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喬四姑娘。”
賈清的嗓音介于少年與成年男子之間。
他與顧遠琛年紀相仿,但遠不如顧遠琛聲線成熟。
又大概是喬寧的私心作祟,她總覺得,世間無人能及顧遠琛。
喬寧止步,側過臉循聲望去,一見來人是賈清,她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真是個可憐人,為了喬婳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上輩子,賈清聽從喬婳的要求,試圖壞她清譽,被兄長得知後,賈清差點死在兄長手上。
就在賈清萬般緊張之時,喬寧卻忽然唇角微揚,她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有種看透世事的坦蕩。
“賈公子,你奉勸你當下就止步。”
賈清一愣,當真步子一頓。他從前沒有來過京都,更是不可能接近世家高門。今日第一次登門喬府,他能夠沉着冷靜到此刻,也是因着心性還算強大。
然而,此刻,面對喬寧臉上的淺笑,他愣是僵住。
喬寧不想廢話,她惜命,也珍惜多得的一輩子,接下來還有太多事要做,不欲和喬婳幾人糾纏不清,遂直言:“賈公子,你倘若當真在意喬婳,就不該對她言聽計從。這世上的事,有些可以做,有些則不可以。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反噬到自己身上。”
喬寧上輩子死在喬婳之前,即便陸雲卿心中的女子不是她,但也不是喬婳。她成為魂魄後,一直跟在顧遠琛身邊,後來從旁人口中得知,喬婳暴斃而亡,是被人毒殺,七竅流血。
而賈清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會死在兩年後,被喬婳命人堵在巷子裏,亂棍打死。
丢下一句,喬寧繼續擡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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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清怔住,少年眼眸深邃,生了一副周正良善的容貌,此刻,面色漲紅,羞憤又後怕。
喬四姑娘……
怎麽好似知道他的意圖?
***
賈清計劃失敗,聽了喬寧一言,又不想繼續聽從喬婳的安排,遂又去見了她。
明月齋,亭臺樓閣、飛檐鬥拱,院牆一角流了活泉水進入,這個時辰,橘色霞光籠罩,庭院中花木葳蕤。
喬婳在聽臺下吃茶,賈清站在她面前,不像義兄,倒更像是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人。
“喬四姑娘……并不願意搭理我。義妹,若不,還是不要打喬四姑娘的主意了,我不過就是尋常人,那喬四姑娘到底是矜貴之人……”
賈清的聲線越來越低,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違背喬婳的意願。
他一直将她捧在掌心,視作掌上明珠,對她有求必應。兩年前,她想要胭脂坊的水粉,他便起早貪黑做雜役,費時四個月,才給她購置來一盒水粉,可那日她分明看見了他掌心的破皮,卻是一言不發。
喬婳啊,她心裏只有她自己。
可他就是喜歡她。
賈清了解喬婳的一切,即便深知喬婳骨子裏自私,也不是安生過日子的女子,可還是壓抑不住他的內心。
“哥哥!”喬婳俨然失控,“喬寧談何矜貴?她本該就是一個乞兒啊。她配哥哥沒什麽不妥!她不搭理你,你就想其他法子。”
喬婳迫不及待想将一切歸位,她不是賈家童養媳,她是陸雲卿的未婚妻,喬寧霸占了她的身份十多年,也該統統還給她了。
不知為何,喬婳很想讓喬寧體驗一下在賈家的日子。
賈清皺了皺眉:“義妹,你為何非要如此行事?”
喬婳脫口而出,她在賈清面前從不掩飾什麽,賈清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道:“讓她去賈家,才能消磨我心中的不甘!”
賈清狠狠愣住:“不、不甘?”
喉嚨裏有股鐵鏽味,讓他如被雷劈。
喬婳理所當然:“我堂堂喬家千金,卻流落鄉野小鎮十多年,當然不甘!”
賈清唇瓣幹澀,忽然不知說什麽。
賈家算不得富庶,充其量也只是足可溫飽,但凡家中有什麽好東西,他都會讓給喬婳,雙親也會盡可能善待喬婳。
可原來……
喬婳覺得,她在賈家的十五年光景,皆是不甘啊。
這時,喬婳終于察覺到賈清神色不對,她走上前,态度服軟,握住了賈清的手,嗓音也嬌柔起來:“好哥哥,你就幫幫我吧,我都荒廢了十五年了,眼下就想要回本屬于自己的東西,我有錯麽?”
賈清的目光從喬婳臉上挪開,低頭看着兩人相觸的手,喉嚨幹澀,他吞咽了兩下。
“哥哥呀!你快答應我!”
賈清從未拒絕過喬婳,就仿佛他骨子裏不會拒絕她:“……好。”
喬婳終于展顏一笑:“好哥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賈清看着她的嬌靥,明知這話太假,但還是覺得中聽,少年也咧嘴笑了,沉浸在這虛幻的假象裏,不可自拔。
***
殘陽似血,片刻過後,夜幕悄然降臨,餘光将人影拖得老長。
顧遠琛長身玉立,風拂過,撩起他的高馬尾,少年身量颀長精瘦,手持一把長劍,正抵在男子脖頸上。
“沈大人,幾日未見,你已消瘦了一圈,怎麽?可是遇到了什麽棘手之事?”顧遠琛眼底神色森冷冰寒。他手中長劍只要稍一用力,劍尖便可輕而易舉刺穿對方的脖頸經脈。
沈汪良跪在少年面前,衣裳褴褛,形如枯槁,他本打算為罪自盡,卻還是貪生怕死,這便設法逃離京都。
可誰知,他躲過了陸雲卿,卻是沒能逃得了顧遠琛。
“你、你……顧四公子,本官與你無冤無仇,你因何針對本官?你到底想要什麽?但凡本官有的,都可以雙手奉上!”沈汪良神色悲鳴,求生欲極強。
顧遠琛眼底的鄙夷,盈溢而出。
“說!你除卻參與了當年苛扣衛家軍的糧草之外,可與白帝谷一戰有關?是誰指使戶部與兵部,遲遲不肯給予增援?!”
顧遠琛不信父親會判斷出錯,誤入白帝谷。他的母親,也就是現在的容妃,也一定有事瞞着他。
這幾年的調查,讓他的懷疑一步步得到确認,但他還是需要确鑿的證據。
沈汪良不斷吞咽。
他感覺到眼前的小子不是池中之物,眼底神色駭人,細一看,其氣度還有幾分像他的祖父與父親。
沈汪良原以為,顧遠琛只想查衛家的事,不成想,他早就懷疑白帝谷一戰另有蹊跷。
“說——”顧遠琛嗓音近乎低沉,帶着幾絲沙啞。
沈汪良感覺到脖頸肌膚吃痛,血腥味在風裏飄散,他本以為自己消失不見,至少能保住族親,可一旦白帝谷的事洩露出去,只怕九族都保不住。
就在這時,一根箭矢從一側的林子裏疾射了過來,箭矢刺穿沈汪良脖頸的瞬間,顧遠琛瞳仁睜大,眼底盡是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