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清晨, 窗外有鳥叫。
池牧煙終于醒來,轉頭一看,就對上段炎疲憊的雙眼。
對方熬了一晚上沒睡, 眼底有些青黑。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是哭了好久。
池牧煙喉結滾了下,聲音有點啞:“你一晚上沒睡啊。”
說完池牧煙動動手指,發現指尖竟然還被段炎握着。
他眼皮垂了下, 悄悄把手指收回來。昨晚上主動要拉段炎手的場景歷歷在目, 池牧煙抿下嘴唇:太脆弱了, 有點丢人。
段炎當然沒多想, 關心道:“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不用麻煩了, 誠哥——”
歪在椅子上睡得正熟的許慕誠突然被叫醒, 吓得一激靈坐起身體, 然後疲倦地揉揉眼睛, 打個哈欠:“你醒了,我去給你弄點飯吃。”
池牧煙轉頭問他:“誠哥,以前我生病了都是誰照顧我?雲九嗎?”
雲九是後來才指派給他的助理, 池牧煙并不知道以前原身要生病的話, 身旁都是誰照顧。
許慕誠腳步一頓, 嗫嚅道:“以前……”他說不下去了。
池牧煙頓時明白了,以前原身生病,根本沒人照顧, 都是自己硬熬過來的。
他現在身體不方便, 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待在醫院, 許慕誠也有自己的事做, 不可能圍着他一個人轉。
段炎沉默聽着, 火氣又上來了,對池牧煙說話卻非常溫柔:“我幫你找個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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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牧煙點頭答應:“好,我把錢轉你。”
許慕誠低着頭,無地自容,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去幫你買飯。”然後飛似的逃離現場。
單人病房裏只剩下池牧煙和段炎兩個人。
池牧煙趕緊催促道:“那邊有小床,趕緊去睡會兒。”
“睡不着,你那視頻太吓人了。”段炎揉揉紅腫的眼睛,沒好意思告訴池牧煙,他昨天哭了好幾個小時,哭到睡不着,“你那視頻裏,整個人脆得像張紙,嘴裏往外吐鮮血,吓死我了。”
“別揉!”池牧煙趕緊叫住他,勸道,“去洗把臉,然後好好睡一覺,你那眼睛……”
池牧煙頓一下,段炎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看起來好疼的樣子。
池牧煙無奈苦笑,他還沒死呢,有什麽好哭的,就是吐血看起來有點吓人而已,他自認為沒多大事。
“趕緊去睡吧,別讓我一直催你。”池牧煙又勸一次。
段炎終于點頭,躺在旁邊小床上。
沒幾分鐘,段炎翻身看他,聲音委屈道:“牧煙,我害怕。”
池牧煙垂眸不語,他算是摸清段炎脾氣了,他強勢的話段炎就會裝弱,一但他脆弱一點,段炎又會立刻變得可靠。
于是他對段炎勾勾手指,對方立刻跟大狗狗似的,從床上跳下來跑過來,緊張道:“你怎麽了?”
池牧煙歪頭看他,說:“段炎,我疼。”
段炎立刻緊張起來,伸手就要去按呼叫鈴。
池牧煙趕緊攔住他,不由彎起嘴角:“好了,我也沒多疼,逗你的,你趕緊去睡吧,別害怕,我沒事。”
聽完這話段炎突然目光深沉,輕輕說:“你別裝了,我也斷過肋骨,我知道有多疼。”
說實話,他當初從馬上摔下來,摔斷肋骨時也沒覺得有多疼,當時甚至還想爬起來繼續拍戲,可現在看到池牧煙這樣,心裏頓時疼得厲害。
“牧煙,你不用安慰我,你有多疼你直接說,在我這裏不用僞裝。”段炎看着他,再次變成池牧煙心裏想的可靠模樣。
于是池牧煙手伸過去,輕輕扯了下段炎的袖子,沒敢擡頭看他,輕聲道:“是很疼,所以……你趕緊睡吧,別讓我分心來安慰你。”
“好,”段炎終于點頭,捂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躺到旁邊小床上安心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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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炎就請了三天假,走之前把找的護工帶到醫院,惹得雲九非常不高興。
“我是你的貼身助理,我能照顧你,還要什麽護工啊?”雲九不高興地撇下嘴。
“那不一樣,我畢竟是個成年男人,你一個小姑娘扶不動我。而且我去上廁所或者洗個澡什麽的,你也不好一直跟着幫我,所以得找個男護工。”池牧煙精神好了很多,傷口也沒那麽疼了,此時正靠在床頭低頭看書。
許慕誠突然敲門走進來,表情有點凝重:“牧煙,有人找你,是……那群罵你的熊孩子。”
池牧煙放下小說,雲淡風輕道:“讓他們進來吧。”
許慕誠走到門口,把房門打開,讓那五個學生進來。
為首的那個正是那天要找池牧煙麻煩的黑色連帽衫少年,現在這幾人都穿着校服,手裏提着瓜果禮品,要送給池牧煙。
少年手裏還捧着一束花,愧疚得眼睛都紅了:“池先生,之前是我們誤會你了,我們來跟你道歉,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那天救我,謝謝你。”
許慕誠生氣地轉頭不看他們,雲九也不高興地冷哼兩聲。
池牧煙的臉色卻很淡定,他靜靜想了下,決定有些事情是得說清楚了。
于是他淡然開口:“也不全怪你們,那段時間的确是我犯病糾纏段炎,生理層面的,犯病。”
許慕誠倏然擡起頭,仿佛意識到什麽。
池牧煙表情淡漠,緩緩道:“那段時間,我奶奶得了絕症,我求助無門,于是……出賣身體,找人借錢。”
“牧煙!”許慕誠噌一下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池牧煙繼續道:“不過還好,那人身體有毛病,我們沒有真的做成什麽,只是我精神上受了很大侮辱。然而即便我做到這一步,還是沒能救回我奶奶,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做的犧牲,都只是徒勞,我奶奶還是在我生日那天去世的。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就瘋了。”
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許慕誠紅着眼眶,抖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平靜而又緩慢的聲音緩緩在房間內響起,池牧煙報了一家市內有名的精神病院的名字,說:“我就是在這家醫院做的治療,你們不信,有關系有門路的,可以找人去問問,這家精神病院肯定有我的治療記錄。”
“我得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糾纏段炎就是發病時做的事。”池牧煙說完了,整個房間除了他以外,其餘所有人都愣住了。
許久,許慕誠扶着椅子,癱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池牧煙毫無感情地看他一眼,冷漠地說:“是的,你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經紀人,只想着賺快錢,連自己手底下的藝人為了借錢要出賣身體都不知道,但凡你當時能借他一點,但凡你能幫他找人借一點,他都不會生病。”
池牧煙一時心急,竟然用了第三人稱。好在屋裏所有人都處在震驚中,沒人發現他剛才說的話裏用的都是“他”。
他知道許慕誠那時手裏也沒多少現金,以許慕誠跟原身的交情,不至于為了幫助原身就把自己的房車賣了,但只要許慕誠願意借錢給原身,願意利用自己的關系幫原身籌錢,原身并不會走投無路到這個地步。
“我生病的事,段炎也不知道。我早就不拍戲了,所以告訴你們這些也沒關系,畢竟我現在只是一個幕後作曲家,得過精神疾病并不影響我在幕後工作作曲。”池牧煙眉眼低斂,隐瞞原身當初當私生的事。
池牧煙擡起眼皮,繼續說:“我不想把這件事鬧大,還希望各位幫我保密,屆時我會做一場記者采訪,會告訴大家我因為奶奶去世得了嚴重的精神疾病,至于他們信不信,就是他們的事了。”
學生們眼睛紅得厲害,終于明白自己錯得離譜,可轉念又想,段炎也是這件事的受害人。說到底,都是許慕誠不關心藝人導致的,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是我。”許慕誠聲音沙啞,終于明白自己的失職,導致自己手底下的藝人受了多大的委屈。
雲九涉世未深,甚至還想安慰他:“誠哥,也不都怪你,畢竟你跟池哥只是合作關系,很多經紀人都是這樣,手底下的藝人沒有商業價值,就會立刻把對方放養,不管不顧……”
雲九說不下去了,撓撓自己的頭發,覺得自己三觀不正。
池牧煙招招手,學生們立刻拿着瓜果禮品湊上來。
沒等他開口,立刻有機靈的學生看出他想拿香蕉,立即打開塑料袋,掰出一根香蕉遞給池牧煙。
池牧煙剝開香蕉皮,吃一口香蕉,繼續低頭看書。
等學生們走後,許慕誠轉身看他,鄭重開口:“牧煙,我明天安排一場獨家專訪,采訪地點就在這間病房裏。”
說完許慕誠擔心道:“你身體受得了嗎?要不我再等等?”
“不等了,”池牧煙轉頭看向窗外,窗外陽光溫暖,窗臺上站着兩只喜鵲,正在悠閑地梳理毛發。
“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就算情有可原,就算是因為疾病發作,終究給無辜人帶去不好的影響。明天的獨家專訪,我會鄭重給段炎道歉,給所有因此而感到憤怒的網友道歉,是我讓他們有這種不好的負面情緒。”
拿着小說的手緊了緊,池牧煙低頭想,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在哪,是生還是死,如果對方還活着,那他的病好沒好,如果已經好了,他真心地希望對方能跟他一樣,在另一個時空收獲開心和幸福。
背鍋是吧,又能怎樣呢?他已經在這裏了。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這個歉,也不是不能道。
池牧煙給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終于無聲笑了下:既然用了你的身體,那這個歉,我替你道了。