣着光鮮的皇家警察當然目标明顯,但趕着破驢車賣雜貨的商人,或者只要一片黑面包的流浪站街女,這些人卻并不惹眼。
現在這些排擠他的家夥,他們的家裏到底是什麽情況,比爾比托馬斯還要清楚。
奧爾看了看開心的比爾,覺得這家夥要不了多久就要哭了。
假如狼人們沒來,奧爾也只能讓比爾的人來當管理者,可能他和狼人們會輪流來看一看,大體上沒問題也就算了。畢竟他再怎麽是個好人,和奧爾也只是在某些利益上一致,算不上是利益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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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比爾和他的人完全沒有接受過教育,不是看不起他們,是奧爾想做的一些事,交給他們,必然達不到預期。
現在狼人們來了,即使他們殘疾,但只要他們還有一根手指頭,人類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才會是奧爾的最佳代理人。
因為奧爾所知道的狼人們,他們的追求跟人類完全不一樣。把金徽和麥芽糖放在桌上,這些毛茸茸的家夥們,選擇的一定是麥芽糖——這和目前的麥芽糖比同等重量的金徽還要昂貴無關。
他們接受過教育,接受過軍事化的訓練,而且這些殘疾的狼人,必定比安卡他們更畏懼被退回去,他們會徹底地執行奧爾的命令。
先讓比爾高興兩天,至少得讓他把雇人的事情通知給所有人。以防他在選拔雇工時動手腳,把老弱病殘和地痞無賴都塞進來。
“我們先去看房子吧,今年是來不及再建新房了,所以剛來的人可以暫時住進空房子裏。”奧爾提議,沒人反對。
空房子就是那些主人都被奧爾幹掉的鎮子裏大人物的住宅,他們臨走時倒是都上了鎖,但奧爾以為那些房子現在已經破敗了,或者至少被砸碎了窗戶和門,搬空了家具。結果這些房子竟然都保持得很好,從外邊看,連窗簾都還在原來的位置。
“這裏是大人的財産,我們當然應該好好幫您保護。”
“是的是的,我們會組織人在這些地方巡邏,沒誰敢接近!”
“非常感謝。”奧爾眯眼笑着,剛來還是先生,現在就是大人了。奧爾的感謝也算是真心,既然家具齊全,狼人們過來住時,會方便很多。
奧爾又去看了看幾家店鋪,相比起保存完好的住宅,店鋪看着就有億點空了。比如奧爾上次買東西的那家奶酪店,連櫃臺都消失不見了。
托馬斯倒是主動承擔了這個責任:“是我讓村民們把貨物搬走的,畢竟留在這它們不是壞掉,也是便宜了老鼠。”
明白這個問題,雖然分掉的東西值不少錢,但他們沒人能留在這看着,總歸會被偷走,不如直接分掉。那幾棟房屋裏的家具沒有被偷,也有把這些東西分掉的功勞。
奧爾依然保持微笑,還對托馬斯點了點頭。
看完了商鋪,衆人回到了鎮長家——他家的馬廄裏有馬、牛和驢子。
接下來,他們要騎馬去看土地、牧場和葡萄園。那些管事的已經殷勤地準備好了馬匹,他們也有兩人要跟着去帶路。
奧爾和托馬斯分別上了馬——奧爾不會騎馬,但原主會,他們公學有一門課就是馬術,這屬于肌肉記憶。但比爾站在高大的馬匹旁邊,手足無措。作為一個在城市裏長大的□□二代,他駕車很好,但竟然不會騎馬。
托馬斯直接讓馬停在了比爾身邊:“上來,我帶着你。”
說實話,比爾最初有點看不起這個說話像個娘們的警官,但現在他确實要謝謝他。
“別摟着我的腰,抓着馬鞍就好。”結果比爾剛坐上馬,就被托馬斯一巴掌拍開了手,比爾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
作為一個不會騎馬的人,坐在光禿禿的馬屁股上,沒有馬镫可以踩,只抓着馬鞍的鞍尾對于比爾來說,實在是缺乏安全感。
尤其是當馬跑起來,比爾更加缺乏安全感,他下意識就會去抱托馬斯的腰。
一路上奧爾看着托馬斯拍了比爾好幾次,但最後托馬斯也只能一臉無表情地随着他抱住自己了,顯然托馬斯十分後悔把比爾拉上來共乘。
“大人們……我們今年的收成,不太好。”
現在正是收獲的季節,順着小路跑下來,能看到農人們在麥田裏努力地收獲着。
遠看麥田是很漂亮,但是近看,就算是奧爾這樣不懂農事的人,也知道收成不會太好。本身麥田裏的麥子長得就是有的厚密有的稀疏,一根麥子上麥穗多的只有七八粒,少的只零零碎碎挂着兩三粒。
正在收獲的一家農民看着他們經過,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跪在路邊,其中一個年少的女孩更是把頭巾拉得低低的。城市裏的市民生活已經足夠艱苦,但和市民比起來,這些農民更是完全活在另外一個時代。
“收成真的不好。”那個說收成不好的男人看着奧爾漸漸降低馬速,立刻跳下去,從路邊的麥垛裏抽了幾根麥子,“您看看,麥子也不好,超過五成都無法磨成面粉!”
“沒法磨成面粉?”奧爾第一次知道,還有沒辦法磨成面粉的小麥,他還以為麥子只有收獲多少而已。
他接過麥穗,連續摸了幾顆麥粒,明白這個男人是什麽意思了。
即便是看起來已經結出的麥粒,實際卻是幹癟的,有的麥粒雖然不幹癟,但輕輕一撚麥粒就碎了,裏邊是灰色的顆粒。
奧爾舔了舔灰顆粒,是面的味道,但明明是新鮮的麥子,卻沒有新麥的香味,反而發澀發苦。奧爾剛穿來時在長溝街面粉店買的面粉,就有這種味道,而且那地方所有的面粉顏色都不白。他還以為是面粉保存不好受潮了,或者裏邊摻着舊面,外加磨面時磨坊很髒,原來不是。
這竟然就是新鮮小麥該有的顏色和味道。
“這玩意不是黑麥?”
“不,先生,這就是小麥。”那男人有些着急,“這真的是小麥。”
奧爾第一次正視他,奧爾剛才那句疑問更多的是一種感嘆,他吃過黑麥,當然知道黑麥不是這種顏色和味道的,而眼前這個人是真的為農人着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約翰·法米拉,為您服務,先生。”臉上焦急還沒退去的男人向奧爾行禮。
奧爾點了點頭:“上馬,我們今天還要看很多地方。”
法米拉有些失望,但他不敢違抗奧爾,行禮之後騎上了馬,而跟他一起作為向導的男人則興奮了起來,不斷為奧爾講解着這片鎮子裏土地的情況。
目前屬于奧爾的土地十分廣闊,屬于望山跑死馬的那種情況。只有少部分土地是農田、菜園、葡萄園和池塘,葡萄園是八月收獲的,已經制成了葡萄酒,奧爾到達葡萄園時,酒廠就在葡萄園旁邊,奧爾到達後還開了一桶品嘗。
奧爾感覺,不是太好喝。
剩下的大片土地,都是森林。
在這片屬于奧爾的廣袤土地上,還有十幾個像是費曼生父那樣的自耕農。相比之下,他們擁有的土地都十分的小,對比之下,就像是燒餅和芝麻。這些人看到奧爾他們時,比那些雇農更畏懼他們,基本上都是離得很遠就立刻躲開。
大概四點多時,奧爾他們回到了鎮子裏,那些臨時管理者們立刻都圍了上來:“我要走了。你們把這裏管理得很好,非常感謝。我知道鎮子冬天就要交稅了,下次來,我會準備好稅金的。”
所有臨時管理者都露出了喜悅的表情,只不過有的人是貪婪和得意,還有的人則是放心加感激,比如約翰·法米拉。
看來這個鎮子裏還是有人能用的。
重新坐上輕型馬車,只有奧爾和托馬斯時,有些問題就能問了。
“我還是很震驚,我竟然擁有了這麽大的一片土地。”
五百多畝……書面上和看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他絕對是個大地主了。
“但您也看到了,土地的收獲很不好,但您還要繳納稅收。”
“稅收該怎麽交?”稅收這個問題,奧爾還真的不了解。
“整個白桦鎮應該上繳的賦稅,大概是15到20金徽。”
奧爾驚訝了,想象那龐大的土地,還有那些店鋪,對比之下,稅收少到幾乎是免費:“這麽少?”
“不,這一點也不少,先生。您土地的所有收獲,還不足10金徽,那些店鋪的收益更低。”
“店鋪……奶酪店應該很賺錢吧?”奧爾想起那次買黃油被騙。
“實際上牧場更多是将鮮牛奶賣給奶品公司,賣不掉的鮮奶才會做成奶酪,賣不掉的奶酪則更多的是被儲存起來,少部分供給給鎮子上的富戶,大多數等到冬天會有城市裏的大公司前來收購,他們會稍稍賺一些,但其實收益并不多。
但是,能辦的起奶酪店,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體現。”
奧爾覺得自己不太理解這種經營模式,但他深受震撼。
“那我們的稅收是怎麽算的?”
“是商業稅、安全稅、人頭稅、飲水稅、牲畜稅、照明稅、睡眠稅……”
托馬斯一連說了二十多種稅,奧爾直接呆掉了。
他只理解最初的商業稅和人頭稅,對于後邊的那些稅種完全一頭霧水:“等等,怎麽還有糞稅和尿稅?這意思是排洩也要交稅?”
“是的,排洩在國王的土地上,污染了國王的土地和空氣,必須要交稅。”
“……”排洩要交稅,那睡眠稅也就不是那麽誇張了。苛捐雜稅,奧爾終于明白這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二十多種稅加起來,每種稅要繳納的稅金不等,男女老少要繳納的稅金也不等,基本上是一個成年男人要繳納20艾柯,女人15艾柯,孩子8到10艾柯。整個鎮子兩百多人,果然加起來是十幾個金徽。
“等等,商稅不是應該那些店鋪老板去交嗎?還有這個,牲畜稅,這個應該是有牲畜的人才交吧?”
托馬斯攤手:“您覺得呢?”
“明白了……”都被平攤到了農民的身上。
“實際上這已經很少了,因為農民還必須交地稅、鐮刀稅、磨面稅、面包稅、灌溉稅……”
奧爾的眼睛都快瞪得掉出來了:“等等,也就是說剛才那個稅是普通鎮民該交的,現在是農民該交的?那這個農民指的是雇農,還是自耕農?”
“是自耕農和地主該交的。并且大多數是根據土地的大小收取的,不過,您覺得地主會自己交嗎?”
剛才奧爾了解了什麽叫苛捐雜稅,現在奧爾明白了什麽叫苛政猛于虎:“但你剛才說我們今年只要繳納15到20金徽。”
“因為您是可以減免賦稅的,另外我們可以給稅務官一些好處,您明白的。”托馬斯對奧爾露出微笑。
奧爾明白,而且被吊死的前鎮長應該也明白,那麽過去的每一年那些鎮民,尤其是那些農民,會繳納多少稅金呢?
奧爾不是可憐那些雇農,他是覺得害怕。每一次對這個世界更了解一點,奧爾每一次就會更害怕一點,簡直就是例行害怕了。
不過很快奧爾就開始為自己打算了:“我們的人如果到白桦鎮工作,是不是也要多繳納一份稅金?”
“如果他們在白桦鎮入籍,是一定要多繳納一份稅金的。”
“那如果他們只是為我工作,而不入籍,是不是就不需要繳納稅金了?”得讓他們依然是城市人口,而不是農村人口,這也是合理免稅。
“是的,您非常明智。”
五點半之前,奧爾他們回到了警局,奧爾對比爾說:“您看到我的鎮子和土地了,今年的收成确實不大好,但今年本來就幹旱,另外您也看見了那些人手。那麽少的人耕種那麽大片的土地,本來就吃緊。您應該也看見牧場了,牲畜照顧得真不是很好。
我确實是需要人手的,我準備把土地劃分成四到六畝的小塊,就如上次說的我只收一成作為地租,剩下的可以自留,但也可以賣,只是一定要賣給我。另外我還要開荒,我不需要那麽多的森林,需要一部分工人開挖水渠,需要照顧牧場,菜園和葡萄園也要有新的工人。”
“一個人只有四到六畝嗎?”比爾确實是挺高興的,但他覺得每人分配的土地太少了。
白桦鎮有兩百多畝是農田,算上原有的雇農,這些土地能安置大概二十多個男人。再加上其它地方需要的人手,一兩百人是能放進鎮子裏的。
如果是華夏,四到六畝土地,已經能養活一家人了,因為華夏是精耕細作。但諾頓帝國不一樣,這邊說得好聽是大農場,可實際上就是不上心。
奧爾剛才在巡視土地的時候,和約翰他們在閑聊中也基本上打聽出來了農民是怎麽種麥子的。春天的時候大多數農人就是抓一把麥子在田地裏撒,只有勤勞的才會挖個坑埋麥子,趕一趕吃麥子的鳥,他們甚至不施肥。
第一批麥苗冒頭時,他們會補種一下太稀疏的麥田。有時候甚至連補種都不補種,因為地主們懷疑這些雇農故意少種麥子,就為了偷吃種子(可能雇農們真這麽幹)。
接下來一直到秋收之前,他們只在夏天被允許進入農田去除草,除此之外,農民就只剩下一件事可幹了——活下來。現在不像是真的中世紀那樣,禁止農民捕獵,抓魚,甚至禁止他們采摘野菜。雖然現在也不允許他們獲得超過野鼠大小的收獲,但農民至少能撿點零碎的食物活下來。
其實奧爾還真挺好奇,這世界中世紀的農民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但問那些農民自己,他們可能也不知道吧。
“想吃得更多,就要更好地照顧土地。”
“好吧……”
比爾走了,奧爾立刻讓自己笑起來,今天可是他和達利安拍結婚照的日子,他必須高興。
當奧爾上樓來到局長室,果然照相師傑裏米已經在這裏等着了。
“抱歉,我來晚了。”
“不不不,我也是剛來。”傑裏米确實是剛到,他剛進門的時候看着那位局長先生有些害怕,畢竟對方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他甚至還想着那位娃娃臉的蒙代爾巡警是不是被強迫的?但是對方突然對着他笑了一下,溫柔、和善,充滿了幸福感。
傑裏米真想把對方的笑容保存在照片上,給照片起名“幸福的矛盾”或者“愛情的魔力”。
總之,他一點都不害怕了,并對于拍照這件事,充滿了期待。
達利安也從書桌背後站了起來,他拽了拽制服的下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扣子,手放在腰帶上,抓緊又放開,他在緊張。
看着他的樣子,奧爾頓時也開始臉紅了。
他們去做結婚登記那天,都沒這麽緊張。
“我現在可以拍了嗎?我是第一次拍結婚照,但我一定會努力的!”傑裏米立刻把他的相機支起來了。
“咳!我、我們倆應該站在一起吧?”奧爾走向達利安,達利安也從辦公桌後邊走出來。
“不不不,不需要,請站在原地,你們雖然不能被鏡頭一起捕捉,但你們現在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寫出了什麽是愛情。”沒拍過結婚照的傑裏米,作為新聞照相師,更習慣抓拍素材,他雖然知道結婚照的模式,但更願意用自己的鏡頭去捕捉這一刻兩位新婚者的愛情與幸福。
于是奧爾和達利安就站回去了,一個看着另外一個,這感覺很微妙,他們自己都不認為和對方是相愛的,但一個外人卻說能從他們倆的行為裏看出愛情?
是愛情嗎?不知道,只知道……想和對方在一起。
“好了,兩位請站出來吧。靠牆站。”
靠牆并排站,奧爾雖然最近長高了,但依然比達利安矮了多半個腦袋,奧爾不在意這個,可他正看着鏡頭,餘光卻發現達利安矮了——他彎着膝蓋了?
奧爾覺得心情有些微妙,他看着鏡頭,那種微妙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他忍不住低頭,去瞄達利安的膝蓋,果然是彎着的。奧爾的嘴角忍不住越咧越大,最後他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越來越嚴重,完全控制不住他自己。
達利安一開始被他笑得有點懵逼,直到發現奧爾指着他的膝蓋。
這有什麽可笑的呢?可奧爾就是在笑,于是達利安也開始笑了,并飛快從微笑變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