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他們舉辦婚禮的地方在夏威夷的一處私人海島, 與世隔絕,隐蔽性極強。
段炎要想離開海島,必須得到岸邊乘船, 然而截至現在,并沒有人看到段炎乘船離開。
所以,他一定還在海島上。
段炎心情不好,肯定不會往人多的景點去。
池牧煙開着車把整個海島轉了一圈, 最後停車走路, 專門往人跡偏僻的地方去。
很快, 他在懸崖底下, 一塊大礁石上看到段炎的身影。
懸崖底下分布着許多大小不一的礁石,段炎正穿着紅色婚服, 坐在最大的那塊礁石上看海。
他的腳下, 是深不見底的大海, 洶湧翻滾的海水正急促拍打着崖底礁石, 掀起白色浪花。
池牧煙心提到嗓子眼,紅着眼睛站在遠處輕輕叫他:“段炎。”
段炎聽到聲音,神色迷茫地轉頭看他, 輕輕笑了下:“煙煙, 你找到我了。”
池牧煙心慌得不行, 趕緊點頭:“對,我找到你了,你別動, 我過去找你。”
“是你別動!”段炎突然語氣嚴厲, 勒令他站在原地不要動。
段炎呼吸急促, 漂亮的眸子閉上又睜開:“你知道易辛禾死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他說, 我活着, 才是對段家最大的報複。我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理,我跟他長得實在太像了,那天晚上你都被我吓到了。”
池牧煙嘴唇發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是的,那天晚上我只是沒睡醒。”
“有區別嗎?橫豎都是被我吓到了。小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現在越大越長得像他了。你說我外公外婆天天看着我這張臉,真的不會覺得惡心嗎?”段炎突然彎腰,從腳邊拿起一塊碎石,瘋了似的對準自己的臉。
“我他媽還拿着這張臉去拍戲賺錢!我怎麽有臉拿着這張臉去賺錢!”
“不,你把石頭放下。”池牧煙提起衣擺,指尖顫抖,“我過去找你。”
從他這裏到段炎那裏,有一些小礁石可以踩着走過去。
現在正在漲潮,浪花不斷拍打這些小礁石的石面,再過一會兒,這些石頭的石面肯定會被海水淹沒。
“你別過來,離我遠一點!”段炎不斷後退,只差一步就會掉到海裏。
段炎呼吸急促,眼睛紅了一圈:“我的親爸害死了我的親媽,還要害死我,我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
池牧煙站在原地不敢動,啞聲勸道:“段炎,你想想你外公外婆,為易辛禾那樣的人渣尋死,不值得。”
段炎搖着頭,突然笑了下:“我今天才明白,或許我死了,我外公外婆才能真正解脫,不然天天看着我這張臉,又得逼迫自己對我好,得多痛苦?”
池牧煙氣得不行,盡量冷靜地說:“你問過你外公外婆嗎?你憑什麽覺得他們是這麽想的?萬一他們跟我一樣,看着你這張臉,滿腦子都是炎炎好可愛,想親他,想抱他呢?”
段炎倏地一愣:“你想親我,想抱我?”
“對,我一見到你就想親你,想抱你,想跟你黏在一起,不然,誰要跟你結婚?”池牧煙咬牙切齒地說。
段炎心酸地笑着:“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種話,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跟我親熱。”
“段炎,你有點良心!我要是不喜歡你,我能任你在床上這麽胡來?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居然還在懷疑我!”池牧煙氣到想罵人,他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說,“我過去找你。”
“你別動,”段炎再次阻止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煙煙,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嗎?”
池牧煙一愣:“哪天晚上?”
“我喝多的那天晚上,你跟我說,任何人都沒有權利逼迫想死的人,為自己活着。當活着特別痛苦的時候,我不能逼迫我媽為我如行屍走肉般活着,哪怕我是她親兒子,也不行。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
段炎幽幽笑道:“煙煙,我先是我自己,然後才是你老公。你能放我自由嗎?我真的,不想再折磨你們了。”
池牧煙:……
拳頭硬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數月前說的話,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砸到自己的腳。
海水不斷上湧,即将沒過石面。
池牧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平靜:“凡事都有例外,做人要學會變通。是,你是你自己,然後才是我愛人,但是在你心裏,我比你的命更重要,對不對?我在你心裏排在第一位,你自己的命才排在第二位,換句話說,我的存在比任何一切都重要,我說什麽你都得照做,你自己的意識才排在第二位,你得聽我的!”
段炎安靜聽他說完,神色漠然:“歪理。”
“是,是歪理。”池牧煙看向海面,就這麽一會兒說話的工夫,海水已經沒過了他們的腳踝。
池牧煙閉上眼睛,徹底耍起無賴:“老子蜀道山,再不給我滾過來,我先跳下去!”
半分鐘後,兩人已經回到安全地帶。
坐回車上後,段炎低着頭,不敢說話。
車上氣氛壓抑,池牧煙一點點擡起雙腿,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聲音低沉:“段炎,我跟你外公外婆看到你,從來不會想起易辛禾,這就夠了。而且你只是像他,又不是跟他完全一模一樣,你有你自己的特色,并且你的耳朵,嘴巴,很像你媽媽,不是嗎?”
“你的臉是獨屬于你自己的,不管是因為誰而長成這樣,你都有驕傲的資本。”
“如果你因為這個事,疑心我們,甚至尋死覓活,那才是真的傷了我們的心。那天晚上,我真是剛做了噩夢,一下子看到你這張臉,沒反應過來而已。你也不動腦子想想,我要是真把你當易辛禾了,或者看着你這張臉,有心理陰影了,我能對着你這張臉有那種反應嗎?”
來海島這些天,他們也會偶爾親熱一下。只是沒有弄太久,淺淺地親熱一下。
池牧煙沉聲道:“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來惡心我。”
“好,”段炎低頭應道。
他轉過身,把池牧煙抱在懷裏:“對不起,煙煙,吓到你了。”
池牧煙頭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嗯了聲。
他緩過神來,叮囑道:“回去之後,千萬別跟你外婆提要跳海的事。”
段炎悶聲應道:“知道,我有數。”
池牧煙仍有些後怕,牙關都在顫抖:“還有,罰你一個月不許碰我。”
段炎身體一僵:“煙煙,今天可是我們的大婚啊。”
池牧煙一直緊繃的身體終于松弛下去,他軟軟地靠在段炎懷裏,有氣無力地說:“你還知道。”
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髒終于落了下去。
池牧煙想,段炎還有這種世俗的願望,那就是沒事了。
池牧煙終于放松下來,段炎卻以為他生病了,着急地說:“煙煙,你沒事吧?”
池牧煙白他一眼:“開車。”
兩人回到莊園,外公外婆終于松了口氣。
兩人的鞋襪都濕了,幸好房間還有備用的,潮濕的衣擺則用吹風機吹幹。
段炎拿起翼善冠戴上,按照流程往前廳走。
江漣漪突然叫住他:“等下,炎炎,走這邊。”
段炎困惑地停下腳步:“外婆,我沒走錯啊。”
他之前雖然鑽了牛角尖,但對婚禮流程還是很上心的。
江漣漪對他招招手:“你過來。”
段炎聽話地又折回去。
此時江漣漪身邊沒什麽親友。
沒人看到的拐角處,江漣漪擡起手掌,驟然朝段炎後頸扇過去。
江漣漪恨到眼睛發紅:“這麽大人了,居然敢逃婚。”
段炎倔強地沿着剛才的借口瞎編:“我沒逃婚,就是出去走走,一下子忘了時間,哎呦。”
段炎話音未落,後脖子上又挨了一下。
江漣漪舉起巴掌,又打了他一下:“你什麽樣人,我不知道?”
池牧煙扶正帽子走過來,輕飄飄地開口:“外婆,能幫我也打一下嗎?”
“可以,”江漣漪動作優雅地推下袖子,舉起手掌準備再打一下,機靈的段炎卻早就推着池牧煙往前走了。
“待會兒再打,外婆,我們先走了。”
段炎這樣說着,卻推着他走到沒人的地方。
池牧煙目光冷淡,扭開身體避開他。
段炎低聲笑:“你怎麽不親自動手?”
池牧煙冰冷的眼眸瞟他一眼:“你管得着嗎?”
段炎沒皮沒臉地湊過來,伸長脖子,露出自己被打到發紅的後頸:“知道你心裏憋着氣呢,來,咬一口。”
池牧煙紅着眼睛瞪他。
段炎總是這樣,鑽牛角尖的時候跟孩子一樣,醒悟過來後又非常成熟,反倒把他當小孩哄。
想起段炎逃婚發的那些瘋,池牧煙揪住他的衣領,把人拉得更近些,對準他的後脖子咬去。
段炎悶哼一聲,沒敢掙紮。
過了好久,池牧煙才松開他。
池牧煙鮮豔的嘴唇上已經染上不少血漬。
段炎倒吸一口涼氣,摸向自己的後頸,觸手一片黏膩。
段炎低頭一看,自己的右手指尖上全是紅色。
他彎起嘴角:挺好的,都咬出血了,肯定消氣了。
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巾擦擦自己的脖子和手指,然後又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拭去池牧煙嘴唇上的血漬。
段炎柔聲哄道:“消氣了吧,走,我們拜堂成親去。”
隅樨铮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