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喬寧交代了流雲,這便落下紗幔。
她側過臉,在昏暗的光線裏,朝着躺在她身側少年嫣然一笑,眉目微彎,似是對眼前的場景甚是熟悉:“別怕,我即便只是喬家養女,但他們也沒有搜女子床榻的資格。顧家哥哥,你且先忍忍,過一會就好了。”
一言至此,喬寧湊過來,在顧遠琛屏住呼吸之際,她拉了被褥,将少年整個人蓋住。
顧遠琛:“……”
視野瞬間被遮掩。
鼻端是馥郁女兒香,不是任何一種花香,倒像是喬寧身上獨有的體香,他與喬寧的身子并沒有挨着,但他明顯的感覺到了一股溫熱。
是喬寧被窩裏的溫度。
顧遠琛一手摁在腰間,那裏藏着他的軟劍,他随時做出拔劍出鞘的動作,而另一只手緊握着一塊布料的同時,死死抵着身下被褥。
直到胸口傳來窒息般的鈍痛,他這才猛然驚覺,他已經許久沒有呼吸。
深吸了一口氣馥郁幽香,顧遠琛只覺得耳垂、面頰滾燙了起來,唇齒間也開始發幹,他無意識的吞咽。
好在,門外傳來動靜,打斷了他內心不可言說的九曲十八彎的心思。
國舅府被人夜襲,驚動了今日親自巡邏的陳将軍,他的兒子被顧遠琛打得不輕,他無處找公道,心中窩着一團怒火,正愁沒處發洩。
陳将軍倒不是針對喬寧,但他的兒子卻因為喬寧被顧遠琛猛揍,于他而言,這個喬家養女已是紅顏禍水。又剛好,他追蹤賊人至此,便趁機會搜羅喬府。
除卻喬寧的錦香院之外,就連老太太的海棠居也不能幸免。
“開門!莫要耽擱本将捉拿賊人!”陳将軍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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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寧擰眉沉思,她并不畏懼什麽,倒是忽然想到,養父大概得罪了朝中重臣,不然,兵馬司的人不會這般絲毫不給喬家面子。
喬寧猜出了顧遠琛今夜的意圖,她放在被窩裏的一只手觸碰到顧遠琛,然後,緩緩挪到了他胸口,察覺到對方的身子僵硬如鐵,喬寧還特意摁了摁,暗示顧遠琛莫要太過緊張。
顧遠琛:“……!”
她摸他?!
這種萬般緊要的關頭,她還有心思占他便宜?!
喬姑娘啊喬姑娘,她對自己的癡戀,已經到了這種病态的地步了?
顧遠琛繼續屏息,胸腔心髒幾乎就要跳出來,他并非是畏懼外面的陳将軍,他是害怕此刻正與他“同床共枕”的愛慕者。
即便再怎麽喜歡他,關鍵時候也要克制一下啊。
顧遠琛僵直了脖頸,一動也不動,如同雕塑。
房門被人推開,流雲如鹌鹑一般縮在一旁,她怕極了,更是擔心小姐會受到驚吓。
廊下的八哥被驚吓,撲騰翅膀驚呼:“不聽話就殺了顧四!不聽話就殺了顧四……”
陳将軍以及在場官員稍稍一愣,但也沒有對這只八哥起疑。
喬寧卻猛然想起陸雲卿。
這八哥并不會自己說話,它只能模仿。
也就是說,有人在它面前說過諸如此類的話。
除了陸雲卿,還能有誰?
她心頭一緊,意識到陸雲卿可能要提前對顧遠琛下手了。
而床榻裏側的顧遠琛則仿佛冒出了粉紅泡泡,以為喬寧對他因愛生恨,倘若自己不服從,她就會弄死自己。
顧遠琛:“……”
人不可貌相啊。
喬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不成想,會是這般狂野的女子!
她打算怎麽殺了他?用什麽殺?溫柔刀?
喬寧支起身來,隔着菱花紋紗帳,對闖入屋內的幾名男子,道:“幾位官爺可以随便搜,但倘若搜不到任何可疑之人,還望官爺速速離去!我雖是弱女子,但到底是喬家小姐,如今尚未出閣,容不得冒犯。”
陳将軍最是厭惡紅顏禍水。
他的兩個兒子皆是因為美色,而鬼迷心竅。
他還以為喬寧會是怎樣矯揉造作的女子,聽了這一言,察覺到對方遇事冷靜自持,甚是穩重,倒是刮目相看了。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這樣的定力,也是少見。可惜,自家兒子沒有這個福氣,得到不到好女子的青睐。
陳将軍眉目深沉,劍眉緊縮,忽然覺得,報複喬寧有失大丈夫的氣度。
就在幾名持劍官兵開始搜屋時,喬宏毅疾步走來,人未至聲先到:“且慢!”
喬宏毅走上前,抱拳作揖,他身上衣裳穿得随意,一看便知是被驚醒後匆忙起榻:“陳将軍,吾妹年少,膽子又小,她決然不會窩藏賊人,還望陳将軍高擡貴手。”
喬宏毅是戶部尚書的得意門生,陳将軍伸手不打笑臉人,也覺之喬寧不大可能窩藏賊人,頓了頓之後,便賣了喬宏毅一個面子:“既然喬大公子出面,那便算了吧。”
喬宏毅其實猜出幾分,陳将軍想來是為了陳二,故意公報私仇。可阿寧又有什麽錯?她不曾招惹過任何人。那陳二被顧遠琛打了,也是他罪有應得,誰讓他浪蕩不堪,嘴巴沒個把門的。
陳将軍護犢子,但也是個腦子清醒的。
他自己兒子是什麽德性,他心知肚明。
陳二被揍那樁事,他自己都覺得理虧。
陳将軍嘆氣,這又帶人離開,離開喬府後,繼續往前追蹤黑衣人。
風波暫消,喬宏毅卻并沒有離開,反而邁入了閨房。
流雲愣了一下,想要出言阻止,卻已經為時已晚。
大公子……如何能在半夜踏足小姐的屋子?
這……
是不是不大對勁?
流雲滿腹納罕,但又老老實實去後廚取熱水泡茶。
喬寧見喬宏毅進屋,只好先下榻應付一下。
待少女一離開被窩,顧遠琛的呼吸才勉強正常了些許,但窘迫雖消失了,卻又很快被憤懑所取代。
喬家大公子是怎麽一回事?!
他不該進入這間屋子!
顧遠琛依舊躺着一動不動,被褥蒙住了他整個人,他卻耳聽八方,将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喬寧喚了一聲:“大哥,今晚多虧了你。”
喬宏毅上下打量了喬寧,見她眸子晶亮,面若夾桃,眉目間還隐有笑意,并未受到驚吓,他這才稍稍放心。
屋內燈火微弱,但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滋味。
喬宏毅眼中的驚豔之色甚是明顯。
他看着長大的小姑娘,竟已出落得如芙蓉花開,容貌嬌妍,氣度沉靜,喬寧就像是一朵綻放在夜間的幽棠,安靜、美豔。仿佛世間一切風雨,都撼動不了她的寧靜。
不知從幾時開始,喬宏毅很喜歡與喬寧獨處,任何外人在場都會顯得多餘,他只要看見喬寧,在官場淫/浸的滿身疲憊就會消失殆盡。
喬宏毅的目光落在了喬寧輕薄的睡裙上,眸色暗了暗,忽又直接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大哥,這夜茶涼透了,你莫要飲,流雲一會就端茶過來。”喬寧提醒。
喬宏毅目光挪開,笑了笑,又忽然起身:“阿寧早些歇息,為兄明日需得早起去衙門,就先離開了。”
“嗯。”喬寧自是不會挽留喬宏毅,她敬重兄長,可她榻上還藏着顧遠琛呢。時間久了,她家将軍會在被窩悶壞的。
喬宏毅前腳剛邁出屋子,流雲便端着茶熱過來。
“小姐,大公子走了?”流雲欲言又止。
喬寧明白她想說什麽,但大哥不是旁人,她也沒往其他方面去向,她幼時每次風寒染疾,都是大哥親自照拂她,在她心目中,喬宏毅是亦父亦兄般的存在。
“阿雲,無事了,你也早些歇下吧。”喬寧催促。
流雲不放心:“小姐,您最是膽小了,今夜又受了驚吓,奴婢陪您睡吧。”
喬寧從前的确膽小,可她已是重生一次的人了,再不像前世那般怯弱:“好阿雲,你家小姐沒那麽弱,你出去吧。”
流雲這才離開。
榻上的顧遠琛暗暗唏噓。
喬姑娘哪裏膽小?
她是膽肥的很吶!
深夜将他藏于榻上,還讓她兄長入屋閑談……
不知為何,顧遠琛忽然覺之胸口堵悶。
他很想告誡喬寧,不可對男子過于信任。
他自己是男子,他當然明白男子,這天底下的男子就沒一個是好的!
尤其在面對着嬌俏美人時,男子可以壞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可他又以什麽身份警告喬寧?
顧遠琛快心衰了。
門扇合上,有動靜傳來。
顧遠琛擡手,終于看清楚手中的布料是什麽,原來是一塊繡了牡丹花苞的兜衣,桃花粉的顏色,很是适合喬寧,他攤開掌心,就見這兜衣已經被自己揉成一團。
畫面旖旎又猥瑣。
情急之下,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毀屍滅跡,所以,毫不猶豫的藏入了懷中。
這個動作一做出,顧遠琛愣了一下,但再想反悔,已經太遲了。
喬寧已上了榻,帷幔敞開一角,洩入細微的光,她見顧遠琛還如石雕一般躺着不動,就連一雙幽眸也一瞬不瞬,忍不住嗤笑出聲:“噗嗤……”
顧遠琛緩緩望向少女,見她眉目含笑,實在不明所以。
他很好笑麽?
顧遠琛的手又緩緩從胸口的地方挪開,他剛才仿佛藏了一個見不得光的寶物在懷中,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少年緊繃着臉,剛要起身,誰知,喬寧柔柔的倚了過來,雙手摁住了他的胸膛,又将他摁下。
顧遠琛震驚。
“你、你……你要什麽?”堂堂少年将軍說話都結巴了,他上戰場時也不至于如此。
此刻,趴在他身上的少女,不亞于是洪水猛獸。
稍有不慎,他就會徹底墜入深淵,一發不可收拾。
如此近距離,幽香撲鼻。
喬寧又忍不住笑了。
她以前是鬼魂時,也時常做出這個動作,靜靜的趴在顧遠琛身上,陪他看書睡覺。但他對她的存在一無所知。
原來,身體實實在在的相觸,與做鬼魂時完全不同。
喬寧故意逗身下少年,她擡手,粉嫩指尖點了點少年的下巴:“顧家哥哥,你該不該解釋一下?今夜怎麽來到我院裏?還試圖掀開茜窗偷看我。此刻,又躺在我的榻上,你說……你該不該負責?”
顧遠琛:“……!”
少年一陣昏昏然、施施然。
喬姑娘看着腼腆,竟是如此奔放,倒是顯得他束手束腳了!
顧遠琛本該積極反抗,扳回一局。
但是他做不到。
“咳咳……喬姑娘,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顧遠琛握住了喬寧作亂的手,腰身很自然用力,他坐起身的同時,将喬寧從自己身上輕輕推下去。
又看似十分自然的雙足落地,随後起身,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顧遠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下腹的三寸之地,他無奈沉吟了一聲,背對着喬寧:“喬姑娘,告辭。”
丢下一句,顧遠琛邁開大長腿,疾步離開。
從喬寧的背影去看,總覺得他的行走姿态有些古怪。
喬寧抿唇竊笑。
但顧遠琛離開稍許,她又恢複常色,思及顧遠琛可能夜闖了國舅爺的府邸,她愁上心頭。
顧遠琛看似身份矜貴,纨绔不化,橫行霸道,實則,他在京都權勢圈內,是單打獨鬥。
他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面對着群狼環伺。
***
鎮國公府。
顧遠琛前腳剛潛入府中,便有一道掌風襲來。
認出熟悉的招式,顧遠琛也不知是怎麽了,分明受了傷,卻是一股蠻力無處使,愣是将老國公制服了。
“臭小子!放手!”老國公爺低喝。
幾個孫子裏面,就老四最像他。
彼時,他也最不好看老四。
因着他對他自己足夠了解,也深知身為家主的這大半輩子,肩頭除卻責任之外,他不曾歡喜過。
但造化弄人,最終還是老四要踏上同樣一條艱辛的路。
顧遠琛松手。
老國公爺一站穩,又襲擊顧遠琛。
“老頭子!你就這麽輸不起?!”
老國公爺氣到須髯輕顫:“你太沉不住氣了!萬一今夜被抓了,後果不堪設想!去祠堂跪着去!好好反省!”
顧遠琛沒有拒絕,老老實實去了祠堂。
祠堂裏供奉着祖輩,以及叔伯們的牌位,還有他最敬重的大哥……
其實,顧遠琛之所以那麽敬仰衛靖,是因着衛靖與他的兄長同歲,也曾是知己好友。他對衛靖的敬仰,多多少少摻雜着些許對兄長的懷念。
顧遠琛上了香,這又跪在明黃色蒲團上。
他時常被罰跪祠堂。
在祠堂過夜,也是家常便飯。
但今夜,他的手摁在了胸膛的位置,總覺得,他再不是孤寡一人。藏在懷中的兜衣,他始終沒有拿出來。不敢拿,又似是擔心會不翼而飛了。
這一夜的顧遠琛,反思的态度十分虔誠。
他藏了一個姑娘的兜衣在懷裏。
委實不體面……
顧四:小爺已經不單純了,QAQ~
喬妹:(⊙o⊙)…
寶子們不要心急哈,男女主很快就要成婚了,接下來的一個劇情節點(幾章之內)就會促成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